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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吊古戰場

權策一行人,又去了汝陽縣城,收殮了千牛衛陣亡備身遺體,從蔡州返回汴州。

途中經過鹿邑,此地是寧平之役古戰場,三百年前,在此地,匈奴的石勒追擊西晉太傅司馬越棺槨,大批輕裝騎兵發起攻擊,西晉大敗,十萬兵馬被圍困,自相踩踏,死傷殆盡,這一戰不僅斷絕了西晉最後一口元氣,也掀開了五胡亂華的悲傷一頁。

權策揮手叫停,環顧左右,「就在這里,把陣亡兄弟,火化了吧」

「這里倒是合適,將軍莫急,我去召集鹿邑及周邊官府士紳」鄭重沒有異議,要把場面弄大一些,「總不好讓弟兄們走得太過冷清」

權策點頭允許,鄭重和幾騎快馬四散。

民夫忙碌起來,搭起木架,四周松枝艾草環繞,里面堆起干枯草葉,火把點燃,烈火熊熊,權策和剩下的58名將士,衣冠整齊,下馬肅立,在木架旁邊整齊列隊。

東都千牛的名號早已婦孺皆知,听聞他們要舉行祭禮,火化陣亡將士,前來觀禮致哀者眾多,有人捧著酒壇,有人拿著野菊,在附近料理民事的狄仁杰親自前來,周邊三家縣令和鄉紳們帶了不少差役下人,布置起了靈堂香爐,經幡白幛。

權策和眾頭面人物無聲拱手見過,接過火把,依次點燃,烈焰飛騰,英靈漸遠。

黑壓壓眾人鴉雀無聲,偶爾能听到幾聲抽泣,從千牛衛隊列里傳出。

「久聞將軍文采不凡,若能暫歇哀傷,還請措辭幾句,以彰逝者英名」狄仁杰上前來,握著權策的手安慰,請他說幾句。

權策回想出征這幾日,冷兵器戰爭的殘酷,歷歷在目,刀兵一起,人心慌亂,無論是百姓,還是士兵,命不由己,各有艱辛。

扯開沙啞的嗓門,大聲疾呼,「千牛衛兄弟,各位父老鄉親,凡我千牛兄弟,有志一同,報效國家,慷慨赴難,實為求仁得仁,本將軍心懷哀戚,卻更感振奮。逝者英靈在天,必能佑我千牛無不虞之難,武運昌隆,我等苟活在世,亦願護他家小無凍餒之患,衣食無憂。入我千牛衛,勝似骨肉親,相互敬愛,勿以才德驕矜,相互扶持,勿以名利傾軋,此為我立軍之魂,今日如此,日日如此,我在如此,我不在,望爾等亦能如此」

「是,是,是」千牛衛眾將士高舉橫刀響應,聲嘶力竭,響遏行雲。

權策伸手壓了壓,繼續道,「我等腳踏之地,為古戰場,數百年雲煙過眼,十余萬英靈不滅,我願吊此古戰場,為我千牛兄弟壯行」

「浩浩乎,平沙無垠,不見人。河水縈帶,群山糾紛……此古戰場也,常覆三軍。往往鬼哭,天陰則聞……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天地為愁,草木淒悲。吊祭不至,精魂無依。必有凶年,人其流離。嗚呼噫嘻!時耶命耶?從古如斯……」

吟誦已畢,權策拈起三柱清香,向靈堂三鞠躬,身後人馬迤邐,依次上香祭奠。

狄仁杰再度上前,握住他手,「聞將軍大名已久,總覺一鱗半爪,面目模糊,更不信將軍舞象之年能有何才具,今眼見將軍立下大功,收殮袍澤,耳聞將軍樹千牛軍魂,吊祭古戰場,方知有志不在年高,將軍,誠可謂仁人志士也」

權策謙遜搖頭,反握住狄仁杰,「太守過譽,小將只不過嘴上功夫,太守守護萬民,才是國家棟梁」

說起此事,狄仁杰面色發青,連連絮叨,「有傷天和,有傷天和」

張光輔遲遲不肯班師回京,下了狠心,平叛牽連範圍越來越大,下屬將士殺紅了眼,殺降殺俘殺良,冒功冒名,無所不用其極,河南道各州,陷入一片紅色恐怖。

權策無能為力,與眼前的殺孽相比,他更憂心張光輔手中的書信,一旦回到長安,這些書信,又會掀起腥風血雨。

權策心中煩悶,只能借酒消愁,千牛衛中的來沖、鄭重都是酒中仙人,陪他喝得天昏地暗,盧炯本來不喜歡飲酒,也被帶的成了酒鬼。

外面的趙鎏、崇裕、狄仁杰,但凡熟悉一些的,無論交情如何,他都拉上酒席,還有不少人慕名而來,他來者不拒,跟文官吟詩作對,跟武官舞槍弄棒,軍帳里熱鬧非凡。

無人應約來訪的時候,他就跟沙吒符還有八駿的頭目絕地一起喝,八駿的名字是李貞取的,引用周穆王游昆侖時的八匹駿馬名,分別為絕地,翻羽,奔霄,越影,逾暉,超光,騰霧,挾翼,他們在權策吊古戰場,祭拜陣亡將士之後,主動現身,到權策身邊效力,這八人最擅長隱匿行跡和暗器,是搞情報的好手,做護衛太浪費了,權策只留下老大絕地,其余七人交給沙吒術。

中軍飲酒之風大盛,羽林衛殘部有個校尉酒品不佳,酒後時常癲狂,有次權策親眼見他醉酒後毆打有口角的上官,十幾個人都拉他不住,引得眾人紛紛譏笑嘲諷。

權策跟著附和幾句,眼楮里閃過幾道光,嘴角邪笑,總是壓抑著自己,對身體不好,頭功也太扎眼,何不趁機爽快一番。

次日,權策聚眾飲酒,特意約了那個酒品差的校尉,猛灌幾壇子酒,有意無意撩撥,「你們那郎將,實在可惜,本來就是來護衛的,不是上戰場的,相爺也忒狠心」

「就是,郎將……待,待我等,恩深似海,相爺害人不淺,砍人倒是利索,須得有個說法」都尉大著舌頭來勁了,搖搖晃晃起來,「要有個說法」

「哎,兄弟,莫要著急,莫要著急啊」權策看似勸說,手上把他扶起來,順著他的勁頭兒,一路往外送,直送到中軍大帳。

張光輔正盤坐在桌案後,清點自己的豐功偉績,肥臉上笑容滿面,甚為滿意,驀地眼前一黑,一個渾身酒氣的彪形大漢,把他壓在了地上。

「須得有個說法,要有個說法,相爺,你給個說法」都尉一邊叫喚,一邊拳打腳踢。

張光輔渾身劇痛,「嗷嗷」直叫,擠出個公鴨嗓,「來人,來人吶」

護衛沖進大帳,權策搖搖晃晃,擋住護衛前進的路,口中連聲叫喚,「休要傷人,要講道理,他是相爺,讓你們郎將死,他就得死」

撩撥得都尉更是暴怒,掄起張光輔,奮力一擲,砸到桌案上,張光輔何等分量,黑漆桌案立刻四分五裂。

「相爺安好否?」權策搖晃著過去,一個不慎,摔倒了,胳膊肘重重砸在張光輔面門上。

「 嚓」骨頭碎裂的聲音。

「嗷」張光輔公雞打鳴一樣慘嚎一聲,面上鮮血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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