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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團圓不圓

深夜,上林坊,義陽公主府邸,一人穿紫衣蟒袍,一手持油燈,一手持刀,行走在回廊間,腳下輕便無聲,夜有涼風,油燈火苗不動不搖,刀光似霜,寒氣四溢。

回廊兩側的綠植陰影,遮擋了他的面龐,分辨不清楚容顏,徑直走進未名小院兒,推開正堂臥室,來到權策床前,揮刀便砍。

「絕地,沙吒符,救我」權策心膽欲裂,驚懼大呼。

「大郎,夢魘了,大郎醒醒」睡在外間的雛菊披著外衣沖進來,點燃燈燭,把他搖晃醒。

「主人」絕地很快從陰影里現出身形,沒多久,院兒里其他僕役紛紛趕來。

權策驚魂甫定,冷汗濕透中衣,臉上如同被水洗過一樣,連喘幾口粗氣,方才定住神,嗓音喑啞,「無事,你們退下吧」

僕役們散去,絕地沒有走遠,席地而坐,守在門前。

權策看著他的背影,豪氣漸生,亂世求存,他沒有多余的時間畏懼徘徊,只能一往無前,罪惡感是多余的,他更該顧念那些為他死傷的人,龍門驛一場行動,八駿護衛重傷三人,沙吒術那邊死傷近十人。

「絕地,我要去看望三位受傷的兄弟,你設法安排」

絕地猶豫了下,應命,「是,主人」輕輕搖頭,自己這主人,有時狠辣無情,有時又婦人之仁,真是,可愛啊。

東都正旦大饗,排場盛大,整個東都洛陽花團錦繡,各路富貴人絡繹于道,各個坊市路口有瑞獸香爐,點燃名貴檀香,沖天香氣彌漫全城,經久不散,每隔百米,有一繡衣披甲的武士,有一敲打木魚誦經的僧侶,梵音裊裊,儼然地上佛國,洛水之中數萬尾錦鯉往來穿梭,春寒料峭,楊柳尚未回春,各家商戶將自家字號制成銅牌,束上紅緞,掛滿枝頭。

于權策而言,各項禮儀與他有干系的不多,只須伴駕隨從,站班侍立。

正旦日,武後服袞冕朝服,執鎮圭為初獻,睿宗為亞獻,九歲的太子李成器為終獻,先後拜祭昊天上帝,李唐高祖、太宗、高宗三代,之後是魏國三代先王,魏國指的是武後父親武士的封國,再後是五方帝座。拜祭完畢,武後到則天門宣布大赦天下,改元永昌。

初二,在明堂接受群臣使節拜禮朝賀。

初三,在明堂頒布九條訓令,要求臣子恪守臣軌,隨後大宴群臣。

「……天後以明堂為祭祖之地、布政之居,自我立法,用適于事……正旦大饗以儒家禮法,輔以佛家、道家典禮儀制,莊嚴神聖,無以復加,曠古莫聞,于今始見,群臣無不服膺贊嘆」

權策的記錄沒有夸大其詞,也沒有諱飾,武後花樣翻新的政治秀,吸收了儒釋道三家對她自己有利的成分,用無比浩大莊嚴的儀式強化宣揚,令文武百官眼花繚亂,或恐慌于自己的無知,或迷惑于先賢的本意,無力做出抵制和批駁。

武後佛經與刀並舉,大肆移風易俗,懲戒不臣,權威日盛,通往皇帝寶座的金光大道,越發平坦。

初四,武後召見北衙羽林衛、千騎、千牛衛及翰林學士、通事舍人、鳳閣舍人、左右史等御前文武官吏,另行賜宴,隨即頒布了大規模的改封加封制令,李家諸王公總體上繼續維持一年不如一年的分封趨勢,離京都越來越遠,地段越來越荒僻,所領職務大多改為遙領,不再擔任親民官,唯一的例外是許王李素節,他獲封豫王,領豫州刺史,近在東都臥榻之側。

除此之外,還有個意外,義陽公主府長女權籮,獲封汝陽縣主,按唐制,太子之女為郡主,親王之女為縣主,汝陽,是蔡州州治所在地,也是越王李貞叛亂的大本營,權策先登破城的地方,這個恩封,意味深長。

