嵩山深處,有一處庭院,白牆黛瓦,裝飾都是用山中竹木花草,淨雅清新,前院軒敞,佔地廣闊,青磚鋪地,側面還有鋪了沙土的練武場,後院裝飾精巧,頗有意趣,後院西側有一大花園,林木蔥蘢,小橋流水,花園中有亭台回廊,還有一處閣樓,可登高望遠。
後院一間廂房臥室里,床上躺著一男一女,男人頭上裹著紗布。
女人先醒過來,隨即「啊」的一聲尖聲大叫,將被子裹在身上,面色驚恐至極。
男人被驚醒了,也是大驚失色,抱著胸起身,找了一圈,卻沒能找到衣服,將乳白色的床單扯下,裹在身上。
「呀……你站住,走開,別過來」女人被嚇到了,瑟瑟發抖,看男人如同看仇人。
「嬸嬸,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為何會這樣?」男人尷尬止步。
門外傳來腳步聲,來人極懂禮儀,在門外扣了扣門扉,「貴客可曾醒來?」
聲音蒼老,年歲應當不小。
男人女人面面相覷,男人清了清嗓子,「請進」
一個鄉下老員外,帶著兩個丫鬟進門來,拱著手笑容可掬,「賢伉儷月兌險,真是可喜可賀」
女人縮在床榻一角,不出聲,男人拱手相應,「這位老丈,想必是您救了我們,敢問,您是如何知曉,我們是,是夫妻?」
「呵呵,老夫虛度六十余載,眼力見是有的」老員外樂呵呵的,「那日我在山腳飲茶賞景,這位女客從山腰墜下,男客緊隨其後,落地之時,男客挺身相救,做了肉墊,除了摯愛夫妻,誰會如此?呵呵呵,好在你們有大福緣,落在山腳捕鳥的網上,若是不然,怕是凶多吉少……」
聞言,女人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看了男人頭上的紗布一眼,頗有些擔憂。
老員外擺擺手,丫鬟們將衣服捧了上來,「啊,對了,看診的時候,醫生說女客的身子有些不爽,就順手做了些調理,貴客眼下感覺如何?」
女人聞言一愕,動了動身子,晃了晃頭,以往的刺痛昏沉和虛弱,全然消失了,身體輕便飽滿得緊,大喜過望,一把拉住男人的手,連連搖晃,「大郎,我好了,我病好了,全都好了」
「哈哈哈」男人陪著她高興大笑。
老員外慈眉善目,捋了捋胡須,「賢伉儷且洗漱一番,老朽不攪擾了,對了,還請告知二位府上從人在何處,老朽這便安排人手聯絡,免得家人擔心」
女人聞言,非但面無喜色,反倒惶恐不安,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多謝老丈了,勞煩去中岳觀通報一聲,就說權策在此,自會有人來」
老員外連聲應好,退了出去。
男人避到屏風後,穿好衣服,女人也在錦被下,將衣物胡亂套上,室內歸于沉寂。
男人自然是權策,女人正是芮萊夫人。
半晌之後,芮萊夫人嘆了口氣,先出聲,「大郎,今日之事,都忘了吧」
權策沒立刻回應,邁步到窗邊,負手而立,「芮萊,你不覺得,有此一番遭遇,冥冥中,似有天意?」
芮萊心驚不已,強撐著長輩作派,「你喚我什麼?恁的沒大沒小,我是你嬸嬸,不得無禮……」
「最無禮的事情都已經做過了,你可曾見過誰家嬸嬸與佷兒同塌而眠?」權策冷聲打斷她,毫不留情揭開傷疤,狀若瘋魔,「這是天意,天意補償我相思之苦」
「你,休得胡說」芮萊全身發抖,眼前的權策她幾乎認不得了,想要努力喚起他的良知,「你的心意,我知道一些,但是,我與你世叔海誓山盟,如果你此心不死,來世,來世再隨緣,可好?」
「世叔?呵呵」權策冷笑,「別忘了,你從啟母冢墜崖,若我將你衣物撿上一兩件帶回去,只說你尸首已被山間走獸分食,他會怎麼做?他只會為你立上一座衣冠冢」
「你……你要禁錮我?」芮萊怒氣散去,眼帶死灰,「你要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何用?」
「我不要行尸走肉」權策深情的面孔又出現了,帶著無盡的悲情,「我要你的心,他能給你的,我都能」
芮萊不忍細看,別過頭,「大郎,不可能的,你若逼迫我,只會得到一具尸體」
「你威脅我?」權策臉孔扭曲,眸光冷厲,「那你香消玉殞之時,便會有一本話本問世,關于嬸嬸和佷子的香艷話本,實名實姓,且看崇敏、崇行,如何行走于人世?」
「你?」芮萊驚駭之余,心中微動,「我那時已經不在,你呢,你又如何見人?」
「芮萊,你錯了」權策席地坐倒,臉上悲戚莫可名狀,「你若去了,我定不會獨活,若話本最後一折,寫的是殉情,想必,銷量更好」
芮萊蹭的站起,咬唇俯視著他,「你便鐵了心,不放過我?我絕不可能從你的」
權策仰著臉跟她對視,良久,微微閉眼,淚水滾落,「你便是心如鐵石,也可化為繞指柔,便是不可能,不試過,我不甘心」
芮萊不語,只是死死盯著他。
權策臉色慘然,「也罷,你我可約定期限,兩年,兩年之內,若你能聚財百萬貫,若我不能打動你芳心,我便還你自由」
「此話當真?」芮萊眼眸一亮,旋即戒備道,「你可不得暗地阻撓」
權策苦笑,「自然不會,我會令權立來此听差,蠟燭你是做不得了,其余行當一切隨你」
芮萊靈動的眸子轉了幾轉,臉頰泛起嫣紅,「這兩年,你,你不得輕薄」
「自然」權策答應得爽快。
芮萊心下一松,卻又莫名郁結,「最好,這兩年,你都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呵呵呵」權策輕笑,「那不可能,每隔旬日,我會來此一趟,欣賞你的舞姿」
芮萊悶哼一聲,不再言語。
「主人,小的沙吒符、絕地候命」門外傳來一連串腳步聲,權策的護衛們到了。
權策站起身,回頭望了芮萊一眼,輕言細語,「我待會兒會將此地買下,換上一批僕役,你安心住著」
「快滾」芮萊卻沒有什麼好聲氣,臉上怨恨之色濃重。
權策笑笑,開門而出。
門縫翕張,一縷陽光一閃即逝,房間復又陷入陰暗中。
權策做了個擴胸運動,看著浩浩蕩蕩的護衛,關切地問道,「你們找到武夫人了嗎?」
「沒有」
「咚」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重重砸到了門上。
權策迎著朝陽,粲然而笑,心里有恨,有不甘,還有希望,大概足夠支撐她活下去了。
怨我恨我,只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