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五十章 你上你的船,我有我的船

這突如其來的抬腿一腳,讓自身靈識莫名其妙完全被壓制住的二皇子殿下猝不及防,錯愕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左手瞬間抽刀出鞘,蕩開身後那柄吞吐劍氣的焦骨牡丹,否則踉蹌後退的這兩步,剛好就要把背心送上對方鋒銳劍尖,好在陳無雙這一手御劍術是只想壯壯聲勢的花架子,被他揮刀一撩,焦骨牡丹順勢斜飛避開。

沒等李敬威再有其他反擊還手的動作,耳中就听見兩聲驚咦一聲喝彩。

出聲喝彩的,是眼見公子爺毫不客氣一腳踹退皇子殿下的大寒,在他看來司天監觀星樓主就該有這等氣魄,在北境城牆上時陳無雙面對十二品境界的閻羅君,都敢破口大罵一句狗日的,一個庶出的皇子又能有多值錢?

公子爺一出手,他自然也不能光閑著看熱鬧,預判到李敬威身後的兩名扈從興許會有所動作,那柄與他名字相同的佩劍仍舊沒有出鞘,大咧咧握著劍柄用劍身指向那二人,意思很明顯,誰敢張嘴口出不敬或者上前半步,他不介意讓大寒這個名號從此響徹流香江畔。

而那幾乎同時出口的兩聲驚咦,則是來源于員外郎和陳無雙,原因也都相同,寅時在街上那一劍蕭靜嵐就已經察覺到,身穿蟒袍的少年靈識已然完全凝實為妙用非常的神識,他自己找了個勉強可以解釋清楚的說法,總歸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傳承了千余年之久的司天監,不可能只有周天星盤和青冥劍訣兩樣東西鎮宅,理應有些鮮為人知的殊異手段。

他修劍的這些年來也並非從來沒跟人交過手,擁有神識的高人對戰還沒踏進五境的修士自然能手到擒來不費力氣,盡管無孔不入的神識可以用來擾亂對手的預判,但絕對做不到像剛才那一幕中,陳無雙完全以神識壓制二皇子殿下靈識,听少年那一聲驚咦,很明顯不是有心算無心,陳無雙自己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不平常的狀況。

陳無雙一向有個很好的習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不要去想,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四柄長劍懸在身前沉浮不定,臉色陰郁到極點的李敬威退後兩步站定身形,胸膛劇烈起伏,攥著刀柄的左手關節處都泛起一種因用力而產生的青白色,聲音冷得像是隆冬大雪,「于楚州撕毀聖旨,在雍州譖穿蟒袍,處京都不敬天家貴冑,陳無雙,樁樁件件都是你取死之道!」

少年不屑地嘿笑一聲,用一句二皇子不久前說過的話回敬道︰「殿下,咬人的狗,不叫。」

李敬威的眼神越發冰冷,瞥了眼根本不打算出手阻攔的蕭靜嵐,左手那柄長刀上幽幽亮起深藍近紫的光華,右腳慢慢趟著地面往前挪了一步,側身持刀擺出起手勢,恨不得立時斬下陳無雙項上人頭,卻遲疑著沒有輕舉妄動,靈識不能用,一旦交手他反而成了瞎子,況且最讓他心有顧忌的是早晨從朝天殿听來的消息,司天監這個王八蛋不光帶了一頭實力堪比五境修士的凶獸回京,還超出常理地修成了四種御劍術。

至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二皇子沒有把握做到在洞庭湖斬殺南疆玄蟒、在北境一氣誅滅三個能比肩四境劍修的凶悍妖族,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即便明知道陳無雙目前身負不輕的內傷,多年練兵養成的謹慎性格也讓他不太敢貿然出手,尤其是看對方有恃無恐的輕松模樣,那頭黑虎極有可能就在附近藏身,他更希望這時候得了天家厚待的蕭靜嵐能展現出對大周皇室的忠心,由他出手再合適不過。

如果此時二皇子面對的是妄圖擁兵自立的謝逸塵,員外郎定然毫不猶豫地拔劍出手,可昨日深夜陛下急匆匆令一個小太監傳來的口諭很明白,只需攔住陳無雙五月初一上保和殿即可,暫時沒必要傷及他性命,而且頗有些江湖上修士不打不相識的意思,他現在對這位被殿下數出三條死罪的少年頗為欣賞,敢以七品境界接他蕭某一劍的,十四州能數出幾個人來?

