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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劍意佳人兩傾城

如同是有一束光,從沉寂千萬年之久、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深淵中亮起。

那股從康樂侯府上蓬勃升起的劍意,驚動了岳陽城內外方圓數十里範圍所有劍修,每個人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佩劍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躁動不安,不受控制地連連顫動著倒轉劍身,成百上千柄各式各樣的長劍不約而同地以劍柄朝向許家府邸方向,掙扎著似乎想要從劍鞘里月兌身。

但凡是個修士都知道,不管是修劍還是修刀、修槍,只要把隨身兵刃加心用意祭煉成本命法寶與自己靈識、意氣相關聯,久而久之兵刃便會或多或少地生出靈性,地品乃至天品甚至能逐漸演化出遇到危險能夠及時示警繼而自行護主的神效,不過那種了不起的仙劍或者寶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往往更多只出現在說書先生的嘴里口口相傳,有緣親眼見過的人極少。

可是此時,岳陽城內的劍修都察覺哪怕自己一介散修所佩戴的那柄不足掛齒的玄品長劍,都好像不知何時蘊養出了靈性,劍鋒所指處乃是仇寇,而劍柄所向應是臣服姿態,一些平日就居住在城里的劍修,半年前都見過司天監十一品巔峰劍修陳仲平怒斬侯府的一劍,暗自心驚是不是那位不講道理的陳前輩又來找侯爺麻煩,這股子劍意之強,堪稱如日中天吶!

這等熱鬧三五年也踫不上一回,就算不敢湊近了去看,二境以上能御劍升空的修士全都霍然拔地而起虛立在半空,遠遠看向康樂侯府,卻發覺許家府邸上空也站滿了人,其中一個臉色稍顯蒼白的灰衣老者在岳陽城名聲不小,好些人都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八品修士許奉,听人說,這位前輩有生之年定然能踏出修行路上最關鍵的一步,晉升五境不過是時間問題。

雙眼放光的許奉身側,是一身深青色書生袍做便裝打扮的康樂侯許青賢,顧不上家里的動靜驚動了滿城修士,瞠目結舌俯視向栽種著幾棵梧桐樹的西苑,正瞧見年方十歲的小侯爺毫無規矩地跌坐在抱著小黃狗的黑裙少女對面,姿勢怪異地扭著脖子往身後屋里看。

房門虛掩,擋不住劍意蒸騰。

「是•••陳無雙?」許青賢寬博大袖里的雙手下意識緊攥成拳,許佑乾所修的功法四境之前不可破了元陽童子身,因此西苑里平日除了他就只有兩個丫鬟伺候,那股讓三境五品修為的侯爺心驚不已的劍意既然不是來源于墨莉,便定然是因暫住侯府養傷的白衣少年而起,康樂侯之所以不敢完全確定地明知故問,是因為感知到的劍意實在太過盛大,以他的見識壓根難以置信是修為境界僅比自己高出一個品級的陳無雙所為。

許奉臉上的表情非常古怪,驚訝、艷羨、不解、欣慰等等連番變幻不定,最終重重點了一下頭,答道︰「是他。不過這劍意•••不像是劍意。」康樂侯當然知道許奉雖然還在八品境界徘徊,但其實距離成就九品只差臨門一腳,靈識已然有九成多凝成實質,經岳陽樓外一戰雖受重傷,被楚鶴卿回春妙手救治之後反而因禍得福,不出意外再有半年左右應該能水到渠成踏足五境,對劍道的理解感悟和見識遠勝于自己,訝然問道︰「嗯?此話何解?」

劍意不像是劍意,還能像是什麼

東西?

許奉皺著眉細細感受了一陣,始終覺得陳無雙散出來的劍意跟自己半生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劍修都不同,這種奇怪的感覺不好形容,正猶豫著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時候,不經意間看見城里很多不會御空的讀書人,都站在地上仰著頭疑惑地去看城池上空各處的修士,登時醍醐灌頂般有所醒悟,聲音微微發顫道︰「像是讀書人所追求的浩然正氣。」

傳承千余年的許家子嗣盡管按朝堂規矩都不允許入朝為官,但絕對受得住一句家學淵源的夸贊,許青賢年紀尚幼還未承襲康樂侯爵位的時候,就常常獨自慨嘆若非生在許家,數年苦讀攢下的學識足夠在科考中去保和殿聖駕面前換個光宗耀祖,獨佔鰲頭、蟾宮折桂不敢說,中個進士輕而易舉,當然知道浩然正氣意味著什麼。

歷代被天下士子譽為先賢的大儒,都在自己的著作中或深或淺、或坦然或隱晦地提及過究竟什麼是浩然正氣,這個概念最早就是出自那位傳說中,曾以全無修為之身獨闖南疆而毫發無損的萬世師表所著的煌煌五千字《春秋》,再後來又經無數大儒注解,雖然亙古至今都沒有人明確具體地闡述過浩然正氣,但讀過書的都知道,這是一種玄之又玄卻又真實存在的東西。

天地之間萬物生長、萬事發展的規律可稱之為「道」,大到日月因之而行、四時因之而變,小到世人生死、花草榮枯,都是道。而催動道萬世不易生生不息的,便是其形縹緲虛無卻又無處不在、充沛于山川河流的浩然正氣。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司天監陳家秘而不宣、代代相傳的御劍術之所以命名為青冥劍氣,就是取了這個浩然正氣沛乎塞蒼冥的意思,在陳仲平那種境界的高人劍修手里,氣象萬千、其勢磅礡,確實當得起劍氣沛青冥的說法,可陳無雙才不過六品境界,沒踏進四境之前連高手都談不上,竟然就模到了青冥劍訣的個中真諦了?

