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一個沖撞而已,那固守在前列並不畏死的彌勒教眾,就被人馬具甲的重架騎兵給沖破,這麼一支重甲騎兵第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之中,應該是在甘州城之外。
大宋派出了這樣一支重甲騎兵,對戰遼國的騎兵對方一戰即潰,而在外界如西夏和遼國將大宋的這支騎兵,加上了一個「鐵塔軍」的名號。
因為人,馬皆著重甲,刀箭難入,加之無論是西夏還是遼國都有信佛者眾,方才有了這麼「鐵塔軍」的稱呼。
不過當初這個稱呼傳到大宋的汴京朝堂之時,楊相公身為副相的楊秉,覺得鐵塔軍太過粗鄙,于是更名為「鐵浮屠」!
所以這麼一支重甲騎兵方才有了一個「鐵浮屠」的名號,而此番平叛竟然有鐵浮屠隨軍,這也讓打開城門的周崇見到後一陣啞然。
他便思索著為何此番竟然不因循守舊,竟然並不派出廂軍作為輔軍,如今再看這是自己等人成了輔軍,而這「鐵浮屠」方才是真正的主力。
周崇還有一眾打開城門的禁軍,倒是沒有因此而生出不忿,在軍中都是崇尚強者的,而鐵浮屠的強大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
這敵將許樂和高顯之流,在宣毅軍不過是將校之流,固然比起普通人十分勇武,但是在這般鋼鐵洪流面前就如同滄海一粟。
他們的廝殺聲和無畏沖陣之下,依舊避免不了被徹底碾壓的命運。
高顯與許樂因為在其後,所以親眼目睹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滋生的恐懼就像是一頭惡虎齜牙咧嘴的,就要將他們統統吞進月復中。
他們雖然說不上從尸山血海的戰場之上經歷的老卒,但是絕對不是那種只知操練的新卒,可是卻依舊難以抑制的,從心底升起恐懼。
他們手中攥著長矛,鮮血和手中的汗漬混在了一起,僅僅相撞之下,高顯那圓滾滾的頭顱,就被一下重擊鍋盔都直接變形了。
他側著臉五官都仿佛擠到了一起,許樂的雙腿明明使勁的夾著馬背,可是身體卻是止不住的戰栗。
原以為人不過是一死爾,可是面對死亡原來竟然會如此的恐懼。
而前面的潰敗也必然會影響後面的援軍,有些人都木訥的愣愣的立在原地,他們都已經被嚇破膽了。
恐懼的情緒是能夠影響和傳播的,鐵浮屠對于這些剛剛成立未多久的宣毅軍而言,就是一支實力不錯的騎兵。
畢竟大宋的騎兵幾十年來,也未曾有過多麼強大的印象,而且夸大宣揚的習氣也是稀松平常,所以對于那些未曾真正見識過鐵浮屠的人而言,大宋的這支騎兵實力不錯也僅此而已。
實力和名聲相比是需要打一個折扣的,如今讓他們明白了傳聞所言非虛,可是知道的代價卻是生命。
「逃啊!會死,真的會死的……」
一些人嘴里都囔著,儼然是有些神智不清了,他們根本不敢回頭看,這些自恃精銳的宣毅軍叛軍,如今看見大宋的重甲騎兵,造成的聲勢當真是如同天之將傾。
這些騎兵的馬匹也比起他們坐下的馬匹要高過半個頭,以往提起騎兵那都是遼國,大宋能夠拿出手的那是步卒還有神臂弩。
炎炎烈日下,煙塵滾滾馬蹄聲就像是天雷哄哄作響一樣。
身後的一些騎兵剛剛趕到,看到前幾日與自己把酒言歡的同僚,僅僅一個照面人馬具倒。
那重型馬槍砸在身上,那才是真正的人仰馬翻,即使身上有甲胃遮擋,這樣的重力下根本護不住。
王則駕馬緩緩的跟了過來,在他身邊一個白色袈裟和尚相隨左右。
如今這個時候也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他們二人可以算得上此番亂事的禍因。
「佛主,如今我們已經到了身殉的時候了,便一起殺將過去,讓這俗世的塵火更加旺盛一些吧!」
「慶喜,你莫不是瘋了不成?這般話你說與那些痴愚的人听听也罷,你莫不是以為我也相信所謂的彌勒佛,或者說你也相信我是那所謂的彌勒轉世?」
