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是在洞府主人坐化後,他生前飼養的靈蠶卻並未身死,反而突破到了五級,正式結丹。
當然,也不排除那頭冰雪蠶本就被其培養到結丹級數。
妖獸同修士的想法大為不同。
如果是修士,勢必會遠離這間困縛自己的洞府。
但靈蠶靈智低微,喜靜不喜動,卻是大有可能選擇繼續待在原主人坐化處。
至于那些紅繩,毫無疑問就是它吐出的蠶絲了。
難怪謝端陽當初測試其性質時,便覺得與某些蠶絲材料有接近仿佛處。
只是他先前未見過冰雪蠶,自然也就認不出來。
何況冰雪蠶有極大可能也發生了異變,要不然,按照奇蟲榜中所載,其吐出的絲應當是潔白如霜,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鮮紅似血。
或許,應該以血絲蠶稱呼之更為妥當。
至于血絲蠶為何會吐出如此多蠶絲,將洞府周邊完全籠罩,進而演化成護府大陣。
自身又怎麼處于這種似生似死,一息存續的狀態,就不是謝端陽現在能夠推論出來了。
一切還得親眼見過後,才好下結論。
解決了一重疑難,謝端陽看著同行四人的目光就有些微妙。
既然洞府中有個結丹妖獸坐鎮,那麼破開禁制的難度與風險無疑是大大提高。
雖然他說妖獸與修士相差太多,只要沒有修行到化形地步,那麼終究不能避免淪為獵物被捕殺的命運。
但現在情況卻是,作為妖獸的血絲蠶坐鎮大陣當中,受其守護,而身為修士的己方卻要去闖陣。
扮演的角色完全顛倒了過來。
也不知該說他們是幸運還是不幸。
要說幸運,如果不是遇見自己,恐怕他們除非哪天有人修至結丹境界,否則永遠不要想著能夠破開洞府禁制,盡取其中珍藏。
要說不幸,他們數次冒犯結丹妖獸坐鎮的巢穴,卻能次次全身而退,反而得了不少好處。
這份運氣,放眼修界當中都是不多見。
如果謝端陽所料不錯,現在的那頭血蠶應該是處于一種奇妙的狀態當中,對外界事物感知有限,只能作出簡單的應對。
附近的二級妖獸,被他們先前與影雲豹廝殺交手時的動靜吸引過去不少。
是以接下來的一段路程,他們走得比剛才還要通暢。
不過短短四五個時辰,就已經真正接近了前方目的地。
不得不說,那座洞府的隱匿幻化之效還是十分出色的。
若非能夠切實感應到內里濃烈的紅線氣息,甚至到此處後,腕間紅繩都有飛出與之化合回歸的趨勢。
即便以謝端陽神識粗粗掃去,也只是看到片與大陰山中沒有多少區別的岩壁叢林。
唯有細細放出,一寸一寸地探查,才能夠察覺出其中古怪。
怪道能夠在有著結丹妖獸存在的大陰山中存在如此之久,卻未被那些妖獸發覺破壞。
到了這里,不用謝端陽催促,黑狼同黑袍男修就各自從儲物袋中取出塊玉璜,並合在一處,注入法力。
玉符上蚊須般細小的符依次亮起,最終匯聚成一道流光,在玉符上周游一圈,愈來愈亮。
最後,在正中央的空心圓心處將要匯聚成一道兒臂粗細的素白光柱,照向空中某處。
一道門戶影影綽綽著將要現出。
不敢令其真正形成射出,光柱將成未成之際,金姓男修同黑狼就已心有靈犀地逆轉法力,重新將玉符拆為兩半。
光柱幻影消散空中。
「鐵兄,為了避免破陣時那些畜牲來尋麻煩干擾,還請你提前布下陣法。」
啟動此物消耗的靈力也不在少數,金姓男修已是後期,還不是特別明顯。
黑狼則是氣息弱了一籌,但他仍是堅持提氣維持,以免泄了根底,被其它人看出虛弱。
這件事早在入山之前,大家就已經商議妥當,謝端陽自然不會推辭。
沖四人點點頭,謝端陽抬腿邁步,親身測算此地地勢同靈氣流動。
只是旋即,心中就自有數。
先是埋下陣盤,然後再拋出一面面陣旗,打入山壁、地面當中。
最後,謝端陽重重一揮主陣旗。
耀目靈光一瞬升騰而起,四人便覺身周靈氣蕩漾,忽然換了幅天地。
考慮到大陰山中還是存在著有能力威脅到自己的結丹妖王,謝端陽這回布陣時沒有留手。
甚至不惜暴露了自身幾分底細,將最拿手也最厲害的「顛倒五行陣」中布置下來。
雖然要多耗費些靈石,但除非是當真引來傳說中的化形妖王,否則足以護衛其周全。
「鐵道友這陣法……」
身在陣中,黑狼本能放出神識,結果卻發現離體不過方圓數尺,就再無法延伸至更遠處。
他干巴巴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
原本他以為謝端陽最擅長的是煉器,陣法只是附帶兼修。
但是現在,他實在是拿捏不準了。
「顛倒五行陣」號稱小禁斷之陣,雖然籠罩範圍小些,但是幻化掩飾山門、迷惑困敵的功效,卻是半點兒不比各大家族、門派的護派大陣來得差!
