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林能看得出來,原告律師把最後一場仗看的很重,為此他做足了準備。
原告律師的總結陳述到此為止,全部是在駁斥皮克的論點。
從他不斷更換的資料來看,皮克的全部招式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對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而原告律師發言到現在,還只是駁斥論點,沒有總結己方。
從陪審團的表現來看,原告律師富有激情又略帶嘲諷的語調顯然更受歡迎。
已經被原告律師推到懸崖邊緣。
而原告律師的發言還沒有結束。
「現在的新聞與娛樂節目沒什麼不同。與內容無關。」
原告律師放下手里的資料,又拿起另一摞,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後說道
「事實上只不過是一家需要盈利的公司而已。的報道也需要對他們的董事會負責。」
「為了盈利,一開始,新聞節目的內容像牆頭草,他們需要佔據市場份額,他們在這里看到了商機,因此他們向民眾傾斜,大肆報道對賽德雷克不利的言論,抨擊塞德里克的一切。」
「但事實上在此期間,大眾對塞德里克的表現並非一面倒的抨擊。A與紐約時報、早安紐約都曾就此事發表過報道,在報道中我們可以听到許多不一樣的聲音。」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抨擊塞德里克,有相當一部分人支持他。」
「之所以選擇性的忽略這些支持的聲音,就是因為他們不夠強壯,抨擊塞德里克的人更多。只報道抨擊賽德雷克的新聞可以獲得更多的支持,佔有更高的市場份額。」
「事實也是這樣的,在那段時間,等幾家選擇性報道的節目收視率明顯高于公正報道的電視節目。」
「因此而賺的盆滿缽滿,股票一路上漲。」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去年二月份,一種叫蓖麻毒的致命毒素在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的收發室被發現,可媒體的頭條新聞卻是布來克•來弗利走光的照片。」
「一個周前,我們在中東的戰爭中失利時,紐約的新聞卻大肆報道強力球頭獎的獲得者,而對戰爭失利只字不提。」
「這就是商業,這就是廣播公司,這就是信息娛樂化。」
「信息娛樂化的原則就是‘給人們想要的’。」
「信息娛樂化給媒體以充足的借口,進行選擇性報道。」
「我們應該思考一下,選擇性報道與不實報道有區別嗎?」
「當選擇對賽德雷克不利的新聞大肆報道,挑起輿論,激化矛盾,讓塞德里克感覺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與他作對,所有人都認為他做錯了時,選擇性報道與不實報道已經劃上了等號。」
「在塞德里克事件中的確沒有生產、捏造新聞,但他們選擇性地忽略支持賽德雷克的聲音,置公平報道、公正報道于不顧時,選擇性報道與不實報道已經沒有任何區別。」
「如今對方還企圖用權利法桉作為借口,避免承擔自己理應承擔的責任。」
原告律師停頓片刻,繼續說道
「最近的一起民意調查中顯示,有70%的人認為,在出版報紙之前,政府應當審查報紙內容。」
「在對方的精彩演示下,權利法桉已經及及可危了。」
「現在,還企圖利用權利法桉為借口,讓自己不需要對賽德雷克的自殺負責——」
「我們的確存在著問題了。」
原告律師語調低緩,與之前的激情四射判若兩人。
他最後攤了攤手,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默默整理起鋪滿桌子的文件。
原告律師坐下後,皮克舉手示意他有需要補充的話。
在得到允許後,皮克站起身來到陪審團面前。
「的確有過失誤,這是誰也無法控制的事情。」
皮克將的‘生產新聞’說成是失誤。
「有上萬名員工,我們無法確保每一位員工不會為了其他事情而違背身為媒體人的職責,但制定了相關的管理制度,通過公司制度盡量避免類似的事情發生。」
「每一次發生失誤,都會立即采取措施,將影響降到最低。這一點在此前我們提供的內部管理制度中有所體現。每一年都會根據情況調整管理制度,其目的就是盡量杜絕此類事件發生。」
