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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禮賢下士郭奉平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于舞勺之年晉境五品劍修的許家小侯爺,自打離開對他而言實屬福地的驟雨莊,就險些成了有求必應的活菩薩,一路上見誰都是喜氣洋洋地笑臉相迎,甚至連許悠座下騎著的那頭毛驢,都有幸跟這位生來就富貴纏身的少年郎結下了交情。

在邋遢老頭不遺余力的慫恿下,許佑乾生平第一次來到西北楊柳城的當天,就慷慨解囊,掏出銀票央求單蓉出面,替他買下城中一座四進的大宅院,按常半仙的說法美曰其名,是要讓小侯爺先下手為強,在陳無雙的龍興之地先佔住一爿地皮,以後再興建許家別院。

年輕觀星樓主對此嗤之以鼻,即便康樂侯真打算在涼州境內置辦一處別院,以許家世襲罔替大周侯爵的顯貴地位,定然是要選在武威城,再不濟也是井水城,建在一年到頭有七八個月風沙遮天蔽日的楊柳城,算他娘的怎麼回事?

不過這樣也好,光是陳無雙跟沈辭雲的話,在呂大河的鐵匠鋪子里擠著住幾天還無所謂,隨行的畢竟還有墨莉、小滿和彩衣三個年輕女子,總不會喜歡叮叮當當直冒火星子的所在。

那座宅院原本的主人是個坐吃山空的破落戶,根本就沒指望楊柳城真會有人肯買下這只恨搬不到涼州以外去的宅子,所以當單蓉拿出銀票的時候,立刻就歡天喜地淨身出戶,騎著家里唯一還算值錢的一匹老馬,頭也不回出了城,生怕呂大河的彪悍婆娘反悔,倒是留下了不少湊合著還能用的物件擺設。

懶得操心許家小侯爺如何安頓,陳無雙跟馬三爺先去了一趟鐵匠鋪,幾日里心神不寧、望眼欲穿的呂大河見自家婆娘帶回來一個半死不活的小白臉兒,只覺滿肚子委屈,目光甚至有些流香江花船上女子常見的幽怨。

單蓉狠狠瞪了矮壯鐵匠一眼,連連冷笑。

被那幾聲笑得心里發毛,挨慣了揍的呂大河肩膀一聳,情急之下總算記起了要緊事,忙不迭從懷里模出幾張字條遞給自家積威深重的魁梧婆娘,單蓉接過來低頭看了幾眼,旋即喜上眉梢,先交代呂大河把精神萎靡的謝蕭蕭帶去後院地窖,「公子的意思是讓他受盡三千刀再死,少了一刀,老娘就補在你身上一刀!」

矮壯鐵匠頓時打了個激靈,成親這麼些年,單蓉可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性子,這小白臉兒看著弱不禁風的廢物模樣,渾身上下不一定有百十斤肉,要想讓他受盡三千刀,就得保證每一刀割下來的肉都薄如蟬翼,這細致活兒他一個常年掄大錘的鐵匠哪里做得來?

想是這麼想,呂大河還是愁眉苦臉輕松一手拎起兔兒爺,往院子角落一處蓋著油布的地方走去。

倘若他此時知道,本就沒多少斤兩的謝蕭蕭還少了可以下刀湊數的胯下之物,不知會作何感想。

幾步路而已,當單蓉捏著那幾張從涼州各地傳回來的字條走到年輕樓主大人面前,先前嚇得呂大河戰戰兢兢不敢言語的冷厲眼神,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如沐春風的和善神情,「總算有幾個好消息傳回來。公子,率兵東進的柳同昌被郭奉平麾下大軍攔截在溱川城外,坐鎮井水城縱覽全局的謝逸塵正增兵往東支援,井水城附近的兵力越少,對咱們行事越有利。」

陳無雙只輕輕嗯了一聲,不置可否,等著單蓉的下文。

雖然井水城的兵力正在減少算是個好消息,但是在他看來,謝逸塵身邊有五十萬大軍和有二十萬大軍區別不大,就算能說動那位十品境界殺伐凌厲的客棧掌櫃出手相助,若是正面對抗的的話,也絕對會被大軍圍殺,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單蓉緊接著道︰「公子要找的那個陰風谷邪修也有了確切消息,說來也巧,謝逸塵佔了井水城官衙暫時當做行營帥帳,外圍是威名赫赫的撥雲營駐守,咱們的人原本是不可能打听到什麼的,可那馮秉忠居然自己找上門去,要求從咱這里學成手藝出師的鐵匠給他鍛造三十柄短刀,已經按規矩給了定金,約好半個月之後去取。「

年輕觀星樓主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也許是司天監陳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有意護佑,陳無雙之前怎麼都沒想到,此行最後能不能斬殺謝逸塵,竟落在雍州棺材鋪瞎眼老頭和單蓉這對多年未曾謀面的父女身上。

