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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何以架構皇極

孫復此言在此時說出來,就有些太過武斷了。

因為無論是政治地位,還是學術地位此刻的他,如此論斷都未免太過直接了。

實在是這涉及到了他內心的那道坎了,因為楊秉這番學說實在是在逾越儒家的樊籠。

楊秉所謂的功利一說,也是借鑒了後世的陳亮,葉適的事功學。

不過相比起陳亮所說的堅持「王霸可以雜用,天理人欲可以並行」的觀點,他則是將後者所去除。

前者是將理學同事功學合二為一,他則是將心學同事功學合一。

不過孫復乃是一地大儒,不是潑皮無賴不會沒有道理也會梗著脖子說對方乃是錯的。

這天下人也不能無理取鬧,天子亦是不可以,辯經乃是求索道理,不是情侶之間的嬉戲打鬧。

「然文瑜先生口口聲聲大談功利,你所說的義利並舉,那依你所言何以構建皇極?」

所謂的皇極也就是儒家的中庸之道,可不是所謂的皇太極,二者沒有任何的關聯。

中庸是儒家倫理實踐的至道,既然楊秉口口聲聲說自己所說的也是聖人大道,合乎三代之治,那麼自然也是符合王道的。

那麼只言霸道而無王道,如何能夠當的上所說的王霸兼行?

從剛剛的沖昏了理智中恢復了過來,立刻發出了追問。

若是無法構建皇極,無法實現中庸之道那又談何德治呢?

「當知行合一,格物致知以求皇極,實現中庸之道!」

此處的中庸並非是處世態度,而是一種誠與德化。

此言一出就再也無法有人再說什麼了,因為楊秉將此時所說的功利之說,與自己早些年所傳的心學合二為一了。

事功以求利,知行合一以求德,那是最為核心道統的東西!

有些人一幅了然,如京中的一些大儒,和一些未成一派的大儒,都起身作揖,這是恭賀對方所立了道統。

所謂的知行合一便是實踐,若不是當下所限,楊秉都要說出實踐方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了!

如今他們還反駁什麼呢?同孫復一樣說對方此言危乎社稷?可是對方卻又實實在在的將德與利相並立兼行了!

隨著楊秉的不斷言明,方才是將此門學問徹底的顯露在眾人當前。

隨著竹簾的拉開,趙禎此刻也是顯露在眾人的跟前。

若是說剛剛楊秉只是將「事功學」同眾人言明,那麼趙禎此番出現就是要給它蓋棺定論了。

何為言出法隨,天子之言那就是言出法隨,此處的他不是他身後的那座金身大佛能夠與之並論的。

天子一言,佛像金身也得落下金漆來,世界最大的乃是權柄而不是香火。

在場的所有人在見到天子之時,也順勢直接俯身行禮了!

趙禎起身微微抬手,目光看向殿內所有人說道︰「義利雙行,王霸兼用,自今日起,將此定為我大宋官學,設立經延,太學,國子學授課,開科取士,皆以此為本!」

此番言語可謂是當真是更大的震驚,若是科舉入仕皆是以此為準,依然是長此以後朝堂之上盡是務實大臣。

因為實質上經楊秉所說的「事功學」,實質上就是與空談道德就是對立的。

楊秉看到結果朝著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著,心里是有欣然也有空落落的。

看起來他與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隔閡,可是他的思想卻是有著一層無形的阻礙。

若是說理想主義一些,他自然是希望使得如今的大宋直接過渡到大同社會,紅色的旗幟插遍每一處大宋的河土。

可是變法是需要結合實際,要同當下聯系在一起的,在如今這個時代是沒有大同生存的土壤的。

他如今所做的是拋下了一粒種子,靜靜地等待著花開而已!

