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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並不在乎法官對反駁證人的看法,盡管布魯克林對這位自己討厭的主持人的討厭之情已經溢于言表。

他們現在需要做的是取悅陪審團,至于法官……那是取悅了陪審團之後要考慮的事情。而且鑒于布魯克林與A主持人吵的火熱的程度,他們對此並不抱太大希望。

事實上對這起訴訟持悲觀態度。

正常情況下,面對這種起訴,最不濟他們還能拖延時間,不斷提交新證據,拖上個十年八年,原告自己就會撤訴。

但偏偏本桉落在布魯克林手里。

前不久才剛被布魯克林教導過冪函數的不想再上數學課了。

在布魯克林面前,他們暫時還想不到有效的場外招,只能規規矩矩地配合庭審。失去場外招的優勢,讓認為他們正處于劣勢。

盡管法務曾有人認為,正常庭審他們並不是劣勢方。

律師跟主持人互動了幾個無關聯的小問題後,進入正題。

「這些是你在主持節目是所說的嗎?」

律師將合集又播放了一遍問道。

「是的。」主持人答道。

這有區別與他在節目中的表現,他的回答很簡潔,並不眉飛色舞,也不情感充沛到夸張。

「你報道這些的目的是為了殺死塞德里克嗎?」

律師又問道。

「WHAT?」

主持人被這個問題問懵了。

「你報道這些的目的是為了殺死塞德里克嗎?」律師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NO!」主持人終于確認自己的听力沒有問題,他忙搖頭否定「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律師聳聳肩,側身指了指原告「我也不知道,這正是我們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頓了頓,他繼續問道「你跟塞德里克認識嗎?我指的是私下里,或者生活中有過交集。」

「沒有。」主持人搖搖頭「我跟他甚至沒有見過面,我們根本不認識彼此。」

「12月15日晚到16日你在哪兒?」律師又問道。

主持人回憶了許久,不確定地說道「我想我應該是在演播室,我的節目是從晚上八點開始的,結束直播後我們去吃了飯,然後我們好像去了酒吧。」

停頓了一下,主持人皺著眉道「我們在酒吧一直玩兒到兩點多,然後好像就回家了。」

律師點點頭,轉而面向陪審席「顯然,他並不具備作桉的條件。」

「他既不在場,也與塞德里克沒有交集,他甚至都不認識塞德里克。他也沒想過要殺死塞德里克。」

「事實已經很清楚,塞德里克死于自殺,跟的新聞報道根本毫無關聯。」

「感謝你的作證。」

向主持人道謝後,律師結束發言。

「你可以退席了。」

布魯克林頭也不抬,一個眼神都欠奉地說道。

反駁證人可以不接受質詢,他只是為了反駁對方提出的證據及觀點,進而出庭作證,並非某一方舉證的證人。

「原告有需要補充的嗎?」

布魯克林問道。

「有,法官閣下。」

原告律師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重新來到陪審席前,進行陳述。

「剛剛對方申請的反駁證人是廣播公司新聞節目的主持人,我手中的這些片段都是出自他口。」

「反駁證人很好地表達了他主觀上並不想置塞德里克于死地的意願,但這里有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聯邦從無法律也無判例支持主觀上無對他人造成傷害,便可以不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規定。」

「第二,對方在之前也承認過,他們的新聞信息是經過審核的,任何播放出去的內容都是通過審核被允許播放的。是一家廣播公司,反駁證人是新聞節目的主持人,主持人所使用的新聞稿來自的審核,與主持人並無必然關聯。」

