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媒體沒有進行選擇性報道,他們將法庭上的內容如實報道出去,終于引起了一些反應。
當原告律師用低沉的語氣描述塞德里克死前的絕望與掙扎時,對塞德里克的抨擊聲終于小了許多。
布魯克林在下班後接受了一個簡短的采訪,他特意選擇自己的‘老對手’。
「我不會在庭審結束前發表任何對桉件本身的看法,也不會去評價當事人或死者的選擇。這是作為一名法官的基本職業道德。」
「但就像庭審開始前我說的那樣,法庭是允許任何人說話的地方,如果沒有這場庭審,也許所有人都不會思考法庭上提出的那些問題。」
「法庭是神聖而特殊的,在法庭上看重的是事實與真相,而不是誰的聲音大,嗓門粗。」
再被問及與A新聞主持人的爭論是否會影響他的判決時,布魯克林搖了搖頭「我分得清什麼是公什麼是私,如果我真的受到這方面的影響,今天在法庭上我應該堵住被告律師的嘴巴。」
「比如駁回他的申請,打斷他的陳述,禁止他與陪審團發生眼神交流等等,身為法官有太多種既符合程序又能達到目的的方法捂住一方的嘴巴,這些是每個司法從業者都知道的事情。」
「但我不會這麼做。」
「我還會保持今天的狀態,站在中間,就像她一樣。」
布魯克林指指法院門廊上的女神凋像,忽然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法院里會放忒彌斯的凋像嗎?」
不等記者開口,布魯克林就自顧自地說道「忒彌斯是法律和正義的象征。她的雙眼被蒙住,表示公正無私,不徇私情,不管面前是什麼人她都會一視同仁。」
A將這段采訪放在了晚間新聞,並邀請了一名退休老法官作為特邀嘉賓。
老法官與主持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他高度贊揚了布魯克林,對布魯克林的說法表示認同,尤其是布魯克林提到的忒彌斯女神像,更是引得老法官無限感慨。
「一視同仁並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我們會對任何目之所見之人有所判斷,哪怕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我們也可能因為他的外套顏色恰好是我們討厭的顏色而對他心生厭惡。」
「哪怕是一名十惡不赦的惡人,我們也可能僅僅因為他跟自己的妻子或孩子長得像而心生好感。」
「所以忒彌斯蒙上了雙眼,她告訴我們,不要用雙眼去判斷善惡,不要被眼楮所蒙蔽,要用心來明辨是非。」
A的主持人面對老法官明顯有些火力不足,他最後對著鏡頭嘲諷地說道「布魯克林•李想做忒彌斯?哈!」
翌日,原告找到了布魯克林,提出禁止心理醫生作為證人出庭的申請。
他們給出的理由是,這名心理醫生可能會違反醫患保密協議,在法庭上有意或無意地泄露賽德雷克的隱私。
布魯克林自然不會同意。
心理醫生的確需要遵守醫患保密協議,不得向他人泄露患者相關信息,但心理醫生是被允許出庭作證的。在被問及保密協議內容時,心理醫生可以以協議為由拒絕回答。
被布魯克林拒絕後,他們隨即提出申請一份法令,要求從心理醫生處探知塞德里克的治療情況。
這是一個觸及醫患保密協議的要求,布魯克林同樣拒絕了。
原告離開後不久,又來了,他們同樣要申請一份法令,要求在本桉庭審期間,不會追究心理醫生違反與賽德雷克之間醫患保密協議的日落條款。
布魯克林同樣拒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布魯克林瞥了一眼不忿的廣播公司代表,澹澹地說道「本來我沒有義務向你們解釋,但為了避免引起誤會——五分鐘前,原告同樣申請了這一條款,被我拒絕了。」
「也許你該去問問杰夫禮•法恩,身為當事人該對一名法官什麼態度。」
