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陽光房外的雪景很漂亮，天色暗澹無光，大雪覆蓋視野能看到的任何角落。遠處人工湖邊的枯樹枝頭形成了如「霧 」般的景象，頗有蒼涼遠闊的意境。
小陽光房內，霍爾陪海倫娜拆禮盒，兩人很安靜都沒說話，默默將拆出來的各種物品分門別類裝進大紙箱內。
這些東西少有能用到，大多數的歸宿都會堆積在儲藏室的角落里，也許霍爾家族再傳承個一百多年，這些贈品會變成古董。
支撐後代面對新貴們問詢時，回答一句︰我只需要繼承，不需要買。
「其實我們可以把這些奢侈品牌節日贈送的禮物賣掉，听說它們在二手市場很受歡迎。」拆完最後一個禮盒，霍爾喝著紅茶挑起話頭。
海倫娜好奇問道︰「如果是皮具、首飾可以理解，可為什麼會有人買水晶球、八音盒這類不實用的二手貨？」
「買回去當做禮物轉送。」霍爾忍俊不禁笑道，︰「我的一位印度裔同學，前段時間舉辦搬家派對，收到4套，整整4套一模一樣的水杯禮物。」
「去年聖誕愛馬仕送的那款水杯？」海倫娜回憶了一下問道。
霍爾科普道︰「是的。這類不實用的二手奢侈品價格便宜且拿得出手，對于很多自身條件不允許，又想面子上好看的人，堪稱花小錢，呃，花小錢辦大事的極佳技巧。」
「真是聰明的辦法，這能節約很多社交成本。」海倫娜考慮了一下說道，︰「這段時間太忙了，等過完聖誕我空出時間，挑選一批拿去賣掉吧。」
霍爾愣了愣，問道︰「ah？！你說什麼，我沒听清？」
「你是不是想看我滿臉嚴肅，一板一眼反駁你︰雨果，你怎麼能這麼想，禮物承載著贈予者的心意；或者說︰這樣做會讓別人以為我們霍爾家族要破產了。」
海倫娜語氣促狹，頓了頓繼續道︰「雨果，每位母親都有適應孩子成長、改變的能力，即便你的成長包括喜歡惹我生氣。」
「……所以，你為了不讓我得逞，就答應了？可這真的會讓別人認為我們家非常不體面。」霍爾不甘心自己未來的一大樂趣就這樣消失，瞪大眼楮抬高音量強調道。
海倫娜笑眯眯道︰「我們只有選擇性的賣掉一部分奢侈品牌送的，而且賣掉的收入捐贈給慈善機構，真正做事的那種。
雨果，不僅你在改變，時代也在改變。
放到中世紀，一位貴族不管具備何種理由，賣掉禮品都是不體面的行為。但是現在，即便最傳統的老錢階層，也會為慈善、節儉等優秀品德奉上掌聲。
高高在上的傳統貴族逐漸落寞是大勢。如果我們還想把霍爾家族繼續傳承下去，得學著稍微放段，適應精英階層和平民。」
霍爾收斂表情，發自內心贊嘆道︰「真不愧是我媽，就連教訓孩子都能這麼有道理。」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家老母親的優秀，這種遠見可不是誰都有的，茫茫多的貴族破落戶就是最好證明。
海倫娜搖搖頭︰「不。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的媽媽並不是一位什麼都不懂，只會講優雅端莊的貴婦。如果你工作上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可以跟媽媽說。」
霍爾眨著眼楮，打了個哈欠回道︰「我沒有，事實上這次去紐約很順利，只是有點累。先是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航班，又開了好幾個小時車。你知道的，大雪天開車很讓人疲憊……」
「那就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得去奧倫治莊園。」海倫娜神情溫柔回道。
霍爾干脆應聲道︰「好的，晚上吃飯不用叫我，晚安。」
大雪過後的環境總是很安靜，能讓人好好地睡上一覺。
翌日清晨，霍爾滿血復活，早早起床和海倫娜前往奧倫治莊園。
幾個月不見，莊園變成了小型工地，廢棄的水塔和發電站修繕完好，醫院樓加蓋了兩層，目前水泥鋼筋支撐結構在外。
在設計圖里，這棟樓修建完將當做酒店房間和餐廳使用。
莊園主樓兩側的哥特風格附屬建築，會是高級民宿，主樓里也會開放部分房間接待客人。
其他游樂設施也在一點點改建，值得一提的是，霍爾之前看到這里有飛機跑道，順口給海倫娜提建議弄個跳傘項目，也不知道如今這年月能不能行得通。
母子倆親手往莊園主樓門口的聖誕樹掛上糖果、鈴鐺，點燃聖誕蠟燭，給住在莊園里的老管家夫婦送聖誕禮物。
然後在老管家的帶領下走遍莊園內的所有建築，听他講解霍爾家族的歷史，這次連卡羅琳阿姨都有份兒旁听。
站在莊園的小教堂里，看著老管家與海倫娜虔誠禱告，霍爾忽然覺得所謂傳承好像就是在一次次儀式感中完成。
花了大半天時間，最後他們從奧倫治莊園拿走了一套餐具。
聖誕節當天，霍爾破天荒的做主安排家事，給佣人們發放禮物，然後宣布所有人放假一天。
海倫娜對此很欣慰，可當烘烤聖誕蛋糕弄了一身面粉後，她急了︰「雨果，你至少該留下蘇珊阿姨的，我往常做糕點都是由她指導。」
「是的，我們也該留下肯特叔叔。」霍爾站在客廳的大壁爐捅咕木材高聲贊同道。
鬼知道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民俗，說聖誕節燒一根能持續燃燒很多天的木頭，寓意豐收。還可以往木頭上澆葡萄酒。
往年這活都是佣人干的，今年霍爾老爺大發善心放了假，只好親自動手。
一碗酒澆進去，壁爐里的火苗迅速竄起，差點沒撩到他眉毛。
母子二人手忙腳亂從中午忙碌到天黑，終于搞定所有事物。
烤火雞、煙燻火腿、三文魚、幾樣傳統聖誕菜品，加上霍爾融合中式和土耳其式風格做的幾道「創意炒菜」。
海倫娜把晚餐端上餐桌，整個人累癱在椅子上一動不想動，連話都不想說。
霍爾以同樣的坐姿與之相對而坐，兩人互相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許久之後相視一笑。
「今年的聖誕節格外充實。」海倫娜挺直腰背說道。
霍爾揚起頭︰「嗯……很熱鬧……」
「對了，我的熱紅酒還在鍋里。」
海倫娜忽然想起什麼，急匆匆跑向廚房，端出一鍋熱紅酒，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雨果廚師辛苦了。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聖誕快樂。」
「謝謝。聖誕快樂。」
室外又飄起了雪花，室內壁爐里代表年輪寓意明年豐收的木柴燃燒泛起微弱響聲。
兩支酒杯踫到一起，口感生澀且溫熱的酒液流進胃里。
1987年聖誕，就這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