所以,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員外郎開口只說了一句讓人模不著頭腦的話,「蕭某今日出門,只跟拙荊要了三十兩銀子,在白獅坊這種有名的銷金窟里,可不夠花。」

陳無雙似乎壓根就不在意橫刀對他怒目而視的二皇子,輕佻笑著問道︰「怎麼,說好了是員外郎要請我喝酒,還沒等上花船就先哭起窮來了?公子爺記得,從五品的俸祿每年有一千三百兩銀子之多,你是京官,又任職于六部之中,加上每年的服賜錢,各州都督送來的炭敬、冰敬,少說也有兩千兩銀子入賬,不至于喝一頓花酒還打公子爺的主意吧?」

蕭靜嵐無奈搖搖頭,嘆聲道︰「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玉庭春一壇六十兩銀子,夠蕭某全家十余口人吃穿花用兩個月。」

陳無雙怔了一怔,揮手收回四柄長劍,低聲道︰「是啊,六十兩銀子,就夠北境城牆上一盞長明燈亮一年了。」

想來是覺得在流香江左近說這個有些大煞風景,少年轉頭朝向隨時可能縱身出刀的二皇子殿下,伸手指著往漸漸往岸邊靠過來的一條花船,嬉笑道︰「殿下這副尊容可不大好看,天家貴冑嘛,出宮與民同樂總得講究個氣度。要是不敢出手,不如索性就坡下驢,我看江里那條花船上的尚書大人,就是個不錯的台階。」

二皇子轉頭瞥了眼,他們幾人站在大紅燈籠的光亮里,那條花船上等了許久的衛成靖當然不難發現,沒穿官袍的新任兵部尚書正長身站在船頭上,催促著船東操船到岸邊迎接貴客,顯而易見,那位大人還不知道岸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敬威深吸一口氣,饒有深意地盯了蕭靜嵐片刻,冷哼著收刀歸鞘,就算他現在敢出手,這時候也不是斬殺陳無雙的最好時機,父皇那邊應該還有後手謀劃,真能殺了這以下犯上罪同謀逆的王八蛋,或者會導致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好,今日的事情我記下了。江湖上都說山高水長,陳無雙,你可別死在旁人手里。」

少年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不是江湖人就別學著江湖上的話說,不倫不類充什麼臉面?當年另一位皇子在花船上挨揍挨得更狠,你家大人說什麼來著?不過就是踹了你一腳,既沒有旁人看見讓殿下丟了臉面,身上也沒少塊肉,犯不著不依不饒地放狠話給我听,公子爺要是膽子小,就不會從南疆到漠北走這一遭。」

說著話,陳無雙抬手在自己脖頸上拍死一只還沒來得及吸血的蚊蟲,笑道︰「想要我這顆腦袋的人很多,光當世三位十二品修士里,就有揚言要下回見面出劍殺我的任平生和漠北黑鐵山崖那位閻羅君,不多殿下一個。」

呼吸剛見平緩就又急促粗重起來的李敬威沒再開口,目不轉楮地看了他片刻,冷哼一聲領著兩名從始至終沒有出手的扈從,一甩衣袖往江邊匆匆走去,只要陳無雙身在京都,皇家有八百種法子炮制他,用不著意氣相爭急于一時。

目送著頭也不回的二皇子上了那條花船,蕭靜嵐遙遙朝船上面帶疑惑之色的尚書大人拱拱手,等操船的伙計拿一根兩丈長的粗竹竿撐著岸邊把船反推向江心,員外郎才回過頭來,淡然道︰「司天監如今對大周皇家,怨恨至此?」

陳無雙笑著抻起衣袖轉了個圈,示意自己身上並沒有穿早晨那一襲團龍蟒袍,故作驚訝道︰「混跡江湖就該快意恩仇,看不慣的人揍一頓也在情理之中,這跟司天監有什麼關系?罷了,員外郎那三十兩銀子還是留著貼補家用買些油鹽醬醋,公子爺心情大好,今夜玉庭春放開了喝就是,鎮國公府不差三兩頓酒錢。」

大寒聞言喜不自勝,真要是讓蕭靜嵐花錢,買不來好酒不說,連上船听姑娘們唱曲恐怕都沒有他的份了,生怕公子爺改了主意,立即快步走向那些躲在遠處不敢上前招徠生意的小廝,竊竊私語一陣子,玉庭春都是一樣的玉庭春,無非是細細打听誰家船上的姑娘最好看,這些日子小核桃看得見吃不著,他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歲數,巴不得趁機狠狠敲自己主子一記竹杠快活快活。

