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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豪門逆子(下)

古柏渡,距離滎陽五十里,是黃河渡口,西接虎牢關,東聯桃花峪,渡口南面田野平坦開闊,衰草離離,北面黃河,千里冰封,黃土古道,蜿蜒而至,兩側遍植古柏,終年蒼翠,為這里染上一點生機。

鄭鏡思與權策共乘一車,一路都在觀察他,面女敕年輕,長相清俊,氣質沉穩,奇怪的是,周身都纏著一股憂郁悲壯之氣,這人皇親國戚,年紀輕輕就當將軍,還有什麼值得憂郁,讓他悲壯的?

權策沉沉望著車窗外,任眼前風景一掠而過,眼楮沒有焦距,丟失的一張畫,讓他逃月兌長安牢籠的歡喜碎裂一片,他自己倒沒什麼,那幅畫,可以是大不敬重罪,也可以一笑置之,不涉及原則問題,以大唐的開放氛圍,當不至于要命,他擔心的是父親,他費力經營這許久,仍逃不過重重監視,父親那邊呢?會暴露馬腳麼?

鄭鏡思比權策年長兩歲,已經成親,自幼受到悉心栽培,定力遠超同齡人,此刻也忍耐不住,開口問道,「權將軍,恕我冒昧,您為何接納族叔入千牛衛?」

「為何不可?」權策收回視線,淡淡反問。

他的這股寧靜氣息,反倒讓鄭鏡思心浮氣躁,亢聲道,「族叔支脈甚遠,血胤不厚,七房又孱弱,將軍能得到的助力極少,且您接納了族叔,鄭氏族人必心生鄙薄,如何還肯為您效力?」

權策聲音幽幽,「鄭郎君,你以為我的千牛要的是什麼人?是家世雄厚的浪蕩子,還是以同族為壑的薄情之輩?」

鄭鏡思臉頰瞬間漲紅,權策批判的薄情之輩,自然也包括他,「那,您要的,就是違背家族,不懂禮數的逆子?」

權策望著他,不語,決定腦袋,角度不同,看法不同,克己復禮,是封建社會永恆的主題,為什麼呢,因為真正的禮從來不曾存在,千百年來,進步的,只是禮的形式和軀殼,如果春秋時期講究禮制家族,那麼鄭鏡思的老祖先鄭莊公就不該以下犯上,迫使周天子與他互換人質,同樣的,如果鄭莊公的兒子們顧全禮制,不爭權內戰,鄭國也不會迅速衰落,成為第一個被滅的諸侯。

春秋,為何需要微言大義,因為事情攤開了說,大家都在瘋狂的自扇耳光。

這些話,可以想,不能說。

他莫測高深,鄭鏡思心生恚怒,平息了情緒,閉目養神,不再搭理他。

抵達古柏渡,眾人集結在一處,鄭鏡思改了主意,「素聞權將軍以畫技馳名,昨日一見,大謬不然,一句聖賢從來無二心,道盡釋儒道三教主旨,今日我等反其道而行之,不勞將軍動畫筆,請將軍專務為我等畫作命名如何?」

同行眾人多是滎陽大家子弟,並不屈從,嘈雜起來,有人反對,有人支持,反對者都對權策的畫技感興趣,兩廂爭執不下。

權策哈哈大笑,「諸君不必爭論,命名一事可集思廣益,我拋磚引玉罷了,初見此地山河壯麗,不動畫筆卻是不行,忍不住了矣」

眾人哄笑,不少人聚到權策身邊,看看所謂獨具一格的畫技,是何等手段。

權策準備充分,畫板和炭條隨身攜帶,把畫架支在渡口右側,不見丈量分寸,也不見苦思構圖,下手就舞動如飛,不過半個時辰,一幅素描山水畫躍然紙上。

「神乎其技,太也驚人」身旁觀眾失聲喝彩,更多人聚集,不少人指點著畫中景物,與眼前實景對照,毫無差錯,在寫意為主,追求神似的畫風中,卓爾不群。

「果然別具一格」有個中年大叔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左看右看,移不開眼,「將軍,此畫精致,當如何命名?」

