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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強本弱末之論

自己如今從外放地方,變成從京官開始上任柯相公對他的提攜之恩他必須上門道謝才是。

如今這一甲進士前三名之中,他留京任太常寺奉禮郎,作為榜眼的沉嘉彥將作監丞,監兗州酒務。

不過原本由吏部擬定的應該是將作監主簿的職務,權知豐城縣事,是一個七品試餃的官位。

唯有歐陽旭領了一個著作左郎紫極宮醮告副使,也就是人們所知道的宮觀官,不僅不是一個清貴的職務,而且還被文人所不齒。

柯府在汴京的內城朱雀門附近的府邸,而楊秉從府中出來後馬車需要從國子監北街麥秸巷東穿行。

這里風月場所甚多皆各家都是相鄰甚近,如今風氣開放,煙花柳巷遍地皆是也是不足為奇。

這國子監可是文人匯集的地方,與之相鄰卻是有傷風化,可這里來往的客人卻又多是文人。

馬車行駛穿過了蔡橋方才是見到內城城牆,朱雀門也近在遲尺了。

楊秉從馬車上下來,門子並未阻攔便放他通行了,因為他在來之前就遞過拜帖了。

且門房知道楊秉與柯府相交甚密,所以姿態也表現的十分恭敬,他們也是會看菜下碟的,若是普通士子他則是擺出一幅倨傲姿態了。

柯隨听說楊秉今日要來特意在家中,下人提前通稟後,柯隨親自出門來迎接。

于情他對楊秉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于理楊秉乃是他的授業恩師。

「老師,听說您任職京中,學生在此恭賀了!」

柯隨臉上掛著笑容,滿臉喜色看得出皆是真情實感。

楊秉讓他無需多禮,兩人共同走進了門廳之中。

府中的使女也端來了熱巾與茶水,楊秉道︰「此次前來,乃是特意拜謝柯公的恩情的!」

柯隨有些疑惑︰「我未曾听父親說起過!」

楊秉笑而不語,柯隨不知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端起茶盞清香撲鼻乃是上好的青鳳髓,還記得上一次還是雨前徑山茶。

想來是知曉了他的口味,如今特意上的青鳳髓。

片刻後柯相公也從里面走了出來,如今朝會結束後,換下來朝服像是一個溫煦老人請楊秉落座。

見到楊秉後笑著說︰「文瑜,你今日是以學生來拜見恩師嗎?」

兩人說是這麼多論師生情誼,實際也是可以算得上的,因為柯政乃是科舉的主考官,且還是鹿鳴宴的主持者,這一屆所有的今科進士都可以稱呼他為恩師。

這句話的深層意思是,今日上門是借著這層關系拜上門選擇陣營來站隊嗎?

楊秉雖然不是在朝堂磨練過的老狐狸,可對于這淺層意思還是听得明白的。

他慎重的作揖道︰「學生此前前來,是為了拜謝柯公的提攜之恩!」

柯政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如何不明白楊秉話中意思,他還以為楊秉如今也是走上鑽營的路,沒有想到會將此事誤會到了他的頭上。

「你若是真的要謝恩,應該去尋官家而並非是老夫!」

「老夫不僅僅沒有幫到你而且還橫插了一腳,本來官家的本意是授你太常寺奉禮郎兼太子舍人,可是老夫提出異議官家方才作罷!」

這太子舍人東宮職官也可以稱東宮官,如今當朝東宮官多是虛職,可是有了這個這個職位,那麼他就是東宮僚屬,將來的官家最親近的一部分人。

可謂是一份十分光明的前途,不過面對柯政的這番話楊秉不僅僅不生氣反而作揖道謝。

柯政撫須笑著的看著他說︰「你難道不惱怒老夫的這番作為,讓你斷了一條青雲路!」

楊秉十分謙遜的說道︰「學生听聞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如今學生在汴京城中聲名愈顯,此刻再出頭定然成為眾失之的。」