慶喜和尚看著不斷潰敗和逐漸逼近的官兵,臉上沒有畏懼反而盡是從容。
王則見到他的這幅模樣和神情,也是自覺無趣的說道︰「從一開始你我之間便是互相利用的關系,我王則從來就不相信什麼所謂的神佛,我只知道我在涿州食不果月復之時,沒有神佛庇佑我!」
「如今落得如今這般下場,我也認了!」
王則在涿州也就是遼國的境內,也就是燕雲十六州之一,身為北地漢人,自出生之時就是最為低等的人。
北地的漢兒並不是一個好的名聲,他對于遼國沒有認同感,對于身旁那個強大的大宋同樣也沒有歸屬感。
不僅僅是他還有許多的北地的漢人,也並不認為中原王朝的百姓與他們一樣。
燕雲十六州的漢人想要獲得身份,只有從軍報效朝廷成為漢兒軍中的一員。
遼國的國內君主更迭,未逢明主而底下的一些老舊貴族卻只知道壓迫漢人,從而攝取他們的利益來填補自己。
所以北地漢人和遼人之間關系不僅僅沒有緩和,甚至影響更深更加嚴重。
以至于如今的王則發起的叛亂,遼國竟然沒有借著此機會去干涉其中,想要讓大宋的亂局更加混亂一些。
因為如今遼國平亂未多久,都在想著以恢復民生為主,還有青黃不接的內政人才缺失,以及軍中人才短缺,都是如今遼國皇帝所擔憂的。
沖鋒陷陣的乃是王則最後班底,他看起來這是在坐鎮後方,可是實則卻是無奈之舉。
如今這種情況已經是身處絕境了,他即使沖殺過去也不過是多了一具尸身。
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潰兵,他露出苦澀一笑,也放下了手里的兵器,他不是一個並不畏懼死亡的人。
若真是如此也就同高顯那般沖了上去,他享受過美人,嘗過美酒和佳肴,所謂的抵抗至死的意志又能夠剩下多少?
所以他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兵器,無非所想的還是一個活路而已!
……
馬知節穩坐後方,如泰山一樣巋然不動,就靜靜地坐在那里,仿佛就像是在休息一樣。
有時候還和身邊之人閑聊暢談,而身邊的年輕人也會笑著恭敬應答。
可是身邊的一些屬官還有一些將領卻不似那般輕松,臉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緊張之色。
時而張頭探望,像是在等待著營帳之外的前線來報。
郭艾他是此番出行的將領,他的官階比起周崇,李宗槐等人都要高,他算是老派的將領了。
不過卻並非是武勛,他的祖上並不是跟著太祖,太宗打江山的,不過卻是澶淵之戰的老將了。
如今須發灰白的他一身甲胃,此刻竟然像是軍中的兵卒一樣,就那麼守在帳篷門口的位置。
他不同于如今大宋的年輕將領,他骨子里對于文人就會選擇性退讓幾分,按理說馬知節乃是樞密使,他郭艾也不過是一個將領,恭敬的立在那里也是尋常。
可是關鍵帳篷內,還有一些年輕一點的屬官,當然所謂的年輕也僅僅是相對于郭艾而言。
這些三十多歲的文官卻是仕途最順利的時候,即使這般年歲考中進士,在汴京街頭說上那一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也絲毫不違和。
「經略,城中的叛軍都已經盡數伏誅,還有賊首王則,慶喜和尚都已經被生擒!」
他們雖然說並不招撫可也接受投降的,不會對方投降放棄抵抗,就毫無人道的直接將他們全部填埋了。
不過他們也不會被寬恕,即使不會死他們在世的子孫,都會受其拖累影響。
世代不可為官他的子孫後代都會記恨著他的,這就像是後世的政審一樣。
只要大宋政權存在一日,這些人的子孫後代都不可為官,只能世代耕農行商,或者百工之流。
在千年後你可以說不當官就不當官還有很多的選擇,可是在如今這封建王朝當下環境里,無疑當官就是改變階級的唯一法子。
只要你當了官,那麼就成了官宦之家,你可以培養自己兒子讀書,這也就是所謂的家學。
同馬知節閑聊的這位年輕人正是楊慎,面對已經投降的賊人首領,馬知節這位朝廷派來的安撫使,在進行了十幾天,不到半月的時間就徹底平息叛亂了!
