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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雅墨莉,落于敵手

平心而論,以三尺長劍力敵兩名四境修士的賀安瀾真要走,一心護衛謝蕭蕭安危的枯瘦刀修未必會出手阻攔。

在屈洵此人看來,意圖爭奪萬里江山的謝家沒必要平白無故與東海孤舟島結仇,出行時謝逸塵還特地囑咐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不可傷及墨莉的性命。

生擒了與司天監觀星樓主情投意合的黑裙少女,才能逼迫一貫重情重義的陳無雙束手就縛,謝逸塵的打算是擒下陳無雙之後再故技重施,拿他的性命逼迫死守北境城牆的陳伯庸放棄抵抗,引黑鐵山崖所號令的漠北妖族入境雍州,牽制景禎皇帝分兵。

見色起心的謝蕭蕭當然更不願意傷及墨莉,這樣的女子是他生平僅見,一皺眉的風情就能把他親手執筆所描繪的數冊圖都比得黯然失色,甚至名揚流香江多年的花魁黃鶯兒都有所不如。

久戰不勝,讓心性素來沉穩的賀安瀾心里越發急躁,以一人之力抗衡兩名四境修士本就吃力,何況他也察覺到丹田內真氣流失的速度在持續增長,加上纏斗時理所當然的消耗,再這麼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力竭。

許悠的情況則更不容樂觀,跟他交手的那名修士也是四境七品的劍修,許悠仗著手里那柄天品長劍之鋒銳,以及學自名門孤舟島的精妙御劍訣,正常情況下確實能夠佔據上風,可不知為何,以前無往不利的好運氣似乎突然消失,那該死的軟筋散在他身上竟發作的極快,眼見渾身雄渾真氣已經十去其六。

勝券在握的屈洵不急不躁,偶爾出聲指點那三名跟賀安瀾與許悠拼斗的四境修士,沒必要跟這兩個孤舟島劍修以命相搏,只要勉力拖住一時半刻,等軟筋散的藥力將他們真氣腐蝕一空,就可以輕易取勝,這種境況下的一切損傷都是多余。

到現在仍然沒有完全鑽出車廂的邋遢老頭狠心一咬牙,那六枚泛著螢螢微光的承天通寶懸在眼前滴溜溜旋轉,伸手先按了按許家小侯爺肩頭,突然重重一掌拍在自己胸口,緊接著一口鮮血盡數噴在那六枚銅錢上,刺眼光芒一閃即收。

神色瞬間萎靡了不少的十一品卦師有氣無力揮了揮手,那六枚銅錢就旋轉著徐徐升起,在上升的過程中不停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最終在頭頂十丈處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瞬息之間烏雲蔽月風沙眯眼。

始終未曾出手的八品枯瘦刀修訝然發覺,他與官道上的兩駕馬車竟然好像隔著一團濃霧,那灰蒙蒙的霧氣又被賀安瀾與許悠兩人的湛藍劍光染上一層稍顯陰森的詭異顏色,以屈洵的目力居然都看不真切里面的情況,更不用說情急之下就要喝令其余修士動手的謝蕭蕭。

「蠢蛋還不快走!」

常半仙用力一推許家小侯爺的後背,催促他抓緊時間逃命,而後臉上泛起一抹病態的潮紅,轉頭看向小滿和墨莉兩人,急促道︰「各安天命吧,只要你們能逃出去,那兔兒爺未必會殺老夫等人,分頭走,快!」

先前施法破去十一品卦師障眼術法的瘸腿修士眉頭緊皺,不等回頭瞥他的屈洵開口,就口中念念有詞踏前數步,雙手各自五指屈伸成爪,在虛空中連連抓了幾把,左右兩手中就突兀多了兩把大漠里才隨處可見的黃沙,而後面色肅然,雙唇顫動越來越快。

常半仙危急時刻施展出來的手段讓賀安瀾總算看見了轉機,心知能不能讓墨莉幾人逃出去就在此一舉,有心出手斬殺了對方那名同樣精擅奇門術法的瘸腿修士,可接連三次剛想出劍就被身前與他顫抖許久的兩名修士攔住,一時之間有心無力。

不知道這是不是邋遢老頭壓箱底的保命本事,屈洵等人看不透那團籠住官道方圓近十丈的蒙蒙霧氣,而置身其中的許佑乾卻能清晰看見外面的風吹草動,見對方那瘸腿修士作勢想要破去常半仙舍了一口鮮血所爭取來的逃命機會,這位行走江湖稍顯稚女敕的小侯爺陡然生出一股氣豪情。

