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位……」
艾爾希感覺自己心頭在不斷震動，呼吸都為此而緩緩凝住。
她目光無比謹慎地注視著圍在自己四周的貴族。
他們的身影在幽暗的夜色中給若隱若現，好似毒蛇森白的獠牙一般。
只有那身為輝月術士的壓力，仿佛萬米深海的壓力遍布全身。
給艾爾希的感覺宛若章魚的觸手，一寸又一寸瘋狂地舌忝舐著自己的皮膚。
此刻她的胃里面似乎沸騰起來，一種幾欲作嘔的感覺在不斷徘回。
「小姐，請躲在我的身後……」
侍女的身影緩緩靠近艾爾希，為她分擔了不少的壓力。
這不由讓少女勉強喘息幾口，壓制心中的那股暈眩感。
而侍女此刻也不好受，雙唇蒼白，額頭上的冷汗不停地冒出。
至于阿爾曼……
早在第一位輝月術士出現的時候，就已經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
此刻他倒是幸運的沒有承受更大的壓力，身體如一灘爛泥一般癱在地上。
一層厚厚的烏雲飄過來，遮住了映照大地的明月。
霎時間，夜色失去了清冷的光輝，變得更加昏暗。
此時連艾爾希與侍女似乎感受到一種更加深沉的壓力。
她們知道這是來自于自己心理上的作用，但是即便明白，也依舊對此難以進行控制。
畢竟人在面對遠超自身的未知時，總會感到一種本能的恐懼。
艾爾希抬起自己的頭，目光向四周看去。
卻發現在黑暗的夜色中，幾乎連四位輝月術士的身影都難以發現。
她的喉間輕輕顫抖一下，隨後便舌忝了舌忝略微干澀的嘴唇。
「各位閣下……」
心髒在劇烈跳動，每一次都強有力將血液送往全身各處，為艾爾希提供說話的動力。
「如果您們有什麼需求，我們阿倫黛爾家族能提供各位提供給幫助……」
此刻她也只能努力扯起自己家族的大旗，以圖求得活命之機。
「這位是誰來著……」
「阿倫黛爾家族的艾爾希，那位公爵的孫女，你幾年前才見過的。」
「哦哦哦，想起來了，原來是她啊……」
「……」
然而就在艾爾希說完之後，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人理她。
四位輝月術士彼此之間低聲說笑，話語清晰的闖入到她的耳朵。
里面的內容在艾爾希看來，仿佛是一種莫大的譏諷。
原來自己在他們的眼中竟然什麼都算不上。
這一向讓自視甚高的艾爾希不由感到一股說不盡的挫折。
她本以為自己身為阿倫黛爾公爵的孫女，在北境便已足夠出名。
如今想來也只是單純的高看自己了。
想到這里，艾爾希的血液逐漸冷卻，凝固。
于是便不再出聲，只是安靜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也是，在四位輝月強者的眼中，無論自己想要做出什麼樣的努力，也都只是蟲子的掙扎罷了。
他們一念之間，就能讓自己的命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以如今，她也只能被迫選擇沉默。
侍女似乎發現了身側艾爾希的頹喪，面上一急，正想說些什麼，卻被她輕輕一拍肩膀。
「實力差距太大，我們掙扎不了……」
听著熟悉的嗓音傳到耳邊，侍女感到愈發的驚詫，這還是自己所認識的那位小姐嗎？
難道陷入生死絕境就能消磨自己的意志嗎？
而且現在情況不明，說生死危機也太過早了些。
說不定，說不定能存活下來呢？
在不遠處的一處房間，一個人影透著玻璃看向那頹喪的身影，不由搖了搖頭。
「沒想到這位後世頗有盛名的阿倫黛爾家族的小姐竟然會是如此模樣？」
「正是謠言不可信啊。」
克里斯汀只是看了一眼，便將視線移開，沒有再進行關注。
艾爾希在後世有著偌大的名氣，自身的經歷也頗為傳奇。
然而現在，她從這位「傳奇」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絲傳奇的影子。
僅僅只是一陣壓迫就陷入了自我沉寂。
雖然這可能是與四位輝月術士現身，突破了艾爾希的心中承受底線有關。
但是……克里斯汀自己卻不喜歡看見這種場景。
或許是因為本身的經歷，她更中意的是具有反抗精神的斗爭者。
但是現在艾爾希的做法也無法令人指責。
畢竟在這種有著碾壓實力的場合之下，保持沉默的確算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為了求生，克里斯汀見過很多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殺人和背叛也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所以艾爾希的選擇無可厚非。
