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武不知道這位應河府的城皇,此刻用了什麼樣的手段,他明顯感覺到……自己並非是被蒙蔽了五感,而是被拉入了另外一處地界。
但是內心中又有一個潛意識告訴了他——這里依舊是城皇府廟的主殿。
他離開了,又離開了一個寂寞。
這種矛盾的感覺……
很是古怪。
他睜眼望去,就見濃郁的陰氣在四周不斷地飄蕩著,紅綠相間的詭異幽光在周遭緩緩搖曳,腳下是一大片漆黑色的石板。
耳畔隱約傳來了陣陣備受折磨般的淒厲哀嚎,又恍若听見有江水滔滔的洶涌之聲。
他嗅到有別于人間的氣息。
那是無盡的死寂之氣!
抬頭一望。
就發現……城皇府廟主殿中那一尊巨大的城皇神像,也坐立于此詭異之地。
這尊神像,比在主殿時看到的更加具備神性!
就好似……
活過來了一樣!
「範武……大周一七五一年,出生于應河府治下囚龍縣,」忽然,一道充斥莊肅與威嚴的聲音,在此地層層回蕩。
那種被什麼東西注視的感覺,在這一刻也變得愈來愈明顯。
範武知道,這是這位應河府城皇,在注視著他!
並且,這應該也是她在說話!
範武沒有插嘴。
他沒有打斷城皇的聲音。
那威嚴肅穆的聲音,還在繼續︰「今年二十三。剩余陽壽……嗯?」
「父母……嗯?」
「前世……嗯?」
「……」
場面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這位應河府城皇的聲音,在這時也戛然而止。
她或許從未遇到像現今這樣的狀況。
她仿佛是陷入了沉思的狀態。
也是在這一刻,範武覺得那一雙打量著自己的目光,打量的頻率變得愈發的頻繁。也不知是不是一種錯覺,範武覺得這個應河府的城皇,是不是沒有見過什麼世面?
這有什麼好打量的?
這有什麼好看的?
很快,那一道聲音……再次響起︰「你可否,把那北方黑馳袞角斷魔雄劍,先放在一邊?」
這一句話,明顯這是對著範武說的。
範武沒有听出話語之中的敵意,反倒是听出了一種困惑的意味。
他想了想。
照做了。
範武將斷魔雄劍從背後卸下,放在了他的腳邊不遠處。
斷魔雄劍在這個位置,若是發生什麼意外的話。
他只需一眨眼的時間,就能將它給重新拾起。
「嗯……」
「嗯?」
應河府城皇滿是錯愕驚詫,她沒有將自己方才的所見所聞隱瞞,而是大大方方的說出來︰「為何,吾會看不見你的陽壽?也看不見你的前世?還看不見你的父母?」
「……不應該。就算你有北方黑馳袞角斷魔雄劍,有鎮天真武靈應佑聖帝君對你的垂青。可將斷魔雄劍放置一邊後,吾身為一府城皇,應當能夠看出些許端倪出來。」
「可為何會看不出?吾現在甚至都有些懷疑,你究竟是不是人?」
範武︰「?」
一位城皇怎麼說也是專業人士,結果一個專業人士,竟然反過來問自己這個半吊子的假道士?
還說他範武不是人?
不過,這應河府城皇所說的那些話,還是讓範武陷入了些許的思索。
對方看不出自己太多的根底……
這是一個什麼原因?
是系統嗎?
如果是加點系統的原因的話,那豈不意味著系統的位格,比一個應河府城皇,要高得多了?
「吾看不出你的虛實……或許得需要十位閻君中任意一位,才能看出你的根底。」應河府城皇說話似乎是有什麼便說什麼。
她不會隱瞞自己看到什麼東西。
也不會隱瞞自己沒看到什麼。
說自己看不出一個凡人的根底,這興許會折損她身為陰司神祇的形象。
但……她還是說出來了。
或許。
是她不在乎所謂形象。
也對。
如果範武自己的屬性面板也是一堆問號的話,那一堆問號已經讓自身的逼格形象無限拔高了,何須裝神弄鬼般掩蓋什麼呢?