在雍州城中時,單正康曾有一公一私兩件事托付給陳無雙去辦,私事是讓他以後有機會到涼州的話,去楊柳城看看自己遠嫁的女兒這些年過得順不順心,陳無雙當時以為瞎眼老頭是想讓司天監幫襯一把。

不料從見面相認開始,反而是單蓉一直在死心塌地的幫襯他,所求的不過是司天監玉龍衛的一個名分。

至于另外一件公事,單正康說他與謝逸塵麾下撥雲營現任營官淵源極深,如果那位營官真肯像瞎眼老頭所說的那樣給予幫助的話,謝逸塵把戰力最強的撥雲營留在身邊拱衛,反倒是無意之間讓陳無雙多了幾分勝算。

單蓉見陳無雙笑而不語,思忖片刻,試探著問道︰「公子,有能信得過的人里應外合自然再好不過,那馮秉忠如果靠得住,請公子賜下信物,我派人快馬加鞭送去井水城,等那姓馮的如約去取三十柄短刀時,也好讓他知道咱們是一家人。」

陳無雙緩緩在院子里踱了幾步,沉吟著走到石榴樹下。

陽光透過樹上枝葉,光影交錯稀稀疏疏,落在他臉上,仍是少年。

「不必信物,也不必嬸子回信,我親自去。」

單蓉先是錯愕一愣,而後道︰「那我也跟公子去。」

陳無雙轉過身搖搖頭,一步一步背著雙手邁出院子,「嬸子守好楊柳城,就是功不可沒,咱們司天監從今往後,就要在這西北邊陲扎下根,任誰都不能動搖半分。」

馬三爺嘿嘿一笑,沖單蓉點了點頭,緊隨陳無雙之後離開鐵匠鋪子,往許家小侯爺新買下的那座宅院走去。

路不遠,三四里而已。

楊柳城歷來都是一片蕭條景象,路旁偶爾能看見支起攤子做生意的,也多半都是沒精打采的憊懶樣子,久在這種看不見希望的窮苦地方,過著沒有盼頭的日子,能維持一家老小衣食所用就是莫大幸事。

二人閑談著走了一陣,眼見再拐個彎就到了那處康樂侯府新置辦的別院,陳無雙忽然頓住腳步輕咦出聲,他察覺到一絲極為不明顯的熟悉氣息就在附近,散出神識一探,才發覺那座宅院里多了幾個人,而讓他覺得有些熟悉的氣息,正是蘇慕仙豢養的那頭凶獸黑虎。

當時在京都城鎮國公府派出去的兩路疑兵,終于在楊柳城匯合一處。

實在有些欣喜的陳無雙笑吟吟走進院子,多日不見的大寒果然就在院子里站著跟墨莉說話,只是身穿蟒袍嘴上卻吊兒郎當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怎麼看怎麼一副欠揍的混不吝樣子。

正嘰嘰喳喳跟小滿說話的小核桃眼尖,看見陳無雙進門頓時眼淚汪汪,「公子•••」

陳無雙輕笑兩聲,走上前不輕不重踹了大寒一腳,才轉過頭打趣如今聚少離多的貼身丫鬟,「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這王八蛋路上有沒有佔你便宜?他要是敢動手動腳的話,其實公子爺也抹不開面子收拾他,就只好委屈把你許給他做媳婦了。」

臉皮極薄的小核桃頓時羞赧低頭,紅著臉不肯出聲。

挨了一腳的大寒卻咧著嘴嘿笑,湊上前趁熱打鐵道︰「公子這話可當真?」

陳無雙沒好氣道︰「觀星樓主,自然一言九鼎!」

大寒登時一挺胸膛,明明心里喜不自勝,臉上神情卻頗有從容赴死的悲壯感,「樓主大人面前,大寒不敢戲言誆騙,屬下年輕氣盛,沒有公子爺坐懷不亂的本事,確實動手動腳了。」

在京都鎮國公府邸,大寒就一直私下里跟小核桃眉來眼去,陳無雙早猜到孤男寡女一路患難相伴會是這種日久生情的結果,憤憤抬腿又是一腳,直接把站得筆直如標槍的大寒踹翻在地,「滾!」

風塵僕僕滿面疲憊之色的西河派掌教徐守一,笑呵呵站在屋檐底下的蔭涼里跟常半仙說話,腳邊就趴著那頭似乎時刻都在眯著眼楮打盹的黑虎,邋遢老頭恨恨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齒道︰「踹的好!早知道那混賬小子身邊還有這個如花似玉的丫鬟,說什麼老夫也不待在雲州。」

陳無雙回過身,朝老道士鄭重拱手道謝︰「道長一路辛苦。」

徐守一風輕雲淡地擺擺手,側開身不受他這一禮,笑道︰「幸不辱命。」

陳無雙也不講究,給老道士一一引薦院子里這些人,到听說那準備著施法替彩衣壓制毒性的瘸腿術士是陰山一脈傳人,徐守一吃驚不已,他跟常半仙一樣,都以為陰山一脈的術士早就斷了傳承無處可尋,沒想到還能見著個活的。