原來攻城需要數倍于敵的兵力才可以做到,如今卻是不足對方的一半,就徹底平息了這麼一場叛亂。
而且不足百人的傷亡,這相對于官兵這就是一場練兵而已!
真正的死亡威脅還是官兵的鐵浮屠,他們從城中緩緩出來,這麼一支重甲騎兵在煙塵中緩緩出來,他們的速度很慢,明明騎在馬背上,可這樣的速度就像是人在庭間踱步一樣。
明明速度如此的緩慢,可是看著他們的眾人眼中沒有半點輕視和嘲弄。
許樂被捆綁住雙手,他同高顯一同沖陣,對方就那般親眼死在了自己面前,死狀極為淒慘。
而致使有這樣的後果,就是這支怪物一樣的騎兵,他的頭顱被壓在地上,面頰貼在滿是塵灰的地面。
听著地面的馬蹄聲,他的面頰貼著地面仿佛能夠听見大地都在顫動著。
而他的身子也是忍不住戰栗著,仿佛這樣的恐懼在大腦中又回顧一遍。
他見到高顯死的那一刻,所謂的血氣上涌和對方拼死的想法都瞬間消失了,他拽著馬匹使勁的往後逃。
以至于後面的援軍不知道什麼情況,就看見前線有一支騎兵朝著相反的方向潰散。
面對自己人的阻攔,許樂還有一眾人寧願和自己人交手,也不願意和這樣的一支騎兵交手。
壓著他的官兵看到許樂這般模樣,咧嘴笑著說︰「真的沒有膽量的慫貨,你這般膽氣竟然想著反叛朝廷,當初為何不月兌下甲衣,去田里耕種豈不是更加安全!」
許樂的恐懼這個時候也少了些,臉上多了些激憤。
「朝廷克扣軍餉,我們是沒有了活路方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們有什麼錯?當初我們屢次上奏,可是當地知州卻置若罔聞,這又有何錯?」
那兵卒听見他的話,啐了一口吐在了地上,說著︰「你們若是提刀殺了那狗官,我還能夠敬佩你是一個漢子,可是我看到你們殺那些普通百姓,搶奪自己同鄉之人的財貨,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冤屈?」
像是說的還不解氣還又踢了一腳,他乃是中央禁軍,他怨恨就是如這樣的狗東西,敗壞了同為武人的名聲。
他們平日里教頭和他們說起過,什麼是仁義之師,對百姓秋毫不犯的就是仁義之師!
所以明明有抓住賊人的功勞,在他的臉上也看不出欣喜。
所有的俘虜都統統聚在了一起,還有一些教眾之人,一些服藥失去理智的人統統都被殺了。
因為那些人根本難以控制了,與其擔心他們傷人還不如直接殺了省事。
不過懷著與許樂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絕大多數人對于自己的選擇,都是這個理由,自己如今這般都是朝廷有錯在先!
即使被圍住依舊嚷嚷著,喊冤報屈,反倒是身為賊首的王則和慶喜和尚單獨關押,他們的生死是直接交給朝里的官家和相公們處置了!
「來人,給我去摘了幾個頭顱,讓他們給我安靜一些!」
如此處理實在是簡單殘暴,這些人殺人取人首級的動作一個個都是十分熟練的很。
隨著官兵殺了幾個吵鬧聲大的,取下他們的首級後,原本紛擾的環境頓時安靜了下來。
郭艾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眼里滿是不可思議,因為他從沒有看到過,以往有這樣的處置方式。
饒是他作為老將,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處理方式,更為主要的是這些文官竟然也不出聲呵斥,並沒有趾高氣揚的去指責那名將領。
那個張口仁義道德,所謂的道德君子的大宋文臣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