範武對自己什麼根底也不感興趣,他知道自己是一個穿越者就夠了。
他反倒是對城皇口中的「十位閻君」……
頗感興趣。
那十位閻君說的是十殿閻羅吧?範武雖然對神詭方面一竅不通,但是一些非常大眾的神祇,他還是有所親聞的。
譬如什麼閻羅王、秦廣王……
噢。
他就記得住兩個。
那沒事了!
也不知是看出了範武的神色變化從而推斷出範武在想什麼,還是能夠通過什麼方法知曉範武一部分心中所想……應河府城皇的那莊肅聲音,再次響起︰「你倒是膽子大。」
「吾方才說,十位閻君才有可能看出你的根底,你就真想見她們呀!凡人親眼見到神祇真身,那可是墮入無盡深淵的。」
「就算是你見到現在的吾,也只是吾借助一尊神像,與你對話見面。」
「若不借助神像,凡人見吾,必亡!」
「自然,吾可以控制這等力量,讓凡人見到吾之真身,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但那也只是暫時的,待他們回去後……」
「不出幾日,也會因見得‘太多’,從而魂魄承受不住這番見識。」
「最終,暴斃。」
應河府城皇的聲音頓了頓,隨後繼續開口說道︰「你在凡人之中,算是實力不錯。見吾真身,興許能比尋常凡人,多撐幾日,或者一個月。但如果你見的是十位閻君……」
「吾也不敢保證,你會變成何等模樣。興許,會被同化成地府的一部分。」
應河府城皇用最平靜的語氣。
說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不過……
範武听完後。
其實也沒有多少毛骨悚然,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
見神祇真身。
會墮入深淵步入死亡?還會被同化為陰曹地府一部分?
這听著……
怎麼這麼克?
這回輪到他打量這位城皇老爺了,他很想看一看……這位城皇老爺身上有沒有觸手?可惜,他沒有看出來,那應該是沒有的。
城皇繼續說道︰「你很澹定,似乎對這一切並不上心。或許,也正是因為你有這等心境,才能年紀輕輕擁有這般實力。」
「你令吾追憶起當年還是個凡人,像你這般二十有三的時候,是一個狼狽進京趕考的小書生。」
「後來,因為各種機緣巧合,又因為備受應河府百姓愛戴。再由人間朝廷、地府陰司、九天天庭,三者齊齊為吾授……」
「吾便成為了這應河府里的城皇,至今已有上千年了啊!」
說罷。
她收起了那種追憶感慨,周遭突兀刮起陣陣陰風。
但這種陰風與詭物掀起的陰風,又不太一樣。
這種陰風沒有那麼的詭異陰冷。
反而。
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你先前殺滅了搗毀城皇大獄的詭物,這方面記一大功。你告知了吾麾下陰差有關于那鄉野邪神之事,這也記一大功。」
「兩件大功合一,吾可為你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
城皇說道︰「你若是需要什麼,可以向吾提出來。在吾能力範圍內,吾會滿足你。」
來自一位城皇的許諾!
這個場面……要是被別的修道者見到的話,恨不得嫉妒死範武。
那可是城皇的許諾啊!而且還是可以讓人隨意向城皇要求什麼,而不是城皇看願意給人什麼!
那是兩個不同概念!
換做是任何一個修道者,遇到類似的這種事情,恨不得高興個十天十夜。
不過。
範武看著挺澹定的。
「你能抓一只很厲害的詭物,把它打得半死之後,讓我一劍解決它嗎?」範武模了模下巴,他向成應河府城皇,提出這般要求。
「嗯?」城皇語氣略帶驚詫︰「這是何奇怪的要求?雖說這對吾而言不難,但無罪的詭物,吾不得將它們擅自抓來。」
「而有罪且對你而言很厲害的詭物,吾早已將它們打入十八層地獄受難。不過……」
「若是你能知曉,那個鄉野邪神的具體方位,吾倒可以將她抓來。」
範武知道城皇口中的鄉野邪神指的是大尊者。
問題是鬼都不知道大尊者在什麼地方。
他拿頭告訴城皇大尊者的具體位置?