只是這一幕與克里斯汀心中「傳奇」的形象差距太大而已。
本來她偶然在院子里面看見艾爾希、侍女與阿爾曼落在院子里的一幕。
隨後便以為是哪個勢力的人潛入進來。
于是保險起見，就聯系了四位輝月術士讓他們集體出動。
在經過一系列對話之後，她才知曉這幾人的身份。
隨後心中便對于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阿倫黛爾家族小姐，稍微有一點點窺覷之意。
心中想著如果能將其拉進白夜組織，實力肯定會大大增強。
只不過克里斯汀沒想到自己所見的，卻是如此一幕。
心中對此感到一絲失望，但還是準備將其吸納進來。
因為某些事情整個人突然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也不是沒有，只是很少而已。
或許艾爾希以後就會成長吧……
克里斯汀現在就在賭她的未來。
左右不過浪費的就是一點時間，但是未來的收獲卻極有可能難以想象。
于是她正準備讓四人將艾爾希控制起來的時候，卻突然一愣。
「愛麗絲，讓他們的嘴閉上。」
「晚上不睡覺都在修仙是吧。」
一道帶有冷意的年輕男聲突然插了進來，隨後便是一股遠比四位輝月術士還要強盛的氣息驟然彌漫在院落中。
「我……」
奇普里安子爵臉色驟變，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感覺自己的嘴巴又被封住。
而且自身的實力也被局限在了身體里，根本無法掙月兌。
他此刻有些傻眼。
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解封，只是身上被人下了禁制。
但是沒想到現在竟然又被封上。
他想要說自己無辜，卻只能發出極小的「唔唔」聲。
沒有人能夠忍受自身實力得而復失，從雲端高高跌落變成一個普通人的情況。
那對于他們來說，仿佛是一種堪比千刀萬剮的懲戒。
明明上一刻還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強者，結果下一刻就是只有縛雞之力的凡人。
這放在誰的身上都難以接受。
此刻艾爾希與侍女也感受到身上那宛若萬米深海的壓力消失。
然而還未等她們松一口氣，竟然發現自身無法說話。
而且實力被也封鎖在體內，神秘因子仿佛如穩固的磐石一般，難以動用。
這又是什麼情況？！
艾爾希與侍女驚懼地對視一眼。
她們頃刻間都想到了那道年輕的男聲，因為目前這一切都是發生在那句話之後。
不過不同于侍女，艾爾希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那道嗓音過分的耳熟。
此時，她們的心中不約而同地產生了疑惑。
他到底是誰？！
要知道這可是四位輝月術士，不是什麼爛大街的大白菜！
現在這幾位強者明顯都跟自己等人的情況一模一樣。
無法說話，無法動用實力。
而這就僅僅只是一句話……
艾爾希的目光有些失神，她突然愈發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
僅僅只在一夜之間，世界就好像變得自己完全不認識一般。
就在艾爾希暗然神傷之際，一聲沉悶的聲響突然自附近發出。
她瞬間警惕地抬起頭，結果卻只見一個身影突兀地落于地上。
「該死，這是哪里？」
他有些罵罵咧咧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埃，隨後目光環顧四周，第一時間就看見了艾爾希的身影。
只不過男人的臉色雖然激動，卻並沒有直接上前抓捕。
因為艾爾希等人見到自己竟然沒有當場逃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的視線繞過少女，隨後便發現了幾位「沉默」的貴族身影。
男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難道這就是聖女沒有逃跑的原因嗎。
嗯……四位沒有什麼實力的小貴族？
此刻，在他的感知中，四人的身上都是平平無奇，沒有什麼強盛的氣息。
真以為這就能阻擋自己？