他自進汴京以來,多是抱著低調行事做事的原則,可是事件的發展卻往往背道而馳。

還未進京,他在杭州所書的那一篇與師說便已經傳遍汴京,科舉結束後他又是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今科狀元。

若是僅僅在士林中有名聲這是一件好事情,可是在官場之上新人還是低調一些更好。

柯政笑著說︰「老夫從不與人解釋任何事情,無論文瑜在心中是怨懟還是感激我也並不在意!」

他話雖然這麼說,可是語氣卻是比剛剛更加溫絡了些。

楊秉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想錯了,沒有想到竟然是官家有意讓自己留京的。

因為在他的所想中,他們進宮面見官家授予官職也不過是走一個過場,他們的官職都已經有吏部討論好了。

歐陽旭那只是一個意外而已,可沒有想到自己也成了特殊的那一個。

「文瑜如今也已得官身,汝可曾想過何為為官之道?」

楊秉剛剛飲完茶湯平復思緒,沒有想到突然會面對柯相公的考教。

一旁的柯隨就像是在課堂上听課的學生一樣,認真的在一旁听著不發一言,他覺得每次老師與父親之前的對答都對自己受益匪淺,雖然初始似懂非懂可是事後卻是能夠感悟頗多。

他猶記得第一次來柯府之時是來考教他的文章,如今這一次是則是為政之道,也是為官之道。

這是考量他實干的才能,文章做的好不一定為官就做得好,善于權謀也不一定就是為百姓謀福祉的能臣。

楊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站在原地思索何為為政之本?何為治民之綱?

他是否能夠做到將文章化作致用之道,他的優勢勝在邏輯思維能力遠遠勝過常人,不僅僅是強大的記憶力,邏輯思維能力同樣是他的利器。

他遍觀歷史上下將能臣統一分析,于是概括出了為官當重在務實。

《韓非子》中有言 將必起于卒伍,宰相必發于州郡,空談乃是誤國唯有務實去虛才是為政之根本,只有從基礎開始做起才能總結經驗否則就是空中樓閣。

若是做文章問為官如何,楊秉定然答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可是如他之前所說上古競于道德,如今之時代用周禮豈不知時移勢易,他不是那種只會空談的腐儒。

這若是將聖人文章視作教條那方才是如藥害人,乃是誤人誤己的舉止。

楊秉作揖答道︰「回柯公的話,學生認為這為政之道,治民之綱在于致用務實。」

柯政對于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並沒有听見對方泛泛而談為官之德之類的話,那麼他就不算是一個讀書讀愚了的人。

在柯政的心中只有將自身之才化作致用之道方才是才子,而不僅僅是作為錦繡文章那至多是一個文人。

柯政有些可惜道︰「我本想讓你外放地方,所為的就是積累為政一方的經驗,這樣才能深通何為治國之道!」

此話期盼之意不可謂是不大,治國之道乃是只有中樞的相公才能言治國之要。

這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可不是那七品未達的微末小官。

說完後眼神炯炯的看向楊秉道︰「文瑜,那你說說何為治國之要?」

如果實在酒肆茶坊,亦或是笙歌不絕的酒樓你若是尋一士子,你與他談治國之道他定然能與你談上一天一夜也不絕。

在這汴京城中,士子討論國政不知凡幾可如今這種場合卻是來自這個王朝宰相的考問。

多少士子站在他的面前,都會是訥訥不能言的狀態,直面這種威嚴楊秉還是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正所謂居移體,養移氣柯政在宰執的位置上待了如此之久,一身威嚴豈是尋常。

就像是再次回到了科舉考試之時,在楊秉看來這宋朝積弱之根本在于弱干之法,因為唐末藩鎮割據的場面,所以才以文馭武奪其事權。

「自秦漢之時便有強本弱末之策,遷徙豪強以入關中,武帝時期推恩令削弱宗藩勢力,此皆是強干以弱支。」

「本朝的強干弱支,乃是削弱地方勢力在州以上置路,各路均設「帥、漕、憲、倉」四官分掌地方之軍民、財政、刑法、糧食,直接向朝廷負責。可同樣因為也將出現冗官的問題,雖然換得安定,可是長此以往定然會使財政拮據,外患深重!」