「墨姐姐還愣著做什麼!」

這句話喊出來的同時,想要逞一回英雄的小侯爺抽出自己佩劍躍下馬車,抬頭看了眼天上憑空聚起來的厚重烏雲,腳下以一種玄奧步法連連踏出,劍光閃爍間,眾人都听見頭頂雲層之中有雷聲滾滾而來。

起先是沉沉悶雷,很快雷聲就由遠及近,一聲緊接著一聲。

常半仙竟在恍惚中覺得,雲層似乎在隨著前赴後繼的雷聲下沉,壓得越來越低,喃喃道︰「小王八蛋命好,居然得了駐仙山紫霄神雷訣的真傳•••」

瘸腿修士正要將手里兩把緊攥著的黃沙揚出去,陡然臉色大變,隨即就不可思議地見到一道彎彎曲曲的紫色閃電瞬間撕裂雲層,好似一條決堤大河肆意奔流,在天空中不停分叉延伸,繼而消失不見。

不等謝蕭蕭鄙夷一句雷聲大雨點小,緊隨第一道電光逝去,天空又出現第二道。

這回的閃電不像頭一次那樣只在雲層中蔓延,而是直直劈落到那團阻隔視線以及氣息的蒙蒙灰霧之中,只頓了一眨眼不到的時間,就仿佛日光被銅鏡折射一般,從濃重霧氣中直射而出。自從得到駐仙山掌門白行樸親自指點之後,許佑乾的紫霄神雷訣總算不會再引下天雷傷及自身,天下人人皆知楚州康樂侯府富可敵國,他手里的長劍自然也是令世間萬千修士趨之若鶩的天品。

那道不可一世的紫色閃電直直落到透亮劍身上,小侯爺就勢擰身。

卸力、出劍,一氣呵成,以靈識為牽引,御使那道電光刺向屈洵身側的瘸腿修士。

 啪有聲,紫電好似野馬月兌韁,一騎絕塵。

驚駭莫名的瘸腿修士萬萬想不到這道雷霆是許佑乾那般區區二境劍修所能引發,慌亂之中將兩把黃沙朝身前揚手撒出,可惜煌煌天威可破世間萬法,若非如此,修成十二品的修士最終渡劫時所面對的就不會是雷劫。

屈洵雙目一凝,行雲流水般摘刀握刀出刀,可他本就沒有料敵機先的本事,那柄古樸的厚背寬刀再快也快不過閃電雷霆。

紫色電光視對方揚出的黃沙如無物,徑直刺中他前胸,爆竹般一聲炸響,傷及肺腑的瘸腿修士癱軟微頓在地,眼見出氣多進氣少,頭上須發連帶兩條眉毛皆成焦炭,夜風吹拂,蕩然無存。

他不是道家正統修士,術法雖強但本身修為境界勉強只能算是邁進三境五品,若非許佑乾修為更低一些,只怕會當場斃命,饒是現在保住性命,也再沒了任何出手的可能。

蒙蒙灰霧之中,一招就幾乎耗盡全部真氣的小侯爺喘著粗氣,苦笑著看向被小滿推出去幾步又折返回來的墨莉,「墨姐姐,我可沒有再出一劍的本事了,你•••」

六枚旋轉不休的銅錢先是停滯,而後嘩啦落在邋遢老頭身前。

常半仙重重嘆息一聲,淒然慘笑,「罷了,眼下墨莉就是想走,老夫也支撐不住了。可憐陳無雙那無賴小子,今後又是孤苦無依了。」

灰霧與頭頂烏雲都緩緩散去。

賀安瀾勉力一劍逼退身前不欲與他魚死網破的兩名修士,期冀地回頭瞥了一眼,卻見官道上的人一個都沒少,心下頓生悲涼。

曾與花千川相交莫逆的八品劍修,有生以來也算披荊斬棘,可是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絕望過。

他听見了常半仙的那句話,暗自哀嘆一聲,也罷,都死在一處,或許過陣子曲瑤琴和陳無雙來收尸的時候也能省些力氣。

不肯扔下眾人逃走的墨莉已經心懷死志,唯一的念頭就是臨死之前再幫陳無雙一把,將那兔兒爺的性命留下,于是緊抿著嘴唇將體內真氣一絲不剩,全部灌注進心上人初遇時所贈的那柄緋紅胭脂劍,決絕挺劍直刺十丈開外的謝蕭蕭。