李素節和義陽公主立即上表辭讓,武後兩皆不許,命起居郎分赴兩府傳口諭慰勉。

這個不甚嚴肅的命令,武後下得一本正經,權策只能執行,他倒也不用跑兩家,幾個同母兄姐妹難得聚齊,約定在義陽公主府上聚宴。

先公後私,權策在上首站穩,「曉諭義陽公主、豫王、汝陽郡主,國家公器,自有定例,凡諸爵賞,有功德者得之,朕雖有天下,不曾因私廢公,爾等秉承忠孝,各安其位,力效勞,以期名實相副,勿負朕意」

口諭傳達完畢,權策趕緊將一眾長輩攙扶起來,小不點兒權籮趴在地上小小的一團,懵懵懂懂,手腳並用亂爬,權策伸手撈她起來,抱在懷里蕩悠,「我家遲遲,現如今可是郡主了,比大兄大了四品呢」

權籮張著沒牙的小嘴兒,咯咯咯笑得甜美。

「遲遲好福氣呢,有個好兄長,要不是我兒戰場上立功,哪會有這麼好的事情」這話卻不是義陽公主說的,而是高安公主,她從不在意別的,只要身邊人過得美滿,其他都無所謂,就著權策的懷抱,逗弄著權籮咿呀說話,歡聲笑語。

眾人依次落座,權策掃視一圈,喜意漸漸消失,舅父李素節吊著胳膊,纏著白色紗布,父親權毅愁眉不展,面帶驚惶之色,表兄王暉面如金紙,時不時咳嗽,走路也不利索,三家人各有一個男丁有所不適,全都是拜他所賜。

頂梁柱們狀態不佳,聚宴的氣氛也就不溫不火,只有權籮、權竺還有李素節的幾個年紀小點兒的子女圍著姨母高安公主鬧騰得歡。

「大郎以武轉文,又在天後駕前,可還能適應?」李素節是個容長臉,下頜中間有一條明顯的凹陷,氣度沉穩,沒有天潢貴冑的驕矜氣派,待人接物溫潤和氣。

「孩兒舞文弄墨也還好,並無不適」權策回避了天後駕前的問題。

「那個叫扈昌的,是東都千牛的備身?」李素節還是提起這個,他不是疑心什麼,就是想知道,那天晚上詭異的事情里,有沒有外甥的首尾。

「正是,原本是我麾下,並無私交,後孩兒轉職,京師重地,忌諱頗多,不好再過問其中事務」權策滴水不漏。

李素節點點頭,不再多問,轉而關切王暉,「傷勢如何?」

「腿傷已經見好,只是傷了內腑,還須調理數月,才能痊愈」王暉喘息說話似乎都有些難受,傷的不輕,「對了,大郎,前日偶遇武侍郎,邀你過府一聚」

權策應下,李素節凝眉不解,權毅開口解釋,「武侍郎乃是地官侍郎武攸暨,此君醇厚,不愛權位,樂于經商置業」

「雖然如此,他終是武家人,也要注意分寸」王勖提點了兩句,「商賈賤業,大郎莫要沉迷」

權策連連稱是。

李素節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感慨萬分,「昔日在外藩,繁華熱鬧之處總覺不足,如今在京,又覺得遠方雖平淡凋敝,勝在清淨閑適,人性貪心不足,真不知是福是禍」

「素節,春節佳期,休要如此掃興」義陽公主為長姐,出聲斥責,「回來了當然是福,豫州很近,走動起來方便,若是高安也搬到東都來,就更好了」

「好呀好呀,我也時常想念姐姐……」高安公主抱著已經睡著的權籮,喜滋滋地表示贊同。

「嗯哼」王勖清咳一聲,打斷了她,「遷居不是件小事,再說,外甥兒在長安當差,咱們都走了,剩他一人,豈不孤苦?」

高安豎起的柳眉無力塌下,嘟嘴點頭,「倒也是,還要照料大郎呢,好在兩京不遠,日後大郎到東都當官了,我再來」

權策淺笑,王勖對付高安公主挺有一套,他不願離開長安,怕不只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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