幾句寒暄之後,院子里除了陳無雙跟常半仙、徐守一這三個閑人之外,所有人都開始著手收拾宅院,許悠拉著冤大頭小侯爺出了門,說是既然要住一段時日,還有很多東西要去坊市置辦齊全,甚至專門帶走了一駕馬車,可見他是發了狠要敲一筆竹杠。

邋遢老頭不敢太靠近那頭黑虎,捧著酒葫蘆靠牆坐在蔭涼里,看著幾個各有千秋的美貌女子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很是賞心悅目,「小子,說說吧,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陳無雙學著他的樣子也靠牆而坐,苦笑道︰「哪里談得上打算,在謝逸塵那數十萬雄兵面前,根本就沒有可以施展謀略智取的余地,而且現在驟雨莊的事情想來已經傳到江湖上,雖然不一定有人知道那夜栽在咱們手里的是狗日的兔兒爺,但謝蕭蕭多日不回去,畢竟紙包不住火,拖得時間越久,謝逸塵的防備就越重,依我看,最好盡快想辦法混進井水城,再說別的。」

常半仙收回在小核桃曼妙身姿上不停打量的眼神,低低唔了一聲,從懷里模出那六枚頓時吸引住徐守一目光的承天通寶,稍作猶豫又揣回懷里,認真道︰「這件事能不能成,老夫不敢貿然起卦,一旦卦象不詳,恐怕會擾亂你的心境,不過,有一句話倒是可以奉勸你。」

陳無雙偏了偏頭,「說。」

邋遢老頭灌了口酒,竟然突兀提及當世劍仙,「老夫雖然看不慣蘇慕仙那老匹夫目中無人的倨傲模樣,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能憑著一柄極少出鞘的驚鴻劍力壓江湖數十載,與他從來一往無前的性情極為相關。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不要管什麼吉凶禍福,區區一座井水城罷了,豈能讓它困住你胸中劍意?」

陳無雙瞬間動容。

縱橫大漠多年的馬三爺能說出那些大好男兒該當頂天立地的話還算理所當然,可陳無雙沒想到一貫貪財且遇上危險比誰跑的都快的常半仙,竟然也有如此霸氣言語。

徐守一皺眉思忖,瞥了眼遠處被大寒指使著挑水的瘸腿修士,緩緩道︰「老道與那陰山一脈的傳人聯手,或許能在井水城中布下一座陣法,加上蘇昆侖這頭不遜色于五境修士的黑虎,有七八成把握能攔住兩三萬•••至多五萬大軍半柱香時間,但是•••」

陳無雙訝然挑眉,看來這位西河派掌教對陰山一脈所傳承的術法很是了解,能攔住五萬邊軍整整半柱香時間,不知道比十一品卦師常半仙的手段高明到哪里去了,于是語調上揚問道︰「嗯?」

老道士呼出一口濁氣,解釋道︰「井水城眼下滿城都是謝逸塵麾下士卒,行事有阻礙,貧道不敢保證一定能做成此事,而且布下這樣的大陣,要以沾染了天下氣運的異寶作為陣眼才好,公子身上的周天星盤倒極是合用,不過用它做陣眼的話,先前在京都觀星樓所做的布置立刻就會露餡,皇家很快就能知道周天星盤不在鎮國公府上,恐怕會給你兩位師叔造成不小麻煩。」

經他這麼一說,陳無雙也有些舉棋不定。

倘若景禎皇帝得知用以鎮壓中州氣運的周天星盤,已經被瞞天過海的陳無雙帶到涼州,確實有可能情急之下對陳叔愚、陳季淳兩人不利。

邋遢老頭嘿笑一聲,搖頭道︰「事急從權,你放心去做就是。老夫以為,深諳帝王心術的景禎皇帝縱然知道了內情,也絕對不會在這種還要倚仗陳伯庸鎮守北境的時候輕舉妄動,最多就是撤了你四師叔禮部侍郎的官職,將他們兄弟二人軟禁在鎮國公府,陳叔愚又不是傻子,難道陳家這麼多年伴君如伴虎,就沒有退身求全的後路可走?」

正說話間,那頭懶洋洋打盹的黑虎突然發出一聲沉悶低吼,目露凶光。

院子里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那人顯然對這頭凶獸很是忌憚,只遠遠站在三丈開外,「陳無雙。」

年輕觀星樓主甩了甩頭,先把還沒商量出結果的事情拋諸腦後,起身笑道︰「厲掌櫃,稀客。」

十品境界的厲原沒有四處打量,暗暗防備那頭黑虎隨時可能暴起的同時,招手示意陳無雙上前幾步說話,等少年施施然走到近處,才輕聲道︰「有個人想見你一面,在客棧里。」

陳無雙好奇道︰「是誰?能請動您老親自跑一趟傳信?」

厲原臉上的神情有些無奈,「天策大將軍,郭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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