他見識到了當年的那支帶給遼人噩夢的靜塞軍已經支離破碎,而所謂的「中央軍」都是一群沒有經歷過戰陣廝殺的太平軍而已。

他可是知道這個王朝的結果的,百年後能戰之軍已然寥寥,財政拮據民不聊生。

所以他才會對自己的言論如此篤定,柯政有些驚訝,因為楊秉少有如此言辭激烈之時。

無論何時都是安之若素的模樣,少有失態所以看起來就是一個穩重的人。

這也是趙恆看重他的緣故,因為老成持重才是中樞大臣需要具有的品質,無論何時穩重的人都值得托付。

可這並不是策略,而是指出癥結所在不過這些問題他們如何不了解。

听到楊秉激昂的言辭說完後,他點了點頭听到這里他對于楊秉還是頗為滿意的,認為此子雖然對于政見有些稚女敕,可是卻是實有經略之才。

柯政撫須嘆道︰「文瑜如今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不過有些卻是言過其實了,如今的遼國即使百年後也不足以成為我宋國的外患,其國內內憂頻生積患已久。」

至于一國宰執為何對于他國朝局如此熟悉的緣故,那是因為這兩國都各有細作潛伏。

這宋國能夠潛伏進契丹細作,而遼國自然也早已經被宋人所滲透其中。

若真是論諜戰經驗,宋人的經驗還是遠遠勝過遼人的。

如今遼人的細作,多是遼國的一些遷徙的漢人所建立。

畢竟這遼國的前身就是部落統一後方才建國的,你能指望當初一個文明尚未統一的部落組建細密的間諜組織嗎?

對于柯政的這番話,楊秉沒有繼續言說如今宋朝的弊端,並不是後人眼光獨到能夠發現,而是身在時局中的人都明白。

只是沒有尋到解決的良法而已,否則也不會歷經多次改革變法,雖然都以失敗而告終。

而楊秉明白如今看見癥結,若是病入骨髓之後方才難以根治,只有尋找到最佳解決的辦法才能根治癥結。

他沒有依靠著後世一些論壇上的言論,在柯政面前侃侃而談,因為如中醫之中所說的望聞問切在思索病方也不遲。

如柯政所言若是為任地方通判,對于他的助益更大,畢竟書中所見皆是虛妄,書中的民生為何?只有親眼所見了解了病癥,方才找到癥結和尋到良機。

無論何種改革之法都需得以民為本,可是如今吏部既然已經安排了,無論是柯政還是楊秉都會再多說什麼了!

一旁的柯隨只覺得老師真得無愧為狀元,雖然未曾為官可是指出的那些問題,他听完之後也是深有感悟。

特別對于財政拮據,外患深重八個字記憶深刻,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跟隨在老師身後改變這種弊端,即使有重重險阻也絲毫不懼。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從心底涌出了強烈的使命感。

如今他這個年歲,自然是拳拳的報國之志立下豪言也是許多。

倒是如楊秉這般,這個年歲一幅老成持重的樣子才是另類,以至于許多人與他相交都忽略了他的年歲。

楊秉從柯府離開後,柯隨看著離去的那個背影眼神滿是欽佩。

柯政也是感嘆道︰「文瑜有宰執之才!」

此話並沒有與之當面言之,身邊的柯隨卻听得清楚。

柯隨听到這種贊譽,並沒有那種長輩提到別人家孩子贊嘆時的羨慕與嫉妒,反而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應當如此的神采。

在他的心里早就未將楊秉視作同輩,而是一個道德品質,還有才具都十分高的師長。

而人的境遇各有不同,歐陽旭自從被封了宮觀官後,也是在這繁榮的汴京城不多停留就要趕往西京。

雖然高觀察在府中說了斷去兩家姻親,可是只要他沒寫退婚書那麼高家依舊是他將來晉升之路的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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