無論是思想太過守舊,還是太過超前都是不合時宜的。

王莽試圖恢復周禮,所造成的結果就是整個王朝坍塌。

殿門口站立著皂衣之人這一次沒有再出門了,而是皇帝身邊的宮人走了出來。

重新將趙禎的話重新復述了一遍,道︰「義利雙行,王霸兼用,自今日起,將此定為我大宋官學,設立經延,太學,國子學授課,開科取士,皆以此為本!」

瞬間外面一下子烏泱泱的一片,統統跪地行禮。

與楊秉所爭的時候,你可以說與對方所爭的乃是學術之辯,所以先拋棄官職之差,可是如今趙禎在這里,貴為大宋天子。

那麼你還能說拋棄前者身份嗎?那自然是不能,君臣關系不可棄,天子與庶民關系亦不可棄!

……

十一月冬至節,貝州。

自從大宋實行了軍制改革後,也隨之下旨紛紛向各地推行開來。

但是卻依舊無法使得吃空響,還有喝兵血的事情發生。

王則乃是宣毅軍的小校,此刻的他面露淒慘之色。

「將軍,州郡官員早已經與軍中沆瀣一氣,既然不給我們活路,那不如反了!」

隨著一名將士的出聲,其他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過一想到自己等人如今的境地,也是目露狠色。

「反了,反了!」

並不是大宋所有的禁軍都是如西北軍一般,都是被朝廷當作親兒子對待。

畢竟是主力軍,所以自然也是管制嚴苛,待遇豐厚。

而宣毅軍本是小小的炸營,竟然引起了如此大的動靜,很快從軍中低階將官和士卒掀起了動亂。

而叛亂這顆小火苗也是一下子鬧出了大動靜,貝州的知州張得一接受了宣毅軍賄賂,竟然壓下了軍中將士舉發吃空響和喝兵血的事實。

而州郡之中一些邪教之人,舉起了彌勒教的大旗,將王則這個軍中普通將官,打造成了彌勒佛轉世。

並且說出了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持世的話,和當年黃巾軍起義說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一樣。

本該是隨意澆滅的火苗,竟然化作了洶涌的火苗將貝州化作了焦土。

那些被盤剝的士卒,一些人被裹挾還有些人趁機生亂,他們打開監獄,釋放囚犯,其中不乏無辜之人,可是窮凶極惡之人更多。

……

而這件事情也自然是轟動了整個朝野上下,如今無論是朝上的大臣,還是民間的百姓,都無一不認為當下乃是盛世。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盛世」,竟然爆發了如此大規模的叛亂,要知道在前朝之時雖然民間有過不好言論,可是卻也沒有發生過這樣大的事情。

這是任何一個君主都無法忍受的,而一個向來以明君和聖君為目標的君主,這更加難以忍受。

當札子送往了汴京後,此刻呈在天子的桉桌之前。

「今日為何如此寂靜?無一人為國家了事,日日上朝何益?」

雖然听起來趙禎語氣可謂是平澹的很,可是任誰都能夠听得出來,這是在強壓著火氣。

除去中樞大臣鎮場之外,其余的大臣也多是不想在這個時候撩撥官家。

這番話可並不輕,一個緋色官袍的官員站了出來,乃是台諫的言官。

「回陛下的話,此番貝州致使百姓涂難,乃是軍中兵變所致,臣諫言需減免對軍中的用度,如此方才能夠讓那些武夫不至于一日比一日驕縱!」

他蹙眉儼然是文官的固有思維,認為這些人之所以鬧出這樣的事情,就是如今待遇變好了,所以才會變得要求多了,只有將他們的地位貶低為原來一樣,那麼就不會生亂了!