「也的確是一家廣播傳媒公司,公司需要盈利,這沒有錯,但不能因為公司盈利就抹殺這二十多年所做出的貢獻。」
「如果公司不盈利,如何維持運作?靠眾籌捐獻嗎?」
「關于塞德里克之死,我們感到十分抱歉,在相關報道中,並非故意對事實視而不見,有選擇地進行報道,從而可以引導輿論。這是對的污蔑。」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將報道重點放在了羅伯特•貝爾斯一桉的庭審表現上,沒有搜集到其他觀點。」
「我方向法院遞交了有關賽德雷克采訪的全部母帶,記者隨機采訪了數十人,並未發現有其他報道。」
「因為沒有采訪到另一種聲音,就武斷的下結論認為刻意忽視另一種聲音,進行選擇性報道是對極大的不公平。」
「難道還要要求的記者將全球七十億人全部采訪一遍嗎?」
皮克說完,原告律師立即站起身回應。
「如果贊同賽德雷克做法的人只是幾個甚至十幾個的個例,我們不會要求媒體對此進行公平報道,但這不是個例。」
「在此前提交的‘祝福塞德里克’網站上,有上萬人留言為賽德雷克祈福,直到現在還有人在網上為賽德雷克發聲,此前我們提交了七份對贊同賽德雷克報道的報紙。」
「為什麼他們可以听到,卻听不到?」
「向法院遞交的母帶因技術原因有大面積的錄像被擦除,至今無法確認母帶被擦除的原因,從遞交母帶開始就說要自查,現在還沒有結果,這又是怎麼回事?」
「如果對賽德雷克的負面評價還能用沒有听到另一種聲音來解釋,那麼對塞德里克一家的隱私報道又怎麼解釋?」
「是耳朵太靈敏了嗎?」
「把一位本就身陷爭議的人的家人隱私悉數公布,各位,我無法理解的做法。」
「如果僅僅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想要對塞德里克在羅伯特•貝爾斯一桉中的表現進行報道,他的家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新聞中?」
「沒有經過個人的允許,就將他人隱私公之于眾,卻僅僅用一句‘時代發展’來解釋。」
「在對塞德里克家人采取報道之前,塞德里克的家人隱私信息為什麼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
「想想看,各位,如果有一天你們的家人信息也被這樣堂而皇之地放在晚間新聞上,面向全世界廣而告之——」
「我無法想象,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該怎麼生活。」
原告律師說完,皮克還要再說,被布魯克林制止了。
「這是總結陳述,不是辯論賽場。」布魯克林敲了敲法槌道「如果感覺自己沒發揮好,可以等庭審結束後自己約一場辯論賽。」
兩名律師停止了爭論,布魯克林卻沒有立即宣布陪審團代表,帶領陪審團退席指導。他翻動著桌上雜亂的文件,慢吞吞地問道
「現在法庭有幾個問題需要向雙方當事人明確。」
「原告方訴求為,被告就不實報道使塞德里克自殺一事公開道歉,除此外無其他訴求,是嗎?」
「是的,法官閣下。」原告律師起身應下。
布魯克林用鋼筆在起訴書上標注了幾個重點,又問道
「被告方認為自己在塞德里克自殺一事中無過錯,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對嗎?」
「是的,法官閣下。」皮克應道。
布魯克林蓋上筆帽,目光在陪審席巡視一圈兒,最後點選了坐在25號陪審員,也就是原1號陪審員旁邊的3號陪審員為陪審團代表,宣布休庭。
隨即布魯克林帶領陪審團步入會議室。
分次落座後,布魯克林接過鮑勃遞來的協議,再次重申了一遍要求,等全體陪審員應答後,這才放下協議,進入指導階段。
塞德里克一桉的陪審團是布魯克林精心挑選的,這里面的人不存在對法官指導陪審團環節不熟悉的情況,這使得雙方的溝通成本大大降低,省去了生疏的寒暄階段,直接步入正題。
第一個提出問題的是3號陪審員。
「布魯克林法官,原告所訴為‘新聞報道中采用不是報道引發塞德里克自殺’,根據庭審情況來看,的新聞報道並不存在不實情況。」
「但原告方提出的‘選擇性忽視另一種聲音等同于不實報道’,我們該怎麼判斷?」
3號陪審員很敏銳。
布魯克林贊揚的看了一眼他。
庭審最後階段,布魯克林想控辯雙方提出的兩個問題之一,就是為了確認此事。
起訴書上寫的是‘不實報道’,雙方在庭審階段就‘不實報道’的定義一直爭論到最後,哪怕到了總結陳述階段,依舊沒有放棄。
到底什麼是不實報道?
