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酒樓後院。
李承乾與陸恆都在這里看賬簿。
最近一段時間，不論是酒樓賣出去的貞觀十年春，還是大唐銀行借給世家的糧食，入賬都非常好看。
但是李承乾還是不怎麼理解。
正如父皇所言，如果將酒水價格再提高一些，他們自然會賺個盆滿缽滿，根本輪不到那些世家賺差價。
陸恆也不是那麼好心的人，讓世家吃肉自己喝湯。
這里頭分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可李承乾愣是沒看出來！
他已經找了宮中算學最好的老師，企圖從賬簿中看出什麼端倪，但一無所獲。
此時他終于忍不住了。
「日升啊。」
李承乾試探著開口︰
「你能不能就跟我透露一點點，到底準備怎麼坑人？」
「就一點點！我保證不跟父皇說！」
陸恆瞥了他一眼。
這家伙倒是拎的清啊。
知道李二陛下是個急脾氣，不管自己有什麼謀劃，最好都還是先別告訴他的為好。
他想了想，問︰
「具體想知道哪方面，吐蕃，還是世家？」
李承乾見陸恆終于有跟自己解釋的意思，喜出望外。
「都可以都可以！」
「不過，我還是更想知道你要怎麼對付世家。」
「畢竟他們現在賺得可太多了……」
「連我這麼不愛錢的，看著他們賺本該咱們賺的錢都有些心疼，何況是父皇？」
陸恆沉默了一下，揮了揮手。
他叫來了正在屋子里整理其余賬簿的李明玉和武照。
這兩個小姑娘都是極其聰明的人。
只是簡單教導了幾個月，她倆湊在一起，就能將酒樓、琉璃作坊的所有賬目整理得清清楚楚。
「怎麼了夫君，叫我們做什麼？」
李明玉手上還沾著些未干的墨汁，顯然剛才還在書寫。
武照更是有點著急。
「老師，我與師娘正在算這一批酒的成本，算出了精確數據，才好從他們給的糧食里頭扣除成本所需。」
「正忙著，您有什麼要緊事就快說吧！」
原本武照是被規矩束縛慣了的。
不過，自從跟著陸恆他們來了長安，月兌離了母親的掌控，她就如一只月兌籠小鳥般跳月兌起來。
同陸恆說話的態度，都從一開始拜師時的謹小慎微，變得無拘無束了。
作為老師，陸恆也不在意。
他只是笑了笑，道︰
「叫你們過來，是想考考你們。」
「高明兄問我到底想怎麼坑世家一把。」
「你們跟著學了那麼久，能不能猜出來些？」
一听是要考考自己，武照眼楮頓時亮了起來。
她皺著眉頭。
沉思片刻後，便試著說︰
「我總感覺，這似乎與您先前說過的市場規律有關系……」
「但究竟是什麼關系，倒是一下想不出來。」
「如今市場火熱，應該是供不應求，屬于賣方市場。」
「酒水和琉璃的產量都提高了，可盡管給了世家一部分，您也還一直控制著數量，手里積壓了許多的貨沒有拿出來。」
「這囤著的部分，肯定有用，只是我猜不出來。」
陸恆笑著看向李明玉。
「玉兒，你的想法呢？」
李明玉同樣蹙眉，隨即搖了搖頭。
「我跟小照的看法一樣，但你後續具體要怎麼做，卻是想不出來。」
陸恆慢悠悠在院子里踱步。
一邊走，他一邊講。
「其實這里面的原理很簡單。」
「世家抵押土地給銀行，用以借來糧食，他們會這麼做，其中的根本原因，是相信貞觀十年春一定能賺錢。」
「現在的情況也確實如此。」
「只要賺錢，他們轉賣了酒出去，就會再次將錢糧全部投入再次購買酒水。」
「說白了，就是在加杠桿，賣了買買了賣，如此循環往復。」
「只要酒的價格一直不跌下去，他們就能一直賺錢，而且成本極低。」
「他們也知道，明年或許有可能會沒那麼多糧食還給銀行，但還敢借，就是覺得銀行也願意收取銀子作為本錢和利息。」
「只要支付跟糧食等價的銀錢，就不怕抵押的土地會回不來。」
「可問題是……」
「這世上的糧食和市面上的銀錢，都是有限的。」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沒有人是傻子，瞧著這酒一直漲，他們就只會在自己需要的時候賣幾瓶收回成本，再將全部資金投入買進更多。」
「直到有一天，市場上所有人都是如此。」
「然後，就沒有人再有錢來買酒了。」
院內一片死寂。
其余三人都是一臉見鬼了的表情，呆呆地看著陸恆。
好恐怖的籌謀……
好毒的計策啊！
原先，他們還覺得陸恆是在給世家嘗嘗甜頭，有什麼其他的準備。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
這哪里是甜頭。
這是外頭裹了糖的砒霜啊！
陸恆這法子，是要掏空世家口袋里所有的資產，讓他們用土地抵押、用糧食購買，囤積大量的貞觀十年春。
等到沒有人再有錢來購買貞觀十年春。
價格，自然會暴跌。
世家囤積的那些酒，便成了一文不值的廢物！
賣不出去，賺不到錢。
一年後。
抵押的土地，自然而然就歸了銀行。
也就是歸了朝廷。
世家幾百年來辛辛苦苦多少輩人掙下的家業。
一夜之間便全都沒了！
李承乾喃喃道︰
「天哪……」
「你這樣做，怕是會逼瘋不少人啊……」
陸恆撇嘴笑了笑。
逼瘋？
你恐怕沒有見過金融危機時的證券交易所，也沒見過p2p爆雷被堵門的公司。
天台的風可大得很啊！
「總歸不會害到老實本分的普通百姓。」
陸恆笑著搖頭︰
「我的目的只針對世家。」
「銀行的階梯利息，就是因為這個。」
「百姓嘛，借十兩銀子或者十石糧食以下，就是一分息。」
「哪怕十兩到百兩之間，也就是三分而已。」
「一年時間，足夠他們倒騰倒騰酒，賺點老婆本了。」
「普通人只要不貪，即便手里還有些存貨，也不至于血本無歸的。」
「可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抱著賭徒心理，嘖，那我也沒有辦法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