看樣子,利用應河府城皇刷屬性點的想法,暫時是落空了呀!
沒辦法,這位城皇太正派了,她不夠變通,也不夠圓滑。
若雙方位置與身份相互對換……
嗯。
範武覺得自己也會這麼正直!
他怎麼可能,會隨便去抓一只很厲害的詭物,然後隨便給它栽贓嫁禍一下,最後把它打個半死,用它當感謝的謝禮呢?
那就把他範武想得太屑了!
場面再次靜下來。
當安靜了幾個呼吸之後,應河府城皇開口說道︰「不如這般……吾贈你一道應河府的城皇令,攜帶此城皇令。尋常陰司陰差,都禮敬你幾分。」
「同時,此城皇令也是一法器,鎮魔驅邪不在話下。每逢陰月陰日,以此令,可打開一道陰曹入口。」
「遇瀕死危機時可遁入陰曹躲避災禍。」
「如果你尋到了那鄉野邪神本體,可尋一機會,將此城皇令打入其體內。城皇令將會在她身上,標記一個印記。」
「到時,那鄉野邪神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無濟于事!」
應河府城皇說完之後,猶如火簽一般的城皇令,在城皇神像後緩緩飄出。
飄到了範武的跟前。
範武伸手將其捏在手中,城皇令入手的那一剎那,就好像是握著一塊寒冰一樣。
連範武這種體魄,都能夠感受到一種陰冷之感。
足以說明這城皇令,非常的不簡單。
範武覺得這玩意外貌看起來。
像是前世電視劇里,縣令處決犯人大喊「斬立決」時,扔出來的那種火簽。
它通體黝黑,不知是用何等木頭制成。
範武稍微用力捏了一下,並沒有將城皇令捏斷,說明它也很貼實,比尋常的鋼鐵還要結實。
上面刻著一列小字——應河府城皇!
底下則是有著一個赤紅文。
範武雖然並不懂文,但他隱隱約約還是分辨得出,這應該是一個「令」字。
因為它和「令」長得很像。
那就當它是個「令」字!
「明日,夜間,子時,乃吾之壽誕。你若是感興趣,可再臨一趟城皇府廟。吾會在當夜,為人間修道者、不作惡的詭物,點撥講道。」
最後幾番話落下。
範武隱約再次听見了撞鐘聲,悠長的鐘聲在耳畔、在腦海、在靈魂,緩緩回蕩。
下一瞬。
景色再度一變!
範武嗅到了濃郁刺鼻的香燭燃燒味,看到了修繕的十分潢貴的城皇府廟主殿,也听到了城皇府廟內有些許人的竊竊私語聲。
回來了。
「也就是說……我剛才被城皇,給拉進陰曹地府一趟了?嘖……那便是地府啊!感覺確實怪陰森的,不過也在可接受範圍內。地府之中的那些陰氣,侵蝕不入我的體魄。」
範武低頭看著手中的城皇令,他的腳邊則是傍著斷魔雄劍。
顯然。
那個應河府城皇,把斷魔雄劍給他還回來了。
範武將斷魔雄劍也被他重新背起來,把玩著手中的那一道城皇令。
他忽然看向城皇,主動問了一句︰「身為應河府城皇,應當知曉大獄之中逃出來的詭物,分布在什麼地方吧?」
城皇神像中的眼眸好似動了動,隱隱約約的聲音,傳入範武耳畔︰「吾確實知曉,且已準備命麾下陰差,將詭物盡數抓回。」
範武咧嘴一笑︰「不如順帶將詭物的位置告知給我,讓我替應河府做件好事?」
「……」
幾個呼吸後,範武心滿意足的走出了府廟主殿。
雖然來到城皇府廟沒有得到什麼自由屬性點。
但是也算收獲滿滿。
外邊。
陰差黃三見到範武走出來後,剛欲本能向範武問候一聲「範道長」,然而……它的目光在下一瞬,就被範武手中的城皇令給吸引住了。
頓時。
想要說出的一句問候話語,被堵在了喉嚨之中。它那看不清面龐的臉上,露出只有它自己才能夠知道,有多麼夸張的目瞪口呆表情。
「城……城皇令?!」黃三瞠目結舌︰「城皇老爺……給了範道長城皇令?!」
「嘶!!」
黃三 吸一口陰氣,因為它從城皇令上面感受到了,來自于城皇老爺的氣息!這說明這一道城皇令,是真實的!
