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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雅茉莉,斬妖除魔

閻羅殿大學士不屑于在新任觀星樓主面前撒謊,其麾下第二個出戰的長尾妖族,確實是比已經身首異處的那個更強,甫一出手便力貫于筋骨而通四肢,灼灼跋扈凶焰展露無遺,每次踏足都在北境堅硬的土地上留下深達兩寸的腳印,蠻不講理的一拳轟出,還未踫到陳無雙時,就如巨石擊水面一般,將二人之間的無形空氣震蕩地如同水波漣漪,層起層生。

所謂事有反常稱為妖,漠北這些雜碎之所以長久以來被人間修士蔑然稱為妖族,就是因為生得半人半獸而又不人不獸,卻得以保留了些許獸類對危險的敏銳感知,興許是從陳無雙劍氣幻化而成的那朵茉莉花上察覺到了鋒銳氣息,毫無花哨的蠻橫一拳突兀停住,但腳下停不住前沖勢頭,少年倒退、妖族前沖,塵囂四起。

既然止不住去勢,那妖族沉悶低吼一聲,陡然微側了側身子大踏步曲臂頂肘,硬生生朝陳無雙的劍氣團聚處撞去,少年長劍一挑,倉促間還未成就鼎盛之勢的劍氣茉莉隨之高升丈余避開,自己則避不可避,心下一橫咬牙不退反進,神識中妖族所有動作比親眼所見更為清晰真實,算準兩步蓄力之後的落腳地,如雄獅奔襲般驟然身形前傾連踏兩步擰轉腰身,真氣灌注進右腿,如弓弦拉滿月般踹出一腳。

一連串動作瞬息完成,城牆上心中忐忑的黑裙少女一聲驚呼沒來得及出口,所有人就都看清楚那意氣風發的少年竟是揚短避長,為爭取劍氣茉莉從容蓄力的時間,要以人族修士從來不重視的力量硬抗妖族這凶狠一撞。

腳肘接觸轟然巨響,這一次接觸雙方都盡了全力,轟然一聲之後仍然有余聲節節脆響好似爆竹,旋即就是陳無雙悶哼聲中不受控制地倒飛出數丈,口中第一次吐出觸目驚心的大團鮮血,落地之後猶然站立不穩,接連踉蹌後撤五六步才勉強沒有摔倒,心下凜然,暗罵道狗日的力道實在是大得驚人,要不是自身境界已然穩固在四境七品,真氣迅速循環卸去力道,只這一下就吃不住。

饒是如此,硬抗了一肘的陳無雙也感覺整條右腿登時麻木得幾乎沒了知覺,反觀那長尾妖族只身形微微一晃,短暫遲滯之後再度嘶吼著揚起拳頭前沖,能修到比擬四境修士的地步,這妖族早就算是開了靈智,看懂了少年的那朵劍氣茉莉需要短暫積勢蓄力才有用處,怎麼肯給他喘息蓄力的時間,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不管是人是獸還是妖族,都是生死之爭的鐵律。

得來的半壇好酒舍不得像敗家子陳無雙一樣仰頭痛飲,輕輕抿了一口咂模著滋味,閻羅殿大學士陰陽怪氣嘿笑道︰「瞧著都疼,年輕鎮國公,看來你讀的書也不多,一力降十會的道理都不懂。」

有了前車之鑒,面對長尾妖族勢大力沉的第二拳,陳無雙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次硬接,眼見勁風襲面好似刀割,間不容發之際少年猛然身子後仰直直倒向地面,沒有拿劍的左手並指成掌朝下重重一拍,整個人就勢橫著旋轉半圈避開,順手一劍從刁鑽至極的角度遞出,刺向妖族膝蓋北面的腿窩,以焦骨牡丹削鐵如泥之鋒利,劍尖登時如肉三寸。

長尾妖族這一拳招式用老,被陳無雙匪夷所思的靈活動作避開之後難以變招,傷口吃痛處右腿一軟,嘶吼聲中徒勞無功的重重一拳帶著身子前沖兩步才停下,少年緩緩起身,連帶口中淤血與濁氣同時吐出,皺了皺眉,再不敢輕視閻羅殿大學士教出來的這三個不值錢的徒弟,如果第一個妖族算是勉強踏足七品,這第二個妖族的實力已經不次于陳無雙太多。