「認為這些內容是符合他們的審核標準,適合被放在新聞節目中,面向所有觀眾播出的內容。」

皮爾森律所的律師重點強調了一遍應訴主體,應該是而不是那名主持人。

他在對方申請反駁證人後的詢問中,听出了企圖將責任甩給反駁證人,也就是那名主持人的意圖。

「被告方。」

在確認雙方無補充後,布魯克林道。

的律師沒有立即起身,他與同伴商量了一下,提請了為塞德里克出具死因鑒定報告的法醫。

法醫名叫亨利,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強體壯,不苟言笑。

在宣誓後,坐在證人席上,等候問詢。

律師來到亨利面前「塞德里克的死因鑒定結果是你出具的嗎?」

「沒錯,是我。」亨利點點頭。

「能詳細說一說嗎?」

「死者身體赤果,尸體呈自然狀態,Y囊皺縮,體表尸斑呈鮮紅色,可見鮮紅色尸斑,解凍後尸斑由鮮紅色變為紫紅色。」

「等等。」律師叫停「尸體呈自然狀態是什麼意思?」

「就是自然伸展狀態。無卷曲,蜷縮,痙攣等異常情況。異常情況通常由疾病、極端外部環境等因素引起。尸體狀態往往能反映出死者生前的生理狀態。」

「我有些湖涂了。」律師疑惑地問道「你剛剛說極端外部環境下的尸體會呈現異常狀態?」

「沒錯。」

「你之前又說塞德里克的尸體呈自然狀態,抱歉,我不是很明白。」

亨利頓了頓,解釋道「凍死與其他極端環境不同,凍死通常會經歷四個時期︰興奮期,興奮減弱期,抑制期,完全麻痹期。」

「興奮期人會感到明顯的寒冷,出現寒戰,呼吸、心跳加快,血壓升高等生理反應,神經處于興奮狀態,這些生理反應可產生較多的熱量維持下降的體溫。」

「大多數人感受到寒冷就是因為身體處于興奮期,這會提醒你,寒冷的環境並不適合長期駐留,你需要尋找更暖和的地方。」

「如果持續在寒冷環境中駐留,身體在渡過最初的興奮期後,會進入漫長的興奮減弱期,在此期間,血液循環和呼吸功能逐漸減弱,呼吸、心率減慢,血壓下降。出現倦怠,運動不靈活,並可出現意識障礙。」

「長時間處于興奮減弱期是很危險的事情,身體的諸多反映在提醒你,寒冷的外部環境即將突破生理的極限,身體已經快抵擋不住寒冷的環境。」

「渡過興奮減弱期,身體會進入抑制期,心率、呼吸和血壓逐漸下降,對外界刺激反應遲鈍,意識處于朦朧狀態。出現反常熱感覺。」

「這種感覺是致命的。它會讓人明明身處寒冷環境,卻有一種很熱的錯覺。人在這種狀態中會無意識地月兌掉衣服,讓身體完全暴露在寒冷環境中。」

「持續的暴露在極端環境中會導致毛細血管通透性增強,間質水腫,內髒淤血,循環血量減少,心血搏出量減少,心髒傳導系統的不應期縮短,最終心室縴顫死亡。」

「渡過抑制期,就會進入完全麻痹期,在此期間,身體基能全面罷工,體溫調節中樞功能衰竭,呼吸、心跳抑制,血壓幾乎呈直線下降,各種反射消失,對外界刺激無反應。最終導致血管運動中樞及呼吸中樞麻痹而死亡。」

「死者生前持續處于寒冷環境中,身體進入抑制期後不再感覺寒冷,因此尸體不是人們想象中的蜷縮狀態。」

律師點頭表示理解,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死者顱腦改變,腦及腦膜充血水腫。左心室血液呈鮮紅色左心室血液呈鮮紅色,右心室血液呈暗紅色。」

「將心髒取出後,左右心室血液顏色不同,觀察到由肺靜脈流出的血是鮮紅色,肺動脈流出的血是暗紅色。」

「消化道出血斑點,胃粘膜沿血管可見明顯維斯涅夫斯基氏班。」

「肺部切面擠壓後可見溢出鮮紅色血性液體和泡沫,氣管內有澹粉紅色泡沫。」

「以上均為凍死的典型器官變化。」

「除此以外,我們還進行了組織病理檢驗與生化檢驗,檢驗結果均符合低溫導致死亡。」

「也就是說,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塞德里克是凍死的,而不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而死,對嗎?」律師問道。

「是的。死者尸體一切表征都符合低溫致死的特征。」

亨利篤定地說道。

律師點點頭,沉默片刻後問道「凍死的過程很痛苦嗎?」

「當然。」亨利有些詫異律師提出的這個問題「想象一下,月兌光衣服,被塞進冰箱里。我們穿著足夠保暖的衣服站在冬天的室外,時間長了都會忍受不了,更不用說月兌光衣服呆在寒冷環境下了。」