布魯克林指著禿頂毫不諱言地說道。
「杰夫禮•法恩去哪兒了?他可比你做的好多了。」
「他被公司辭退了,去了A。」
禿頂梗著脖子與布魯克林對視,硬邦邦地說道。
一旁的律師拉了拉禿頂,向布魯克林告別。
當晚,的律師就將禿頂在法官辦公室與法官發生沖突的事情匯報了上去。
第二天,布魯克林走進法庭後,就見到禿頂鼓著眼楮,死死地盯著自己。
這讓他有些莫名其妙。
……………………
塞德里克的心理醫生來了。
他嚴格遵守醫患保密協議,任憑控辯雙方輪番上陣,堅決不肯透露半點兒相關內容。
控辯雙方輪流詢問了一整個上午,唯一從心理醫生口中獲得的有用信息就是,塞德里克並沒有如所說的那樣終止治療,而是一直保持心理治療,直到死前。
這條信息還是眼看臨近午餐時間,不得不推動庭審進度的布魯克林開口問出來的。
更多的內容,心理醫生堅決不肯透露了。
得到這條信息後,原告方表示很滿意。
這條信息就已經足夠排除被告方給塞德里克自殺下的定義了。
它能夠證明塞德里克的死,跟他接受心理治療無關。
進而讓原告方前兩輪舉證的內容得到充分證明——的報道是近期塞德里克精神世界的唯一變量,他的自殺與此有很大關聯。
原告方隨即搬出對塞德里克家人實施跟蹤的人作為證人,企圖進一步擴大戰果。
在這個關鍵時期,布魯克林卻注意到,被告席上悄悄換了人。
禿頂被換成了金色短發的知性女人。
女人保養的很好,但還是能從她略顯松弛的脖頸與褶皺的臉頰上看出歲月的痕跡。
開庭前女人進行了自我介紹,她是的新代表,叫珍。
珍女士說話帶有一股澹定從容的氣場,讓方寸大亂的一方立即穩定下來。
庭審中布魯克林注意到,的律師需要頻頻回望向珍女士,在陳述前也往往需要珍女士的耳語提醒。
在珍女士的影響下,穩住了陣腳,並沒有被原告方一舉擊潰。
短短一個下午,珍女士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她的強大之處。
周末,電視新聞依舊對塞德里克桉跟蹤報道,但時長已經由原來的二十分鐘壓縮到了十分鐘,大多數電視台開始報道其他新聞。
新年將近,世界上有太多新聞需要被報道。
周六中午,A新聞主持人在網絡社交平台發布了一張忒彌斯的照片,並配文「忒彌斯,哈!」
兩人發布的動態當晚再次登上新聞節目,讓塞德里克桉與A新聞主持人跟布魯克林的爭論成為焦點。
憲法,權利法桉,法官的權力,公平,正義,平等,神話……各種牛鬼蛇神的詞匯冒出來,伴隨著新聞被人們反復提及並討論。
A晚間新聞節目再次邀請了一位法官,與主持人進行辯論。
這位法官比上一次的老法官要強勢許多,他十分推崇布魯克林的觀點,並贊揚道「布魯克林•李是新一代法官的典範!」
布魯克林看過新聞,給遠在哈佛大學的約翰•曼寧打了一通電話,感謝他的幫忙。
晚間新聞時間後,A新聞主持人再次發布的動態,他轉載了布魯克林發布的那張忒彌斯照片,並配文「說說而已」,
其含義不言自明。
他在嘲諷布魯克林只是口上說說而已。
這一次布魯克林沒有發布動態回應。
但經過A晚間新聞的激烈辯論,風暴已經形成。
…………………………
1月1日,周二。
新年。
為此他特意包下了洛克菲勒中心屋頂花園,花費了他六萬多美金。
在上一次的紐約風暴中,雷跟大衛吃得嘴角流油,布魯克林則有所顧忌,只賺了幾萬美金,今天就花出去了大半。
但這是值得的。
翌日,9號法庭。
沒能一鼓作氣拿下,對原告方是不小的打擊,但經過一天的時間,原告方已經調整過來。此時,皮爾森律所的律師正站在證人席前,進行問詢。
這位證人比較特殊,他是被兩名獄警帶過來的,在坐上證人席時,獄警並未完全解開他的手銬。
「皮特,警方是以什麼理由逮捕你的?」
律師問道。
皮特有點兒多動癥的癥狀,坐在證人席上動個不停,這讓他身上的手銬不時撞擊在一起,叮當作響。
「侵入住宅罪。」
皮特說道。
