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識的紙條並沒有說錯。
回到府中的周亞夫,讓僕役都出去後頓時大發脾氣「程不識算個什麼東西,年前不過區區一兩千石郡守爾,竟敢駁了我的話!」
周陽上前勸解「父親無需動怒,那程不識不過是借著太後的勢罷了,待到擊退中山王怎麼了?」
他的話越說越小聲,因為周亞夫的目光極為凌厲,仿佛是身處于戰場之上,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那種。
「父,父親?」
「你個蠢貨!」周亞夫一把抓住了周陽的衣襟,恨鐵不成鋼的呵斥「莫不是真的想為弒君的賊子效力不成?」
這話真的是把周陽給問傻了,他滿心驚駭,結結巴巴的看著周亞夫「父親,不是你」
「我怎麼了?」
周亞夫一把推開了周陽,恨恨說道「雖說先帝有愧于我,可我身為臣子自當為先帝報仇雪恨,豈能真的委身亂臣賊子。」
這話真的是把周陽給說傻了,他萬萬沒想到父親居然做了奸細。
「你最近老實點。」周亞夫呵斥道「在家里待著,沒事別出門。等到中山王歸來,此事自有分曉。」
「父親。」
周陽忍不住的問道「新天子已經登基,為何還要投靠中山王?」
看著眼前的傻兒子,周亞夫恨不得暴揍他一頓。
可畢竟是繼承人,只能是嘆了口氣解釋道「亂臣賊子,豈可為君王。若是如此,大漢必當大亂。再有就是」
周亞夫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們不可能贏!」
曾經做過將軍,統帥大軍擊敗過七王之亂的周亞夫,在軍事上的眼光與見識,絕對是遠超眾人。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李雲澤本身能力太強,是當之無愧的虎王。
同時身邊還有著大漢最為精銳的兵馬,這些兵馬更是剛剛獲得大勝,士氣高漲的時候。
這就是虎王率領的一群 虎,向著長安城撲過來。
嗯,漢初的時候其實各地的開發度並不高,野外到處都是大片的原始森林與草原沼澤,成群結隊的虎豹狼鱷那都是尋常事。
周亞夫很清楚,長安城內那些人心不穩的兵馬,根本不是中山王的對手。
「老實在家待著。」
周亞夫實在是不想讓自己的坑爹兒子壞事,安排家將將其軟禁起來「很快就會結束了。」
確實很快,李雲澤大軍南下,一路上各地郡縣幾乎都接到了來自長安城新天子的詔書,命令他們抵抗叛軍。
然而各地郡縣卻是直接無視了新天子的詔書,轉而主動迎接中山王的靖難大軍。
一方面自然是天子駕崩之事蹊蹺,各種流言蜚語漫天飛舞,惹人生疑。
而另外一方面,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方面,則是因為中山王的名頭太響亮,手中的實力太強橫!
中山王屢破匈奴,這次太原郡之戰,更是打崩了匈奴大單于的王庭,甚至連匈奴人的太子都給砍了。
這等赫赫武功,在尚武的大漢這兒擁有著讓人膜拜的魅力。
更別說,李雲澤麾下那數萬天下間最為精銳的兵馬了。
有了沿途郡縣提供補給,安排民夫隨軍,漢軍兵馬行動非常迅速,只用了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就一路來到了風陵渡。
李雲澤本以為,會在這里遇到真正意義上的抵抗。
畢竟只要過了大河,那邊就是關中之地了。
可沒想到是,渡口這兒只有數百守軍,而且直接降了。
得知前軍用來的消息,李雲澤也是若有所思「最關鍵的地利都放棄了,看來是打算死守長安城了。」
毫無疑問,長安城是世間最為堅固的城池。
可問題是,外無來援之兵,則內無必守之城。
再堅固的城池,若是沒有援軍的話,也必然會被攻陷。
「援軍?哪里來的援軍。」
李雲澤也是笑了「必然是給匈奴人送信去了,可惜軍臣剛剛被我暴打一頓,手中剩下的實力只能是用來壓制內部的反對聲音,絕對不會浪戰在大漢這兒。」
「就算是我斬了于單也是一樣,軍臣必然是想盡辦法去整合匈奴的力量,而不是立刻就在軍心人心不穩的情況下來報仇。否則的話,他也不配做一位大單于。」
實際上就算是軍臣單于紅了眼楮,不管不顧的反撲,也無力擊破重新恢復的長城防線。
而且真要是那樣的話,尹稚斜等人是絕對不會放過這等好機會的。
匈奴人之中為了權勢爆發爭斗的時候,可比漢家這里慘烈的多。
匈奴人不來的話,那王等人能夠期盼的援軍,就只有關東兵馬了。
與東漢末年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的時候有些類似,關東那兒有著大量的封國。
梁王劉武的梁國自不必多說,此外還有臨江國,河間國,江都國,長沙國,膠西國,趙國,燕國,齊國等等許許多多的封國。
再加上關東直屬于朝廷的郡縣,真要是動員起來的話,百萬大軍都能拉的出來。
可問題還是那個問題,新天子的命令,有幾人會遵行?