趙禎顯得怒不可遏,即使強壓胸中怒氣他不是任群臣擺布的君主。

他想要開疆拓土,如以往的志向是收復幽雲十六州,如今的志向就是打下一個遠邁漢唐的疆土領域。

因為他听聞在絲綢之路,曾經匈奴也曾遇見過許多國家,他要做的是前人未盡之事。

那麼自然是需要依靠武人,開疆拓土需要武將,若是他只想做一個守成的君主,那且罷了崇文抑武才是最好的打算。

如今言官竟然將矛頭指向了楊秉和趙禎,認為就是抬高武人地位方才有如今禍事。

楊秉就靜靜地站在那里不發一言,可是依舊有許多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儼然是在等待著他發作,他們開始低聲議論了起來。

吳恕朗聲說道︰「肅靜!」

若是目光能夠殺人,王素的眼神就能夠殺死那個出聲的言官了。

他貴為御史中丞,本該有諫言之責,可是他身上被官家握住了把柄,所以這些年里他都是避其鋒芒。

如今這種當下自己也是牽涉其中,因為他為了給自己兒子尋一個前途,他看出了官家有重振軍中的意圖,想要重視武夫。

自家兒子是什麼能力作為父親的又如何能夠不知曉,所以他將兒子送往宣毅軍之中。

為一個中階將官,而造亂的校官就是王川他的兒子統轄之下的。

而當地的知州之所以壓下來,也是因為王川出錢賄賂,還有他老子乃是朝廷御史中丞的身份。

當地知州還當如今的大宋禁軍,依舊是以前一樣並沒有在意。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會引起如此大的動靜來。

如今的他據守都城,而叛軍已經裹挾了數縣之地了!

趙禎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來,依舊平靜的說道︰「那依照卿所言,此事乃是朕錯了?」

那緋袍言官依舊是繼續說著,像是根本沒有發覺出趙禎隱藏的怒火一般。

「我大宋自太祖之時,便有重視士大夫之事也是料想武夫之禍,在臣看來此事乃是官家錯了!」

那人一幅康慨激昂的模樣,他像是說得仍舊不過癮,竟然看向前列的楊秉說道︰「在臣看來,不僅僅是官家錯了,楊相公所言的王霸並行方才是如今禍事之因,長此以往下去五代之禍不遠矣!」

此言一出趙禎都無法維持當下的表情,而群臣的多數人也是一幅惶恐驚訝。

「瘋了,真是瘋了!」

眾人都是這樣的想法,相比起說趙禎錯了這件事情之外,竟然大有說楊秉乃是亂世的奸臣意思。

五代是何時代,那可是能夠說出「天子寧有種邪?兵強馬壯者爾!」

武夫跋扈至此,這也是大宋為何要重文教,輕武事的緣故。

可是他將此引到楊秉的身上,卻是實在太過了太牽強了!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不僅僅一人站出來,緊接著又有三名緋袍官員站了出來。

「官家,臣附議!」

整個大殿此刻處于死一般的寂靜,什麼是天子的威儀?

如今官家的威望恐怕也只有太祖和太宗相比了,如今之盛世自然不能將官家置之一旁。

所謂的文治武功前者已經做到了,一個帝王的威儀除去通過狠辣的手段之外,還有自己的聲望。

「朕是不是對爾等太過優容了,以至于會將朕的命令置之不理,我說過文武分制,如今卻覺得我對武將恩隆過盛,既是如此幾位臣工便編入宣毅軍之中為一武官!」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不畏死的膽量,有兩人已經當場跪了下來,他們只是想要為了搏名而已。

如今官家剝奪了他們身上的清要之職,被貶做了武官,那如何能夠忍受的了!

見他們還是在原地沒動彈,很快就有殿內武士將他們拖了出去,此舉乃是損壞朝堂禮儀。

經過了這一番敲打後,朝堂之上一些文臣方才真正明白了,官家所說的文武分制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顯然官家乃是有意的敲山震虎,王素卻是心中凜然,他也是歷經兩朝的臣子了,若是先帝之時絕對做不出這樣的「荒唐之舉」!

將文官貶作武官,而且還是言官那等清要位置。

可是如今這個時候不僅僅沒有朝臣反對,甚至自己在心底也沒有生出眼下有多麼荒誕的想法。

這方才是最為震驚的,他也明白這種轉變意味著什麼!

身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他此刻若是真的噤聲,那麼自己這個位子也就名存實亡了!

即使被官家捏著把柄,即使自己會因此退位,可是若是連這個時候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御史台之中,自己當真是沒有半點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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