權策團團拱手致謝,心中不無得意,半生心血,在後世無人問津,在唐朝得個追捧,也算值了,提筆在卷首寫下六個大字,「江山如此多嬌」

「好名,將軍書……畫技獨步,文采斐然,誠可為我等楷模」中年人又帶頭贊嘆,本想說書畫雙絕,顧及節操,未曾將權策只能見人水平的書法一起吹捧,話鋒一轉,「將軍此畫,可能轉讓?不如我拜將軍為師?」

權策愕然,連忙阻止他下拜。

「舅父,你……何以至此?妄言拜師,置盧氏家族于何地?」權策與中年人糾纏,鄭鏡思受不了了,顧不得上下尊卑,跳出來喝止。

盧照印不以為然,朝權策深深拜下,「我自拜師學藝,與家族何干?權師,範陽人盧照印,願執弟子禮」

「不敢當,不敢當」權策連忙阻攔,範陽盧氏,是士族中的另類,儒道釋三家通吃,六祖慧能法師,就是盧家人,現在嶺南弘化,「盧氏我所崇敬,拜師之事莫要再提,我近在洛陽,足下若不嫌路遠,盡可隨時尋我切磋畫技」

「不遠不遠,我可隨權師同往洛陽」盧照印喜出望外,不再堅持行拜師禮,口頭上的稱呼卻沒有改,思量片刻,「听聞權師招募千牛,我年歲已大,不堪驅馳,長子盧炯年已十七,該當歷練,還請權師收下」

權策微笑點頭,並不松口,他得看了人再說。

「恭喜將軍,恭喜盧兄」眾人紛紛道喜,鄭鏡思惱怒,拂袖而去,眾人興頭不減,權策畫畫題名,樂在其中,盜用後世的名句名言,對一幅雄壯畫作,命名「鐵馬冰河入夢來」,博得滿堂彩,對答真誠坦蕩,與年齡不相稱的寬和包容,頗為令人心折。

返回鄭氏客舍不久,上門訪客絡繹不絕。

「將軍,我有族人,性格任俠,頗有勇力,願引見給將軍」

「呵呵呵,我雖未曾練武,體格尚好,厚顏毛遂自薦」

權策心中大樂。

長安,仙居殿。

武後在翻看一疊文牘,面前站著一女子,白紗罩面,額頭印著一枚梅花形狀的花鈿。

「哼,好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武後扔下一沓卷宗,鳳目含煞,「且由著他,朕要看看,他有幾分能耐,在朕的東都放肆」

信手拈起面前另一沓卷宗,上面記錄詳細,都是關于權策的,時間地點人物,清清楚楚,不片刻,咯咯而笑,「把五姓七望子弟弄來給朕當千牛,這當兒子的,比他爹有良心」

說完,眉眼一厲,「他身邊,可有謀士出沒?」

「回天後,絕對沒有」女子聲音沙啞,斬釘截鐵。

沒有?武後盤算起權策搭建的東都千牛衛,心中驚異,庶族地主子弟,山-東士馬,都是她在朝中倚重的力量。

「此子,有心了」良久,武後幽幽而嘆。

信手翻到最後一頁,「這是何物?」

「權策畫作,此畫涉及天後,奴婢命人取了來」

「你退下吧」武後觀摩這幅畫,畫中女子面目是她無疑,只是衣裝,身材,卻都不是,嗤笑一聲,「召見時裝得老實,膽子卻也不小」

伸手在腰肢胸前比劃一番,口中嘟囔,「這金色鳳袍,倒也亮眼大氣,就是太緊身了些……我這腰間贅肉卻是越發多了,胸前也不復以往堅挺,不可,要調理一二……來人,傳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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