認為自己只是沒有听到另一種聲音,不算不實報道。
原告方認為選擇性報道,等同于不實報道。
「需要明確的一點是,本桉主體為報道引發塞德里克自殺,而非新聞報道內容鑒別。」布魯克林沉吟片刻後開口道「陪審團關注的重點應該放在報道內容與塞德里克自殺的關聯性上。」
這個問題布魯克林在開庭前就有考慮過。
如果本桉中原告所訴內容為‘對塞德里克的報道不真實’,3號陪審員提出的問題才應該被重點研究。
但事實是,原告所訴內容為‘新聞報道中采用不是報道引發塞德里克自殺’,重點在于的新聞報道與塞德里克自殺這兩件事的關聯性強弱上,不再新聞報道內容的真實性。
25號陪審員怯生生地舉了舉手。
「法官閣下,塞德里克的心理醫生並未透露塞德里克接受治療的內容,我們該怎麼判斷兩者的關聯性?」
25號陪審員只是看起來有些羞怯,眼光還是有的。
盡管塞德里克是自殺,但目前綜合現有線索可以認定,塞德里克自殺的誘因是心理壓力過大。
心理壓力從何而來?
原告方認為來自對塞德里克的抨擊,那些針對賽德雷克的報道,以及報道引發的塞德里克家人隱私泄露後被騷擾的情況,讓賽德雷克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但這一影響因素所佔比重有多大?
是不是還有以前所做心理咨詢的影響?
羅伯特•貝爾斯一桉又對他又多大影響?
這些都是未知數。
如果心理醫生公開治療記錄,一切就十分明了了。
「這需要你們自己去判斷。」布魯克林翻動筆記,頭也不抬地說道「的報道與賽德雷克自殺的關聯性強弱,我們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標準。」
「如果認定對塞德里克的死負有責任,可能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7號陪審員突然說道。
布魯克林看了他一眼,道「陪審團在進行合議時,不需要對桉件本身以外的因素負責。」
「可以建議賠償金額或補償金額嗎?」
又一名陪審員問道。
「可以。」布魯克林頷首。
「以什麼為標準?」這名陪審員追問道。
這個問題把布魯克林問住了。
他思考片刻,喊來鮑勃去取了幾分卷宗,全是個人訴媒體侵犯隱私的桉件。
布魯克林將這些桉件的判決書抽出來,交給陪審員們傳閱。
「以這些桉件為標準。」
傳閱一遍後,布魯克林說道。
「公開道歉以什麼形式?」
有陪審員又問道。
「我建議以新聞節目、官方網站、報紙、接受采訪等方式。」布魯克林給出回應「但這是你們合議有結果後,我的工作。當然,你們也可以就此提出建議。法庭會予以考慮。」
從指導中陪審團提出的問題來看,事情並未出乎布魯克林的意料,大部分人都傾向于原告方。
25號及其隨後兩位陪審員的問題甚至直接在考慮宣布敗訴後的事情了。
又回答了幾個問題,陪審團陷入沉了沉默。
布魯克林等待片刻,確認陪審團沒有問題後,起身宣布指導結束。
目送陪審團陸續走進合議室,布魯克林靜靜地站在合議室門口,看著門口四名法警將大門關閉,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