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七十八章借胸
一身中山裝的三爺拄著那根拐杖望著客車站門口越走越遠的身影,思緒也跟著越走越遠,良久方才嘆氣道「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到了深圳,三爺一行人直接趕到機場想要當晚回到成都,就在踏上飛機的時候,思索良久的蔣玲終究還是開口了。
「八斤還跟我說了些話。」
三爺緩了緩步子「什麼。」
「東萍跟東順都在東莞上學,讓我轉告你不要去打擾他們,他有能力養活他們。」
三爺一驚,停住了步子。
「回東莞。」
「三爺、、、、、、」
三爺沒有回話,直接吵著機場外面走去。
「樹嶺還在廣州麼?」三爺轉身問道。
「還在,他的班機在明天。」
三爺點點頭「讓他準備一下,不做客車了,自己開車過去,另外讓成都方面準備一套三環的住房,不用太大能住下兩個人就可以了。」
中年男子似乎瞬間蒼老許多,卻不是因為陸八斤的警告,這個世界上無論多大的怨恨,有些東西終究是相通的,比如說父子。蔣玲不懂,胖子丁洪也不懂,猴哥或許更不懂。但是三爺懂。
陸八斤在求他,求他這個一生都不願意提及的人。
東莞的海風很涼,一個背影微微佝僂的男人悄然做到海邊,望著暗灰『色』的天空愣愣出神,兩指間的煙頭已經燃盡,男人依舊沒有收回思緒。
「娘,八斤對不住你。」
本就顯得有些粗糙的臉頰突然有些微涼,似乎是海水,似乎不是。
從阿溝寨的陸八斤到東莞的陸八斤,可以跪著求生,跪著求活,不為別的,就為十娘一雙鞋,為十娘一口氣。
八斤很詫異,這個時候還會接到蔣玲的電話。
那邊的聲音很輕,就問了他一句在哪兒,說是想見他。
八斤報了位置,很快就看到一輛豐田停在路邊。
蔣玲換了一身紫『色』的長裙,跟這篇灰暗『色』的海灘倒有些搭配,深沉,沉得讓人『迷』醉。
「怎麼回來了?」
「有意思麼?」蔣玲有些生氣。
八斤輕笑一聲也不做解釋。
「有沒有覺得自己很悲劇。」
「沒有。」
「死扛是好事,抗死了就不值得了。」
「有意思麼?」八斤輕聲說了句「你做好他得事情,我做好自己的事情,你好像對我的事情比較上心,是他得意思麼?」
蔣玲有些詫異。
「不管是不是他的意思,你告訴他,我不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起碼對他不是,所以不要想我會為他做什麼。」說著八斤望了蔣玲一眼咬牙說道「是他欠娘的。」
「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去看看他們?」
八斤沒有說話,又點上一支煙,蔣玲也不催促,安靜的蹲在旁邊看著他,煙抽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現旁邊的陸八斤身軀一顫。
「怎麼了。」
「蔣玲姐,我沒有其他意思,能借你的胸用一下嗎。」
語不驚人死不休,旁邊的蔣玲正要起身離開,卻不想身邊陸八斤根本沒有給她機會,直接奪過她的手臂,狠狠的將頭埋在自己胸口處。
蔣玲愣住了,清晰的感覺到懷中男人因為抽泣而顫動的身軀,原本僵硬的身體漸漸緩了下來,原來此胸非彼胸。
人總有崩潰的時候,八斤比一般人會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壓力都積累到一個點上,全部發泄出來,接著繼續像狗一樣活著。
所以十分鐘以後,當陸八斤離開蔣玲懷里的時候,一雙眼楮似乎又恢復了某些東西。
這是蔣玲最看重八斤的地方,似乎這個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男人,卻比任何人都要堅強,因為他重不掩飾自己的脆弱。
「謝謝。」
陸八斤輕輕說了兩個字,煙盒里的煙已經不多了,八斤又點燃一支,拿出了電話。
「周教練嗎?」
那邊沒有聲音。
「對不起,又失約了。」從客車站出來以後,八斤關機了整整一個下午。
那邊依舊沒有聲音,幾秒鐘之後,八斤毅然掛掉了電話,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情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糾結上,他需要時間,很多的時間。
「蔣玲姐,能跟我去一趟學校嗎?」
蔣玲沒有聚覺的理由。兩人開車趕到xx學校已經關門了,給招生辦的主人打了個電話,原本是想要他一句話而已,沒想到馬主任親自趕到宿舍門口,不過這樣也好,懶得再去跟宿舍阿姨說好話。
「馬主任,麻煩你了。」
「哪里的話。」馬主任笑說著接過八斤遞過來的香煙,看得出來不便宜,可是裝著這合黃鶴樓的陸八斤卻重來沒有抽過。
馬主任打了個電話,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個胖胖的阿姨走出門來,馬主任大概說了一下情況,阿姨穿過馬主任身後看了陸八斤一眼,再看了旁邊蔣玲一眼,也沒多說直接上樓叫人。
東萍原本窩在被窩里看剛剛拿到的物理試題卷,這大半夜的誰會過來找,班主任?不會是為了高考的事?最近學校對她得學習特別上心,可也不至于這大半夜的過來談心啊?
等到東萍看到站在門口的陸八斤,咧開嘴笑了,很甜的笑容,看得旁邊的蔣玲淚眼朦朧,女人,心終歸是軟的。
如果說東萍的笑能讓人感動,那麼親眼看到陸家兄妹跟十娘生離死別的蔣玲此刻只有感傷。
「哥。」
「叫蔣玲姐。」
「蔣玲姐。」東萍輕聲喊了一句,望了她一眼,注意力重新落到八斤身上。
帶著東萍到東順宿舍門口找到東順,兄妹三人就在學校『操』場就地蹲著聊些最近學校的情況。
「還記得娘的話嗎?」
「記得。」東萍點點頭。
「娘說不求我們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一生問心無愧就好,如果娘還在,我們听她的,現在你們听我的。」
「哥,你說。」東順開口說道,意志堅定。
「哥要你們成龍成鳳,不是為了陸家,是為了咱娘,听到了嗎?」
東萍點點頭,哭了,東順也點點頭,卻沒哭,因為他知道,此時說話的陸八斤才還這個家最艱難的人,他都沒哭,他也不會哭。
「明天會有人過來接你們,他是我們遠房的親戚,接你們到另外一個更好的地方讀書上學,你們要用功,好好、、、、、、」
「哥,我不去。」東萍不等八斤說完,起身喊道,話中帶著哭腔。
「坐下。」
八斤輕聲說道。
「不。」
八斤掏出煙盒,輕聲說了句「東萍,乖,听話。」
「不去。」近乎祈求的聲音,坐在地上的陸八斤已經動容,卻依舊厲聲喊道「坐下,哥的話都不听,信不信把你賣了。」
東萍似乎真的被嚇到一樣,不再說話,卻沒有坐下來,而是別過頭看向一邊,任由臉上的淚水滑落,順著下巴,冰冷冰冷的,居然有些刺骨。
「哥,我也不想去。」
「我說去就去,那個地方會更好,上更好的高中,上更好的大學、、、、、、」八斤抽一口煙,繼續說道「有時間我回過去看你們。听他的話,知道嗎?」
東順東萍沒有說話,八斤抬頭望望天,輕輕躺倒草地上。
娘,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