男人的嘴角裂開，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
心中的警惕也稍微松懈，隨後便面目猙獰地笑道。
「聖女，我總算找到你了。」
「桀桀桀桀……」
「你以為這麼幾個人就能保護自己嗎，真是天真的想法啊……」
男人不由嘆道，但出乎意料的卻是他並沒有在艾爾希的臉上看到什麼恐懼的神色。
有的只是一種仿佛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而其它四位貴族也幾乎是跟她同一種神情，只不過里面似乎還有一絲憐憫。
男人有些難以理解，但是想到自己的任務，便繼續說道。
「尊敬的聖女殿下，請跟我回去吧。」
「偉大的神將會在天國召見……」
但就在他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身體卻驟然沉下去，聲音也戛然而止。
然而這一切還未停止，男人仿佛被億萬噸壓力集中于一身。
他的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直接整個人都被壓成了一團黏湖湖的肉泥。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
很多人都還未反應過來。
他們的眼神直愣愣地看著這團肉泥，內心不由升起一絲凍徹骨髓的寒意。
剛才那個法術他們大約也能認出來。
沉重立場。
一個不過是用于限制對方行動的低階法術。
原本所附加的重力本不該如此恐怖，只是會讓人有一種陷入泥潭一般的感覺。
但是現在卻他人的手中，施展出了如此恐怖的威力，足以媲美那些威力巨大的高階法術。
哪怕是現場的四位輝月叩心自問，也無法做到如此程度。
這就是典型的力大磚飛。
而且如果是自己來承受這個法術的話，他們所得出的結論就只有等死。
因為剛才這個沉重立場已經直接影響到了四周的空間。
這也意味著輝月術士的最大逃生手段都無法使用。
雖然哪怕現在不用這個法術，別人其實也能輕松捏死自己。
但是幾人還是直觀地感受到了一種深切的恐怖。
不過這一次，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傳出來。
一切寂靜的就好像世界死去。
幾人看著遠處的寂靜的房子，心神恍忽。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仿佛能隱約感受到某位恐怖的存在似乎在緩緩睜眼。
不過這種感覺很快便直接消失。
漆黑的夜里，艾爾希與侍女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一攤爛肉。
很難想像他之前還是一個完好無損的人類。
只不過這灘爛肉好像還在緩緩蠕動，似乎有一股力量將他的命吊著，使其免受死亡的侵擾。
默默的離遠一些，隨後艾爾希抬頭望去。
其它四位貴族也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時院落里面似乎就只剩下她們兩人，以及仍處在昏迷中的阿爾曼。
夜色顯得極為安靜，連細微的蟲鳴都未出現。
艾爾希將自己的兄長拖到樹蔭底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他吐的污染物處理干淨。
她不敢再度打擾院落的主人，便尋了一塊草地坐了上去。
草地里面埋著一些石子，坐起來並不舒服。
而遠處還有一灘足以挑戰視覺的肉泥在惶惶蠕動。
夜里的寒冷隨著微風灌進了少女的衣服里，但是艾爾希哪怕身處如此環境，卻詭異地感受到了一絲心理上的安寧。
她望著前方漆黑的夜色，童孔漸漸失去了焦距。
這一夜所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多到腦中幾乎都攪為了一片漿湖。
她現在必須要好好梳理一下，而後坦然去接受最真實的現實。
……
「啪嗒……」
晶瑩的朝露緩緩劃過樹葉的條條脈絡，而後自葉尖滴落。
艾爾希驟然睜開眼楮，隨後擦掉臉頰上的露水。
感受著身上的濃濃的濕氣，她微微皺眉，正想用法術烘干自己的時候，卻突然想起她已經被全身封禁，無法動用半點神秘力量。
昨夜的事情在腦中流轉一遍，最後艾爾希終于接受了現實。
她現在的確不是什麼阿倫黛爾家族的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