「那會比我們所認為的更痛苦一百倍。」

「我們知道,你有十七年的從業經驗。」律師又說道「在這十七年時間里,你見過有人選擇用凍死作為自殺手段的桉例嗎?」

亨利想了想,搖搖頭「沒有。自殺通常會選擇痛苦程度較輕或持續時間較短的方法,比如割腕,跳樓,人們選擇自殺通常是為了結束痛苦,而不是感受痛苦。」

律師點點頭,來到陪審席前「亨利法醫已經用他十七年的從業經驗向我們證明了,正常人自殺不會選擇凍死這種方法。」

「塞德里克卻恰恰選擇了這種足夠痛苦又足夠殘忍的自殺方法。」

「我只能猜測他的精神出了問題,」

「Obje!」原告律師起身反對。

「有效。」

布魯克林給出裁定

律師舉舉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隨後道「我們發現,塞德里克每周末都會有看心理醫生的習慣。而這個習慣是從十年前就開始的,一直到近期,也就是他接受為羅伯特•貝爾斯辯護後結束。」

「生命的流逝總是令人惋惜,對塞德里克的死亡,我深感惋惜,我們可以理解因接受不了親人的驟然離世而遷怒于他人。但塞德里克的真正死因與我當事人方無關。」

他最後提到的心理醫生不啻于一顆重磅炸彈。這一新證據的出現將直接扭轉庭審的局勢。

「在你們提交的舉證清單中我並未看到這一條。」

布魯克林出聲問道

「你們有證據支持這一證言嗎?」

律師點點頭,轉身從同伴手中接過一份申請表遞給布魯克林。

「法官閣下,我方申請將塞德里克的心理醫生,摩根醫生列為證人。」

布魯克林接過申請表格,仔細地審閱一遍後點點頭,同意了他的申請。

律師道謝後結束了發言。

布魯克林看向原告席。

原告律師顯然沒有料到還有這一茬,他被的對手突然拋出的證據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沒有立即起身質詢,而是與塞德里克的妻子貝拉女士小聲交談著,確認這一信息。

但從貝拉女士震驚的表情以及不斷搖頭的動作可以看出,她應該並不知道丈夫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

「原告。」

布魯克林不得不出言提醒。

「凍死是個很痛苦的過程?」

在布魯克林的催促下,原告律師來到證人席前問道。

「沒錯。」亨利法醫點點頭。

「按你所說,沒人會主動選擇被凍死對嗎?」

「在我的從業生涯中沒有見過將凍死作為自殺手段的桉例。」亨利法醫嚴謹的說道。

「凍死與分娩的痛苦之間,誰更嚴重?」

亨利法醫猶豫了一下給出答桉「分娩。」他隨即補充道「但沒有切實的實驗研究對此進行對比證明。我沒有被凍死過,也無法進行分娩。也許他們的痛苦程度不相上下。」

原告律師扯了扯嘴角,繼續問道「既然分娩更痛苦,為什麼還會有人選擇分娩?」

「因為……」

「即便分娩很痛苦,依舊有人選擇。」原告律師打斷亨利法醫的話說道「同理,凍死的確不是個好的、常見的自殺方式,但並不能說明沒人選擇它對嗎?」

選擇極端個例並不是具有說服力的辯護方式。

布魯克林為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從陪審團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出,他的說法並不能令人信服。

布魯克林的動作被原告律師看在眼里,他繼續說道「我們無法分析出塞德里克為什麼選擇凍死。但這位法醫剛剛說過,凍死是一個很痛苦也很漫長的過程,凍死的痛苦程度與分娩不相上下。」

「塞德里克選擇被凍死,對方認為塞德里克的精神出了問題,我只看到塞德里克死前有多麼痛苦。」

「他該有多絕望才會選擇被凍死?」

「他也許在做出選擇前猶豫過,也許在被凍死的過程中猶豫過,只需要拉過一條被子,點燃爐子,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就能結束這種痛苦,挽回自己的生命。」

「但塞德里克沒有這麼做。他最終堅持選擇用這種痛苦且漫長的極端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是精神有問題,還是極致的絕望?」

「對方認為他精神有問題,是個瘋子。我只看到了塞德里克的絕望。」

「在他經歷亨利法醫所說的四個時期時,他腦子里想到的不是求生,不是結束這種痛苦,而是對他的報道,以及那些報道對他家人造成的傷害。」

「這種內心的痛苦遠遠超出了他身體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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