如果被那一拳擊中,足以讓陳無雙才被許奉接好的肋骨再次全部斷折,胸腔塌陷這種嚴重傷勢之下,先不說還有沒有一戰之力,光是真氣屏障被擊潰的氣機牽引反噬,一條命就得去了一小半,好在有這兩息功夫略作拖延,頭頂上那朵劍氣茉莉旋轉速度已然快了數倍。

此時少年體內真氣消耗已然過半,後面還有一個神完氣足的妖族沒有出手,只能盡全力以求速戰速決,手中長劍挑燈花般輕輕朝前一指,茉莉花片片黑色花瓣立時飄飛而出,在光影邊緣的晦暗光線中數不清有多少片,帶著輕微的咻咻破空聲劃出無數道優美弧線,劈頭蓋臉罩向移形換位剛剛回轉過身形來的妖族雜碎。

「想不到今日竟有緣在北境,親眼得見當年絕代劍仙逢春公之風采,無雙公子了不起。」城牆上駐仙山八品劍修盧翰

堂由衷贊了一聲,不管陳無雙一劍斬殺南疆玄蟒的傳聞是真是假,光憑今天夜里城牆之下的驚艷表現,接下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目無余子,不說天底下成名已久的各派四境高手如何如何,在年輕一輩的修士里,這位身穿蟒袍氣度雍容的少年,堪稱獨步江湖。

至于眼下他所施展出來的天香劍訣,跟駐仙山掌門親傳弟子才有資格修習的紫霄神雷訣究竟孰高孰下,各花入各眼,眾人心里或許都有一桿說不上公平的秤來衡量。

陳伯庸嘆息一聲,深吸口氣看向灰蒙蒙陰沉天色,「逢春公在天有靈,當無憾矣!」

而司天監所屬的其他人,尤其是立春,已經眼含淚光,他們不怕像清明、霜降、谷雨一樣死在這座巍峨數千年之久的城牆底下,怕的就是擋不住漠北這些狗日的雜碎攻勢,怕的就是老公爺所托非人讓司天監保不住聲名,如今看來,那個在京都劣跡斑斑的少年,絕對有資格配得上那一身榮耀無比的團龍蟒袍,只可惜不是白底繡銀龍。

立春歪過頭去眨眼隱去淚光,輕聲道︰「公子爺的蟒袍•••為何是黑色?」

墨莉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目光柔柔掃過在場所有的司天監修士,替心上人做出一個讓他們登時動容的解釋,「得知谷雨姑娘的死訊之後,無雙說,他從此再不穿白衣。」

陳伯庸心下哀嘆不已,天都要變了,白衣黑袍也就不必再講究了,或許以後的司天監,就不是陳家一千余年來盡忠大周朝堂的司天監了,起碼到目前為止,老公爺所在的城牆上沒有接到任何景禎皇帝派來慰問或者支援的人手。

密密麻麻的劍氣花瓣上下翻飛,幾息之間就在怒吼連連的妖族身上切割出數十近百道傷口,鋒銳劍氣連南疆玄蟒的堅硬鱗甲都能破開,何況是長尾妖族不堪一擊的那副皮甲,陳無雙左手指訣不時變化,以神識指引花瓣避開妖族迅猛拳風只攻其腋下、腰間、脖頸、雙腿等處,似乎無窮無盡的劍氣將之死死攔在三丈開外。

御劍術本身就是放長擊遠的手段,只要不讓赤手空拳的妖族得以近身,完全可以在自己避免受傷的情況下將之旺盛生機蠶食殆盡,甚至有余力調整呼吸借助流轉奇快的真氣緩緩恢復,陳無雙暗自慶幸信了邋遢老頭常半仙富貴險中求的鬼話,若非鋌而走險去南疆接引靈氣入體時踫巧遇上自困十萬大山的花扶疏,現在他就沒有擋住這妖族的本事,更別提夸下海口要把三個妖族盡皆斬于劍下。