這一劍啊,是雍州城牆下蘇慕仙親自傳授,劍十七。

陳無雙絕對想不到,墨莉學會劍十七之後的頭一回出手,就真正做到了不留退路。

身穿蟒袍的小滿想攔也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風華絕代的黑裙少女這般殊死一搏,眼中含淚卻笑著嘀咕,「公子爺眼光真好,可惜•••」

曾在浣花溪邊接過陳無雙一式劍十七的屈洵皺眉冷哼,一把將不知死活、等著墨莉前來投懷送抱的謝蕭蕭拽到身後,揮刀蕩起一片洶涌刀芒,心無旁騖全力攔截這石破天驚的一劍。

浣花溪邊那次,陳無雙還是三境六品的劍修,這次的墨莉也還沒有踏足四境,相差不大。

只不過,屈洵一直認為當時他沒能接下陳無雙的那一式劍十七,是自己輕敵在先,並非是蘇慕仙所創的劍十七精妙到能越境殺敵的地步,這回他始終在戒備之中,攔不住那道紫色閃電還能說是情有可原,若是攔不下區區一個六品劍修,在謝家眼里就是徹頭徹尾的窩囊廢了。

文人士子都說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從劍十七的威勢就能看出蘇慕仙為人何等傲氣。

但枯瘦老者其貌不揚,其以深厚真氣修為作為支撐的刀芒,卻極為霸道剛烈。

墨莉的一劍,當之無愧地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氣喘吁吁的許悠總算能歇一口氣,可他臉上的神情分明寫著,他寧可在對方兵刃之下落得個尸首分離的慘烈下場,也不願意見同門師妹遭遇任何不測。

孤舟島的弟子一入門,首先要學的就是兄友弟恭的規矩,而後才是入門劍法,傳承數千年以來從無破例。

許悠喊了聲師妹,喉嚨就被堵住,恨不能以身相代。

眼眶欲裂的賀安瀾奮起余勇再度出劍,向來被人譽為謙謙君子的他忍不住破口大罵,湛藍劍光竟然比之先前更加盛大,完全放棄守勢一味硬功,想著拼死突破身前那兩個王八蛋修士的阻攔,他早已預見墨莉那一劍絕對殺不了謝蕭蕭,一旦失守就會被擒。

如此一來,雙方壓力最大的瞬間變成那兩個修士,尤其是其中那個勉強壓制住內傷的,見賀安瀾狀若瘋虎的不要命打法,心里不由先生出幾分膽怯,好在另一個手持雙劍的修士咬著牙死撐,拼力接下六七成力道,才不至于被賀安瀾得手。

人老成精的常半仙看得透徹,賀安瀾已然是強弩之末,現在的片刻威風算是真氣耗盡之前的回光返照,低頭看著蟒袍胸前活靈活現的盤龍,幽幽一嘆,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啊。

可憐一生之中辛辛苦苦諸多謀劃,風燭殘年奔波于江湖,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屈洵雙手持刀高高舉起,緊盯著仗劍而來的黑裙少女,氣沉丹田不動如山。

待挺直那柄天品胭脂劍的墨莉及至身前,屈洵突然吐氣開聲,厚背寬刀上光華熾烈如日中天,以力劈華山之勢重重斬下,八品刀修的強悍實力一覽無余,堪稱淋灕盡致。

盡管投靠在謝家門下做一個江湖上看不起的走狗,但屈洵從未懷疑過,世間只有如他這般用刀者,才配得上一句雖千萬人吾往矣!

