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慶生)
「慶生,雪兒又在哭了。你來哄哄她好不好,不要一個人發呆了。」璃兒又叫我了。自從我們的雪兒出世以後,她對我少了柔情而更多責怪。我知道,不只是因為有了女兒雪兒,她的心里,始終有一根刺,那是已經故去的罄兒。剛從子明那里得到罄兒的死訊——她死了,死在了那個她深愛的那個人手中。因為罄兒死了,所以璃兒心中那根刺永遠無法除去,我心里,也一樣。直到現在,對著罄兒的墓碑,我依然無法相信罄兒已經離我而去,永遠離開了,不再回來。甄家村里的一切,因了她,才有今日,可她看不到,別人不知道。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了,罄兒不屬于甄家村,若是她沒有背負這個姓氏,也許,她會活得更好,現在,也許,她還笑著逗弄雪兒。
那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小到我們大家都不懂事。罄兒父母雙亡,族長收養了她。我一直就喜歡和罄兒一起玩,我是外姓,罄兒父母雙亡,空有這個姓氏,田地,山林,什麼也沒有。可是她很開朗,好像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在意,讓人十分喜歡。她常和族長的獨女甄璃在一起,于是我們三人成為了好朋友。璃兒無論何是都是很懂事的,規規矩矩,從不惹事,從不欺人。她總是擺出大姐的樣子保護罄兒。我的不甘落後,因為我是男子漢,保護女孩子是應該的,更何況是保護罄兒。我常常問罄兒她以後要做什麼,罄兒總是說要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看一看,看外面的世界。
有一次,罄兒私自去了後山崖壁,就這樣失蹤了,大家都找不到她。我們都嚇壞了,我們既擔心她出事,又擔心她私入禁地受罰。我們找了她大半天,可是因為不敢去禁地,沒能找到她。晚上,我悄悄地出去了,我也去了禁地,去找她。她一個人,不能回來,一定是出事了。天色已暗,她一定很害怕。當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撲到我懷中就哭了起來。哭了一會兒之後,她又笑著拿出了一支玉簫一本書,那便是她私入禁地的收獲,僅僅是這兩樣東西而已。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那玉簫便是玉簫傳人之物,罄兒的命運也是因此變得不一般。從那時起,我就想,我要將傳家的銀鐲戴到罄兒的手上,那是余家媳婦代代相傳之物。
我喜歡罄兒,可是她不知道。她總是很開心地接受我給予她的一切,如同接受璃兒對她的愛護一樣。她喜歡和我還有璃兒我們三人一起。可是,日子久了,村里人都誤以為我喜歡璃兒,連罄兒也相信了這一傳聞,總是取笑我們,但是又常常一個人離開只留我和璃兒在一起。我才發現,原來璃兒也常常那樣看我,如同我默默地看著罄兒一樣。璃兒很好,我什麼也沒法說,她沒有錯,一切都很好。我們三人就一直這樣,我覺得有些煩惱,只希望罄兒能夠快快長大,能夠明白我的心意,那樣,我們兩情相悅,便不算傷害了璃兒。可是,罄兒一直沒能明白,甚至到她及笄,我將銀鐲送給她時,她也只是笑著收下了,如同收下璃兒送她的玉佛一樣。她終究是不明白的,就像個孩子,永遠長不大。
直到有一天,罄兒說要離開,便真的走了。她說她要出去,要去尋救整個村子的方法。她走了,她終究會離開甄家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于是,我娶了璃兒。璃兒是個好妻子,她一直都很好,只是因為心中藏著罄兒,我始終覺得虧欠于她。璃兒她知道我的心意,一直都知道,我們三人在一起那麼久,璃兒什麼都看在眼里。我一直想,連璃兒都能明白,罄兒怎麼會不懂,可是,她的笑,她的毫不在意,不像是假的。我一直想問,在後來見到她的時候,可是,問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沒有想到罄兒真的會回來,還帶回了她找到的方法。罄兒變了,再次見到她,雖然她的一顰一笑都一如往昔,可是,她長大了。而我們三人,再也回不到當初一起玩耍的時候,那種心情,再想找,也找不回來。她雖然回來了,可是我覺得她的心已經離開了,到了外面的世界,也許,交給了一某一個人。罄兒帶回來的方法卻並沒有被大家接受,我想幫她,也沒有辦法,只能更關心她,照顧她。可是,就在她回來後沒幾天,大著肚子的璃兒和我吵了一架,她無理取鬧地胡亂指責了我幾句,便自己哭了。我沒辦法,只能讓著她,不和她吵。我知道,她有身孕了,比以前更加敏感,更何況,罄兒回來了。罄兒來了又走了,跟著一個神秘的男人。一眼看到那個男人,我就知道,只有他才能讓罄兒動心,才能保護她一輩子。罄兒有了歸宿,我心里有些悵惘,更多是為她高興。只是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我們安縣的死敵,是魔將,我更沒想到,他會殺死深愛他的罄兒。如果當時能夠知道,我死不會讓罄兒跟著他離開。
我永遠不會知道罄兒的想法了,她的愛,她的恨,她的死,永遠也無法得知,因為她已不在。站在她的衣冠冢前,我又想起了當初她單純的笑容。
「慶生——」璃兒又叫我了。「璃兒,怎麼了?」我問道。此時,雪兒已經不哭了,只是睜著澄澈的眼楮看著罄兒的墓。「你們父女倆一個德行,看著罄兒的墓就發呆」璃兒有些生氣,隨後又哀傷地說,「不知道罄兒現在又到了世間哪個角落,不知道,現在她好不好。」我接過了雪兒,抱著她,看著罄兒的墓,說︰「也許,她一直都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