那幾個小廝不認得大寒,可知道他是趕著冤大頭無雙公子那駕馬車來的,絕口不提價錢的事,一個勁吹噓自家船上的姑娘論姿色論身段,絕不次于先

前聲名遠揚的花魁黃鶯兒,而且既能唱曲賣藝又肯羞答答賣身,大寒笑眯眯听著他們為這樁可想而知的大生意爭得面紅耳赤,直到有一個眼珠子咕嚕咕嚕轉個不停的小廝說,自家船上的姑娘胸前那是一個比一個雄偉壯觀,大寒登即滿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夸贊道︰「是個有眼力勁的。」

小廝忙不迭跑到岸邊,舌忝著臉朝陳無雙諂笑恭維兩句,得了五兩銀子的賞錢,笑逐顏開摘下樹上一個大紅燈籠,舉到頭頂再放下,而後將這般動作重復了三遍,接到暗號的一條兩層高花船就慢慢在江面上掉轉船頭,朝岸邊駛來。

「二皇子是領兵的人,願意跟兵部尚書把酒言歡是尋常事。」

蕭靜嵐忽然沒頭沒尾說了這麼一句,沒等陳無雙回過味來,緊接著又道︰「昨夜你進京的方式委實太過張揚了些,三更時分蕭某接到宮里傳來的陛下口諭,只交代攔住你去保和殿即可,不必傷你性命。」

少年低低笑了一聲,他不認為蕭靜嵐要請他喝酒,是因為對早晨那一劍而心生歉意,更不認為這位魚躍龍門授任從五品京官的朝堂新貴,是有意要示好司天監,陳無雙暗自揣測,蕭靜嵐此舉多半是敬佩陳伯庸、陳仲平兄弟二人分鎮大周南憂北患的緣故,至于真實用意,幾杯酒下了肚再談也不遲。

「景禎陛下真打算要殺我的話,有員外郎出手只怕也不是容易事,這些話不提也罷。唔,快一年沒來過流香江,花船上唱的還是《下揚州》,旁處可听不到這種讓人心癢難耐的調子,可惜公子爺已經心有所屬,難怪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再看花船上的鶯鶯燕燕,就覺得味同嚼蠟了。」

陳無雙當先舉步朝江邊走去,攥著一條錦帕站在船頭上的船東沒想到,小廝招徠來的貴客,竟然會是花錢如流水的無雙公子,看清那少年俊朗相貌確實是鎮國公府出了名的冤大頭,登時喜得眉飛色舞,扭動著身姿賣弄風情,他不在京都的這快一年里,可有不少花船上的姑娘惦記著。

大寒盯著船東幾乎要撐破衣裙的峰巒,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嘖嘖,那小廝果然沒有騙人。

岸邊三人都是修為不弱的劍修,不等花船靠岸,陳無雙就率先縱身一躍而上,跨越四五丈距離飄然落在船上,那船東先是一愣,而後滿臉堆笑親昵得湊上前挽住他胳膊,媚笑著奉承道︰「哎喲,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無雙公子這才多久沒見,有一年?怎麼就修成了這麼一身好本事回來?公子爺可不知道,咱們流香江上的姑娘們吶,想公子想得個個都形容消瘦,快來快來,咱們船上有的是好酒,五年的玉庭春合不合公子心意?」

陳無雙感受到風韻猶存的船東拿胸脯在手臂上來回磨蹭,不著痕跡地抽出胳膊,在她腰肢下面的挺翹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緊巴巴覆在身上的薄裙立即有了一陣漣漪,船東大多都是當年曾紅極一時的花魁出身,縱然上了些年紀,觸手處還是有令大寒眼饞的彈性,「公子爺今日只听曲喝酒,你船上不要再請別的客人來,交代一聲,往僻靜處去。」

船東再度一愣,以往都是上船有事情要商談的人才願意往僻靜處去,這位喜歡出風頭的公子從來都最愛湊熱鬧,恨不得把鎮國公府搬到白獅坊來才滿意,怎麼一年不見就改了秉性?借著答應下來去交代船上伙計的功夫,轉頭打量另外都挺面生的兩人,年紀稍長一些的像書生又像修士,身上有股子清冷味道,看著不似京都人,那年輕的一雙色眯眯眼楮就盯著自己身子看,船東笑著拋了個媚眼過去,想睡老娘,可得少說五百兩銀子,反正無雙公子有的是錢,也向來不賒賬不砍價。

陳無雙懶得去管大寒如何,徑自走進艙房順著樓梯上了二層,找了張靠窗的矮桌,月兌了鞋子盤腿坐下,船東在甲板上一聲招呼,艙房里立刻就有七八個花枝招展的姑娘聞聲出來,一見笑呵呵的少年,個個都跟看見一座金山一樣,笑鬧著圍了上去。

無人理睬的蕭靜嵐搖搖頭,另找了張桌子坐下,偏頭看出去,江面上月亮女敕黃如新芽。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