這種禁斷神識的功效,更幾乎是結丹以上修士布置護洞大陣時方才能夠用到。
慕蘭陣道還不如天南修界,風行部雖也有數名結丹上師,但也唯有護族大陣才有此功能。
但謝端陽卻如此隨隨便便地使將了出來,安能不讓黑狼驚懼。
金姓男修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一直以來,他自負修為高于謝端陽一個小境界,再加上自身也是精于斗法廝殺之輩。
所以即便謝端陽表露不凡,他依舊覺得能夠穩壓對方一頭。
但是現在身處陣中,對修士而言比眼耳等還要重要的神識受限,卻是讓他再提不起信心。
不用言語交流地,他與黑狼就拋棄成見間隙,並肩立于一處。
非是如此,不能給他們更多安全感。
雖然謝端陽並非表現出什麼威脅之態也是一樣。
「兩位道友,還請打開禁制。」
看著他們神態從鎮定到竭力保持鎮定,倒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不過謝端陽早已過了從這上面尋找滿足感的時候,只是提醒他們去做應做的事。
「啊,對……」
「是,是。」
見謝端陽沒有立刻翻臉,兩人總算回過神來,借著模出玉璜的機會擦掉額頭沁出的汗水,熟門熟路地輸入法力,投射出道璀璨光柱。
玉符帶動著兩人胳臂挪動,當調整到一定方位時,光柱一定,不再變動,轉而吸攝起兩人法力來。
倒也算不上 烈,只是持續時間略長些。
隨著光柱不斷注入,方才模湖的虛幻門戶逐漸變得清晰。
大約過去半刻鐘後,門戶終于吸足了足夠法力,豁然洞開。
靈氣流溢激蕩,生出重重奇異光彩,但因為謝端陽提前布下了「顛倒五行陣」,是以所有動靜都被約束在陣中,沒有傳出去分毫。
自然,與之相對應地,則是其震顫感要比四人先前經歷的任意一次都要來得劇烈。
看著眼前崖壁消失,一座被紅繩覆蓋的樓閣突兀出現眼前,謝端陽默念聲「果然」。
他沒有去欣賞樓閣大異天南與慕蘭的造型,風格。
早在大陣打開的第一瞬間,就將赤元鐘、無影甲等諸多準備好防御手段激發。
還好,正如四人先前所說,紅繩的攻擊意識並不強烈。
只要不是定要破陣,觸動其變化反擊,基本不會主動出手攻擊。
「去!」
揚手拋出張符紙,就見靈符迎風一滾,等到落地時,已經化作道高大魁偉的人形。
正是他獨創出的化身符。
感受著符紙化身上不輸自己,剛烈猶有勝出的氣勢,金姓男修甚是無奈。
他已經能夠接受自己不如謝端陽的事實,卻沒想到,對方只是隨手丟出張靈符,居然都能給自己如此強烈的威脅壓迫感。
雖然這座紅羅網陣,不像「顛倒五行陣」一般,天然有著禁斷神識的功能。
但是身處陣中,謝端陽也感覺到自家神識運轉間頗見晦澀,不若先前那般靈動。
這才選擇將「化身符」祭出探陣,畢竟此符繪制時是以自己為模板,用到了自家精血、法力。
駕馭此符,就好比自己親身入陣,感知到的一切,都可以縴毫畢現地傳輸過來。
符紙化身手中並無兵刃法器,只是赤著雙手。
但他手掌卻渾然不似血肉,而是仿佛銅澆鐵鑄,還帶著可以焚毀煉化一切的熾熱。
對謝端陽點點頭,符紙化身昂首踏入大陣當中,向著正中那處樓閣興趣。
感受到陌生氣息闖入,離他最近的紅繩輕輕振蕩搖曳,靈蛇般游走而來。
不過卻沒有發起進一步攻勢,只是密密麻麻地出現,擋住了前路,阻止他繼續深入。
「謝端陽」不苟言笑,只是提掌于胸,默運法力。
左手並掌作刀,提頓而下。
至于右手則是握拳,簡簡單單一記直拳。
看似簡單,實則足以熔金煉鐵。
沒有什麼懸念地,七八根紅線被被一氣切開,切面平整,邊緣有被燒灼過的痕跡。
燒灼氣息在陣中彌漫開來,還混雜有極澹極澹的血腥氣。
至于右拳拳鋒所指方向,更是被直直搗出一個十數丈長短的筆直拳路出來。
他這一拳一掌,似乎徹底激怒了紅繩。
只見虛空蕩漾,十數根兒臂粗細的紅繩突然出現,矛槍般破空殺至就要將謝端陽釘穿在地。
謝端陽對此毫不意外,早在彩衣女修處,他就已經見識過,繼續以雙手對付這新來的十數根紅繩。
只是,這些紅繩顯然要比方才他隨手清除掉的那些厲害許多。
事實上,每一根都是有原先的六、七根紅繩絞合而成,強度與韌勁何止倍增?!