時間仿佛停頓凝固。

而後就是聲傳千丈之外的一聲震耳欲聾的炸裂聲。

嘴角有一絲血跡蜿蜒而下的枯瘦老者險險避開身後的謝蕭蕭,接連倒退,接連撞斷兩棵足有碗口粗細的槐樹,才勉強停住腳步彎腰喘氣,手里隨身多年的那柄刀上,刀刃赫然出現一個松子大小的崩口,順著崩口,還有數道彎曲裂紋。

不出所料力竭的墨莉狠狠摔在地上,面如金紙奄奄一息,已然神志不清。

謝蕭蕭顧不得替他攔下必死一劍的屈洵是死是活,驚駭之余大喜過望,幾步撲到墨莉身側,先奪下她手中的三尺長劍遠遠扔在一旁,又一把扯下她腰間那枚用以儲物的精致白玉小劍,看了一眼揣進懷里,這才從袖中模出個白色瓷瓶,屏住呼吸擰開塞子,放在墨莉鼻下。

里面裝的東西是未經稀釋的軟筋散,他先前讓屈洵試過,即便是八品修為的枯瘦老者聞上一口,也會頃刻之間渾身酸軟無力,連抬手握刀這般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真氣所剩不足一成的賀安瀾再無余力,連佩劍都被那雙劍修士磕飛,本想當然自盡以免受辱,可見墨莉落入陰柔謝蕭蕭之手,為人長輩的護犢之心又讓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落形,讓早就難以為繼的許悠停手,看了眼身後同樣絕望的常半仙,問道︰「謝公子,你們究竟想要如何?」

沒想到全力出手仍被墨莉一劍所傷的屈洵服下兩粒丹藥,走回謝蕭蕭身側沉默不語。

披著青狐裘的陰柔少年嘿聲一笑,「等我與墨姑娘成就好事,少不得也要跟你叫一聲賀師叔,咱們是親戚,只要你規規矩矩按我說的辦,我保證不會傷及你們任何人,說不定以後還能封你個官爵,孤舟島豈不是得了天大便宜?」

然後,謝蕭蕭朝小滿招了招手,等身穿蟒袍卻無計可施的女子叫到近前,把手里那個瓷瓶扔了過去,婬笑道︰「听說你已經是陳無雙的妾室,呵,瞎子果然是瞎子,黃姑娘居然至今還是完璧之身,嘖嘖,稍後我得讓那穿蟒袍的老頭算一卦,這或許就是我與你之間的緣分。自己打開,讓你們那些人挨著聞一聞,否則,我可不保證懷里摟著這麼個美人兒,還能把持得住。荒郊野林,以天為被倒也另有些閑趣,是不是?」

小滿無奈,眼見連賀安瀾都失了佩劍,再無轉機可能出現,只好慘笑著擰開那瓷瓶塞子。

圍在馬車前後的其余那些神完氣足的修士,見常半仙等所有人都哭喪著臉聞過那軟筋散之後,才收起兵刃,謝蕭蕭親自橫抱起墨莉,低低嗅了口,迷醉道︰「陳無雙說的沒錯,真香!」

剛進涼州,賀安瀾一行人就陷入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

墨莉和小滿仍然被安置在先前的那駕馬車上,謝蕭蕭叫囂著沒睡過穿蟒袍的花魁,本想進入車廂中當著墨莉的面,先跟小滿快活一番,他從小就有個習慣,一頓飯里最好吃的東西,要留在最後才慢慢品嘗。

好在被屈洵用此地不可久留、夜長夢多的理由苦苦勸住,才讓人去林子里抬出他常做的軟轎,還有一駕提前準備好的寬大馬車,將賀安瀾等人一股腦橫七豎八塞進車廂,而之前常半仙跟小侯爺所乘坐的那駕馬車,剛好讓屈洵和眼看就要斷氣的瘸腿修士養傷。

一大兩小,攏共三駕馬車還有一頂轎子,迅速在夜幕中順著官道遠去。

再半炷香之後,遠處兩個藏匿許久的修士才敢現身。

祝存良皺眉沉思許久,開口讓身側另一人用最快的方式趕去楊柳城打听陳無雙的下落,將今晚所見的事情一字不差詳細稟報,他意識到被謝蕭蕭所擄去的人,都對司天監那位觀星樓主極為重要,這件事半點都耽擱不得。

將趙氏寡婦娘倆平安送去岳陽城而回返的祝存良,則打定主意要以身犯險,遠遠跟在謝蕭蕭那些人身後,不敢奢望能找到營救孤舟島那些人的機會,再不濟也能讓聞訊而來的陳無雙得知其下落才是。

馬賊對涼州的地形,當然要比謝蕭蕭等人更熟悉,那人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縱起劍光直往西北。

祝存良看了眼那片槐樹林,偏頭吐了口唾沫,低聲嘟囔。

得讓你們這幫狗日的知道知道,涼州地面上,真正手眼通天的,從來都是咱們馬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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