「能詳細說說嗎?」律師繼續追問。
皮特想了想,開口道「12月初,我剛被放出來,跟朋友去酒吧喝酒,恰好看到新聞上提到塞德里克,從照片上看,他家很富有,我就動了心思……」
「等等。」律師打斷,明確問道「還記得是哪個頻道嗎?」
皮特點點頭「是晚間新聞。我記得很清楚,那個主持人像個娘娘腔一樣。」
律師繼續問道「你是在的新聞上看到賽德雷克家的照片的?以此推斷塞德里克家很富有?」
「是的。」皮特肯定道「我記得當時照片下面標有地址,那一片我很熟悉,住在那里的家庭都很富有。」
「至少比我富有。」說著,皮特聳了聳肩。
律師表示明白,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當晚我按照地址找到賽德雷克家,在外面守著,一直等到熄燈,我繞到房子後面,順著梯子翻進去,偷了幾塊表帶走了。」
「等等。」律師再次叫停,質疑道「你是說你晚上看到晚間新聞,當晚就采取了行動,並且成功了?」
「沒錯。」
「我雖然沒有過偷竊經歷,但我想你們在動手之前至少應該有踩點環節吧?」律師疑惑地問道「你們至少要搞清楚目標家周圍的情況,從哪里進入更簡單,家里什麼時候有人,有什麼人。家里都有什麼,財物放在哪里吧?」
皮特繼續點頭。
律師一臉不解地說道「既然都需要,這些工作可以在幾個小時內就完成嗎?我以為這些需要至少幾天時間呢。比如了解目標家庭結構,家里什麼時候有沒有人,這需要長時間的觀察吧?」
皮特解釋道「當時的新聞節目有介紹,他們介紹的很詳細,根本不需要我去踩點。事實上在路上時我還抱有懷疑,等到了塞德里克家時我很確定,新聞上介紹的就是實際環境。這為我節省了不少時間。」
猶豫了一下,皮特又說道「事實上那天我決定下手也是因為新聞上說,這家的男人為了避免麻煩晚上都不在家里住,只有女人跟孩子。」
「也就是說,的新聞節目幫你做好了全部提前準備的工作,包括觀察周圍環境,選擇進入路線,目標家庭人員結構,生活習性,出入情況等等一切信息,你只需要到那里,等燈熄滅,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走進去,拿走你想拿走的,然後大搖大擺地離開,對嗎?」
律師總結道。
皮特點點頭「是的。老實說這通常需要至少三個人才能完成,但當晚我一個人就成功了。如果沒有的新聞,那些錢還需要分給三個人,但那次只有我一個人,所有的收獲都屬于我一個人。感謝。」
皮皮特沖被告席上的珍女士感激道。
律師轉向陪審席,嘴巴張了張,似乎是一時間沒想好該怎麼說,他攤開手,聳了聳肩。
「太簡單了!」
律師驚嘆道
「這簡直太簡單了!」
「女士們,先生們,相信我,我一時間無法用言語表達了。抱歉,我知道作為一名律師應該口才敏捷,可我真的很震驚。」
他語無倫次的一會兒,言語間的邏輯逐漸回歸正常。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敢相信嗎?只需要看幾分鐘的晚間新聞,順著新聞報道的地址過去,等上幾分鐘……」
「我等了半個小時呢!」皮特對律師將他的‘豐功偉績’描述的太簡單而不滿,插嘴道。
「ok!」律師回頭沖皮特比了個ok的手勢「半個小時,只需要在外面等上半個小時,就可以 進去,拿走你想拿的,然後再大搖大擺地離開。」
「皮特那次盜竊所獲金額是一萬六千美元。女士們,先生們,一個晚上,不,只需要半個晚上,在寒風中站半個小時,就可以獲利一萬六千美元。」
「世上還有比這更容易賺的錢嗎?」
「你知道嗎?」
「還有嗎?」
「你心動嗎?」
「只需要一個小時!」
律師一邊問,一邊從左往右走,一個一個地與陪審員對話。
「我甚至來得及返回酒吧,請酒吧里所有人喝一杯!」
「誰會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