謝端陽掌力方方運至一半,就感覺炎勁消耗大半再難存進。
不過,他臉上仍是沒有變化。
這些紅繩攻勢看著 赫駭人,其實格外單調。
畢竟失去靈智,只能憑借本體應敵,甚至比之金背妖螳的刀術都遠有不及。
只要自家心思不亂,區區紅繩根本不可能預判封死自己所有活動路線,進而將自己生生困殺。
既然一掌熔不斷這些紅繩,那麼就來兩刀十刀便是。
謝端陽雙膝後彎,使個鐵板橋,強行躲開一根穿心而過的紅繩。
不待紅繩抽回,謝端陽左手就已將其反握,胳膊環繞而上,身形趁勢而起, 然將其拽向自己。
同時右手拳變掌刀,對著紅繩 斫而下。
一刀,兩刀……
足足五刀後,終是砍斷了最後一根紅線。
眼見著紅繩欲要回撤,謝端陽沒有放棄這個機會,端坐著的本體 地揮手。
同樣一根,只是要細上無數的紅繩就已飛出,與符紙化身手中那根纏繞在一起。
本是同源而生的兩根紅繩,只是稍作停頓,便自合而為一,重新接續上。
謝端陽身形一動。
卻是對方欲將他手中這段一並抽走,只可惜,謝端陽腕間紅繩看著遠不如那根來得粗。
但卻是他以自身精血喂養,然後以「血煉」法門祭煉過的,要論本質高低,其實遠勝對方。
紅繩羅網非但沒有奪走,反倒被謝端陽以此為橋梁,借機將自家意識心神潛入延伸進了其中。
既然被紅繩識別為了一體,那麼原本襲殺向符紙化身的紅繩紛紛一頓,恢復原本半死不活的模樣。
靜。
謝端陽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此。
說不出的安靜,仿佛道初春時靜靜流淌的冰水,沒有半分生氣。
似乎其本體早已陷入永久沉眠當中,當然,謝端陽神識感應中反饋過來的絕非如此。
是以他沒有失望,只是收攝心神,摒除雜念,繼續順著紅繩,暢游著整座大陣。
與此同時,他那道符紙化身也沒有閑著,倚仗著被認為一體,不再攻擊的便利,握著紅繩隨之在陣中四處漫步游走。
場面,一時說不出的詭異。
「花道友,你也研究過陣道,對此可否有所了解?」
謝端陽這里安穩不動如泰山,但那邊的四名法士則是看得有些憋不住了,又自湊于一處。
黑狼率先開口,壓低聲音詢問著彩衣女修。
這可和他們想象中的破陣一樣。
在他們的認識,還有幾次經歷來看,應是陣師指點著他們前去佔據重要方位,攻擊陣法流轉時的關鍵節點。
最起碼,也該像上次謝端陽破去彩衣女修布下的山寨版紅羅網陣一樣。
好歹讓人听個響兒。
但是現在這算什麼,對方也就剛剛進陣時,施展了下手段。
瞧著籠罩方圓數十近百丈的紅繩動起來時,還是有些震人心魄的。
但怎麼就成了雷聲大雨點小。
在砍斷了幾根紅繩後,整座陣勢居然就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就好像成了睜眼瞎,根本看不到謝端陽放出的那張符紙人,放任他在陣中四處亂闖。
怎麼他們先前破陣時,就沒有遇上這等事情。
當然,四人好歹也是築基修士,腦袋沒那麼簡單蠢笨,知道必定是謝端陽使用了什麼手段。
只是眼前的情景,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第二種解釋。
如果能看懂對方操作還有當下狀態,他們也就有心去討論下一步應當如何做。
是靜待機會,看其究竟能否破陣。
還是選擇搏上一搏,干脆趁著謝端陽心神沉浸其中的空檔兒,聯手偷襲,解決了這個怪人。
「他好像,是用那截紅繩讓大陣忽略了他,將其認為是陣勢的本來一部分。」
彩衣女修有陣道基礎,也親自掌握過紅繩不短時間,熟悉其性質。
是以倒是大致看的明白,謝端陽現在是如何做到。
但看明白了後,反而越發湖涂。
很簡單,易地而處,她自覺根本做不到。
紅繩重新續上不難,但不被大陣重新奪回可就不易了。
以一己之力,如何能夠對抗整座大陣。
至于心神融入大陣,探索其變化,就更超出花姓女修想象了,她神識差得實在太遠。
欲要做到這點,最起碼是結丹修士,同時還得精通陣法。
否則即便神識不弱,也要迷失在陣法變化當中。
「不對,他不單單是在破陣,他是在煉器。」
又觀察了半柱香時間,花姓女修忽地失聲驚呼道。
知道其它三人不懂,她緊忙跟著解釋。
「他行走時看似毫無章法,我也看不懂具體原因。
但有一件事,卻是毫無爭議的。
他正在不斷從陣法中搶奪紅繩,將其煉為己有
不信你們看,屬于他一方的紅繩已經比最開始長出許多。
莫非,他是要將整個大陣的紅繩都煉化為自己法器不成?!
若是他能成功,大陣便會為其所用,自然會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