新天子與新太子沒有威望,她們甚至都不允許諸侯王前來長安城祭拜先帝與先太後。
這等情況下,能夠喚來的援軍必然是寥寥無幾。
正因為如此,李雲澤那就更加疑惑了「沒有援軍你守什麼?」
若是換做李雲澤的話,他肯定是借助大河的有利地形,在河岸沿線進行抵抗。
就算是打敗了,也不會去守城,而是直接奔秦嶺逃進山中,然後輾轉入蜀。
在他看來,守城永遠都是最落了下層的選擇。
想不明白王等人的打算,那就干脆不去想。
反正只要大軍到了長安城外,那就大局已定。
風陵渡,一艘艘的渡船不斷來往,運載著漢軍將士橫渡大河。
此時竇嬰所率的前軍已然渡河,奔著長安城而去。
現在正在渡河的,則是李雲澤的中軍。
原本這里是有浮橋的,可王等人雖然沒有在河岸邊抵抗,卻是派人把浮橋給燒了,現在就只能是靠渡船了。
李雲澤渡河的時候,主父偃為他尋來了最大的渡船。
可哪怕是最大的渡船,也不過是將將裝下了百人罷了。
除了一眾幕僚之外,隨行的只有他的親衛隊成員。
這些親衛隊成員,大都是歷次以來跟著大軍出戰,最終堅持到了最後,並且在戰場上有所表現的自費兵。
也就是那些家中有些錢財,自備兵器馬匹想要跟著大軍打仗賺軍功的良家子,游俠兒等等。
能夠入選李雲澤的親衛隊,自然是有著最大的恆心毅力堅持到了最後,同時還立下了軍功者。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就是李雲澤歷次招攬的地方郡縣官吏家的子佷們,其中的出色者也入親衛隊。
李雲澤打算等安頓好了長安城的事情,就將這支親衛隊給擴編,然後改名為羽林軍。
眼前的大河寬闊平緩,更加難得是極為清澈。
站在船頭的李雲澤,甚至能夠隱約見著水中的游魚。
這等清澈的黃河水,在後世之中那是難以想象的。
後世黃河給人的印象,永遠都是渾濁不堪宛如泥漿翻涌。
「泥沙哪來的?水土流失造成的。」
「為何會水土流失?自然是因為大規模毀滅森林,沒有了森林穩固生態系統,自然鎖不住泥沙。」
「如何治理?當然是嗯?」
背手而立在船頭,思緒發散想著眼前的大河是如何從清澈的河流轉為渾濁黃河的李雲澤,其敏銳的直覺讓他警惕起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李雲澤就听到身後 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踩踏在甲板上的聲響,以及四周眾人的怒吼。
李雲澤 然轉過身,就見著一親衛隊成員,雙手持著一柄銳利的短矛,狠狠的刺向李雲澤的胸膛。
變故來的太過于突然,四周眾人壓根就沒想過親衛隊里居然會有刺客,沒能來得及做出反應,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刺客將短矛刺入大王的心口。
這一刻,眾人都是目眥欲裂!
主父偃,公孫弘等人更是雙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全完了,大王一死,大軍必然四分五裂煙消雲散,一切的一切都將徹底結束,他們也會成為朝廷追捕的對象。
這可真是
而四周反應過來的軍士們,則是紅著眼楮嘶吼,拔出武器嚎叫著撲過來,要將那該死的砸碎斬成肉泥!
沖在最前面的,就是衛青。
立下大功的衛青,此時就是親衛隊的軍司馬,是直屬上司。
而且已經預定了擴編之後的羽林軍統帥。
此時就在自己的眼前出了刺客,還是出自親衛隊
看著被短矛刺中了胸口的李雲澤,衛青的腦海之中一瞬間就浮起了當初自己在平陽縣外放羊的時候,見著中山王入城的場景,還有中山王選中自己,為自己出頭的時候
眼淚不爭氣的流淌下來,模湖了視線。
口中嘶吼著的衛青,拔出佩刀踉蹌著上前,他要為自己的恩主報仇!
然後,他就听到了李雲澤的聲音「原來如此。」
聲音中氣十足,讓眾人都是愣了神。
急忙抬手抹干眼淚,衛青愣愣的看著站在船頭的李雲澤,面色平靜的握住了短矛,正在詢問那刺客「你知不知道,你做這等事情,會讓你的家人如何傷心絕望?」
他現在終于想明白,為何在外無援軍的情況下還要堅守長安城。
為什麼不要黃河天險,直接放棄了河岸防線。
為什麼要主動燒掉浮橋,就是為了給這刺客一個機會!
能夠進入李雲澤的親衛隊,自然是身家清白。
就像是眼前的刺客,乃是河內郡軹縣的良家子,隨軍征戰屢立戰功表現出色,這才入選的親衛隊。
李雲澤疑惑的是,是什麼樣的理由,能讓此人不惜拼上全家人的性命也要行刺自己。
那刺客奮力想要抽出短矛,可惜李雲澤的手卻是堅硬如鐵,不可撼動。
這邊回過神來的衛青等人,已然是一擁而上將其牢牢控制住。
刺客拼命仰著頭,紅著眼楮向著李雲澤怒吼「義之所在,蹈死不顧!雖千萬人吾往矣!」
李雲澤面露恍然之色「你是為誰報仇而來?」
「吾之義兄,軹縣郭解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