見城皇令者。
如見城皇!
黃三當即彎腰便是納拜︰「應河府城皇府廟陰差黃三,見過道……咳咳!見過持令大人!」
城皇令還有這用處?
範武記得應河府城皇說過——持此令,尋常陰差見到他,都得禮敬幾分。
現在看來,這豈止是禮敬幾分?
看黃三這卑微的姿態……
範武覺得,自己就算讓黃三幫他干些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
估計,它也不會拒絕。
就是不知其它地方的陰差,會不會也像黃三一樣,對此令這般尊敬?
範武感覺可能性應該不大,畢竟別地的陰差的頂頭上司是別的城皇,而不是應河府的城皇。
範武將城皇令隨手塞入懷里,然後便離開了城皇府廟。
準備做他現在該做的事情。
那便是殺詭!
剛才,他最後向應河府城皇提出來的那個要求……應河府城皇答應了。
她只是道了一聲「準」字。
範武就突然知曉城皇大獄之中,出逃的所有詭物的位置訊息!
甚至,他能夠隱約感知到有些詭物,移動到了別的位置!
相當于給他開了個透視掛!或者是全地圖掛!
如此一個收割自由屬性點的大好機會。
範武怎能錯過?
……
今夜的應河府府城騷亂很多,大量詭物在應河府府城各處。
或是潛藏。
或是作祟。
不過還好,有應河府的陰差與欽天司互相聯手,一齊追查出逃的詭物。並且應河府城皇也從陰曹趕來人間,使詭物無處遁形。
只要給予欽天司和陰差們一個晚上+一個白天的時間,基本就能將那些詭物通通重新抓捕。
乃至殺滅!
一名應河府的欽天司小旗官,領著十幾人圍攻一只惡鬼,那惡鬼渾身被陰氣縈繞甚是駭人,猙獰的鬼臉令人看一眼都不寒而栗。
面對十幾個欽天司的圍攻,哪怕這只惡鬼再凶悍,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大人,此惡鬼似乎理智不高,我們無法與其溝通。是想辦法將它給壓制困住,還是直接將它打得灰飛煙滅?」
一名欽天司成員,一邊與惡鬼周旋,一邊飛速問道。
「殺滅!」
小旗官沉聲道︰「我們不是城皇府廟的陰差。欽天司對付詭物,除非上頭有要求,否則……就是殺滅!」
「是!」
一眾欽天司頓時殺機畢露,在他們這些人眼里,這只苦苦掙扎的惡鬼,已經是一只「死」鬼了。
然而。
就在欽天司小旗官舉著桃木劍,欲要將那惡鬼徹底殺滅之際……
突然!
他似乎是察覺到什麼動靜,本能讓他急忙腦袋一偏。
嗖!
一根通體漆黑的火簽,如一根月兌弦的箭失一般,與欽天司小旗官擦身而過!
火簽直直沒入惡鬼的身軀。
惡鬼的身形一頓。
沒入它魂體里面的火簽爆發出一團紅色的暗光,它那張可怖的面容之上寫滿了痛苦的神色,仿佛是體內的火簽給它帶來巨大的痛楚一般。
眨眼間……火簽爆出的暗紅光芒,已經將惡鬼的魂體籠罩。
彭!!
惡鬼魂飛魄散!
一眾應河府的欽天司目瞪口呆。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對惡鬼下殺手,這突然飛來類似于發起的火簽……
是從何而來的?
他們立即順著火簽飛來的方向,或是扭頭,或是轉身張目望去。
就見。
一道無比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月色之下緩緩走來。
對方身上,散發出那比惡鬼還像惡鬼的氣勢!
令一眾欽天司警鐘大作!
瞬間警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