匪夷所思!

許奉的下一句話立刻就讓侯爺打消了這個想法,「無雙公子這不像是從青冥劍訣里蘊養出來的劍意。」短暫頓了一頓,又疑惑不解地補上一句,「也不像是從天香劍訣里悟出來的。」侯府里幾個數得上名號的高手都在洞庭湖畔親眼見過陳無雙劍氣幻化一朵漆黑茉莉,並且被黑鐵山崖的獨臂修士顧知恆一口叫破過那門精妙至極的御劍術名字,白衣少年修習了百花山莊的天香劍訣已然不是秘密。

此時回過神來的小侯爺已經發現了岳陽城上空的動靜,御劍升空湊到許青賢身側低聲解釋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結果卻讓听聞此事緣由的許青賢和許奉兩人目瞪口呆,良久,侯爺才澀聲問道︰「你是說•••無雙的劍意是讀書讀出來的?」

許佑乾苦惱地點點頭,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問道︰「爹,要是陳大哥看中了那卷竹簡,這可怎麼辦?」要知道,那卷竹簡自從被那位致仕的大學生堅定為聖賢真跡之後,皇帝陛下生怕落人口實被那些鐵面無情的起居郎寫進景禎起居注,雖沒好意思明著下旨意來要,可先後派過好幾個心月復太監來傳

口諭,暗示想帶回京都宮里珍藏,至今沒有得逞,連當朝首輔楊公念念不忘想離京來楚州看一眼都沒有得償所願,這可是傳家寶啊。

一炷香功夫,劍意逐漸變淡散去,本來晴空萬里的好天氣慢慢聚起淡淡流雲,像是不懂事的孩子胡亂撇著筆鋒信手涂抹上去的一樣。許青賢眼神從空洞緩緩變得堅定,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低聲決然道︰「他便是看中了咱家這座院子,為父也舍得讓給他住!這不是不值錢的順手人情,稍後等他出來你就主動把竹簡贈給他。」

許佑乾這些天深受陳無雙凡事皆可談成生意的混賬思維影響,下意識就問道︰「那,咱們跟陳大哥要點什麼好處?」許奉知道接下來的話以自己的身份不適合再听下去,掃了眼城中修士見雷聲大雨點小沒有熱鬧可看都散了,索性放出靈識將那貴不可言的父子二人籠罩在內就悄然落形藏進府中。

許青賢不輕不重屈起手指敲了小侯爺後腦一下,「做生意是你大哥的事兒,少跟著摻和。這回許家半點好處都不要,佑乾吶,你就不是個做買賣的料子,陳無雙的性子你還沒模透,在他面前你越是不張口討便宜,以後能得到的就越多。那卷竹簡給了他,說不定能換許家下一個千年長盛不衰,這個好處難道還不夠嗎?」

見從來聰慧到一點就透的小兒子面露迷茫之色,許青賢忽然笑了一聲,低頭仔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跟他年紀差得不多又已經學了駐仙山的紫霄神雷訣,為父倒有意使法子讓他收你為徒,不過也罷,那麼做就顯得有些刻意了。還是那句話,別管為父跟許家作何打算,從陳無雙得了那枚繡球里的東西開始,他說什麼你便听什麼,這就是最大的道理,記住了?」

一時半會想不明白其中原因,許佑乾還是答應下來,怎麼說親爹也沒有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可能性,而且論及本心,他也確實很喜歡陳無雙的為人,比那些動不動板著臉之乎者也的迂腐書生討人喜歡多了,哪個孩子不崇拜白衣少年這種不避險阻偏向虎山行的脾氣?

劍意散去,陳無雙面帶笑意手持竹簡推門走出房間,還沒等跟墨莉分享這次頓悟中感悟到的種種玄妙,許佑乾就一個箭步跑上前,笑嘻嘻道︰「陳大哥,我讓管家派人去買糖醋鯉魚了,你看咱們是在院子里吃,還是去水潭邊的亭子里?」

陳無雙心情大好,知道墨莉喜歡吃魚,點頭應道︰「去偷你爹兩壺好酒來,去亭子里。」小侯爺喜笑顏開沒口子答應著就往外跑,剛跑到門口突然停住腳步回頭,「陳大哥,那卷竹簡我也看不太懂,就送給你了。快些來,我這就讓丫鬟們把酒菜準備好。」

許佑乾根本不等陳無雙怎麼回答,急匆匆說完就一溜煙沒了影。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伸手指著門口處笑罵道︰「墨莉,瞧見沒,這兔崽子是許家上下最會做生意的。」黑裙少女不關心這個,放下小黃狗走到陳無雙身邊,溫柔地替他整了整身上衣衫褶皺,「剛才是頓悟了?」

院子里再沒旁人,陳無雙伸手把體香淡淡的姑娘攬在懷里,輕聲道︰「不重要。手中劍,心上人,公子爺貪心了些,一樣都割舍不下,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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