抱著酒壇不松手的閻羅殿大學士,看都沒看立時落入下風的妖族一眼,盯了那朵飛出數百枚花瓣卻絲毫不見變小的劍氣茉莉好一會兒,很有興趣道︰「你這朵花,挺好看。」

陳無雙在激發天香劍訣穩操勝券的同時,還有余力偶爾趁那長尾妖族忙于招架時劈出幾道劍氣,喘了口粗氣笑道︰「珠聯璧合,茉莉好看,公子爺生得也好看。」

大學士跟著笑了聲,「年輕鎮國公確實儀表堂堂,不過•••也罷,勝了這一場,對你而言或許不是什麼好事。喝了你的好酒,就多說幾句,這里的勝負不在于你我,也不在于我身後這些不成器的雜碎,而是在于十天之後來的人,我也搞不明白他作何打算,要是他想攻城,你們誰也攔不住。」

陳無雙心下一凜,他平時就沒少做虛張聲勢嚇唬人的事情,最會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可從這位至少十品境界的高人修士嘴里,沒有听出哪怕一絲心虛,反而是底氣十足的一種淡然,所以隱隱有了極為不好的預感,莫非年前跟任平生一南一北先後兩次引發天地呼應的另一個踏足十二品境界的神秘修士,真是黑鐵山崖的人?

心境一亂,神識操控的劍氣花瓣就隨之速度減緩,遍體鱗傷的長尾妖族登時找到機會,拼著瞬間挨了幾道劍氣,愈戰愈勇般頂著稍顯稀疏的劍氣花瓣朝陳無雙猛沖,見此一幕,饒是位高權重多年養氣功夫極好的陳伯庸都有了破口大罵的沖動,兩人交手時閻羅殿大學士這等五境高人居然出言擾亂陳無雙心境,這種手段不管是有心無心,都完全可以稱為下作了。

眼見那長尾妖族迅速踏步接近陳無雙,墨莉一顆芳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劍身漆黑的上弦月立刻出鞘泛起湛藍光華,卻被陳伯庸回頭一個眼神止住,「老夫信得過無雙。」

城牆下,蟒袍少年卻像是失了神一樣對頃刻逼近的妖族恍然不覺,直

至那長尾妖族的擺臂掄起來的拳頭勁風吹亂額頭散落下來的一縷頭發,才腳尖輕輕一點縱身而起,那朵劍氣茉莉不再甩出紛飛花瓣,而是疾速旋轉的勢頭猛然一滯,在他手中焦骨牡丹的指引下,整朵花瞬間一亮,顏色由黑轉白,縮小成直徑三寸,從妖族胸口處洞穿而過。

潔白如雪的花朵不染污濁血跡。

少年越過妖族身形飄然落地,呼吸急促地胸膛有些起伏,尖釘入金石、聚力于一點,這看起來悄無聲息毫無聲勢可言的一劍,卻將他體內僅剩五成的真氣耗去接近半數,背對著僵硬不動的長尾妖族,陳無雙臉上有了暢快笑意,若是天香劍訣只會飄飛花瓣,哪里稱得上是絕頂御劍術?

四周寧靜了足足五個呼吸。

那妖族不可思議地低下頭去看自己前胸血肉模糊的一個大洞,想要再回頭去看逐漸消散在虛空中的那朵劍氣茉莉,頭顱只緩緩扭轉了一半,整具身體就狠狠摔在地上,再也不動。

陳無雙定了定神,好不容易將呼吸平穩下來,感覺氣息已然不太順暢,在城牆上連聲喝彩的一眾修士看來他似乎並沒有受嚴重傷勢,可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先前無奈之下抬腿硬接了妖族那力貫千鈞的一肘,經脈中的真氣運轉就開始有些遲滯,吐出的那口淤血正是內髒受震蕩而成的內傷,若是及時調息的話問題還不會太大,但長尾妖族不肯給他可乘之機,全力以神識配合劍氣茉莉根本無暇自顧,導致內傷愈發惡化。

按閻羅殿大學士之前三局兩勝的說法,陳無雙已經以一己之力換來了十天的喘息之機,城牆上爆發出陣陣歡呼喝彩,可少年壓根沒有收手的意思,深呼吸幾口,從腰間儲物玉佩中模出一個小巧瓷瓶,倒在手心兩粒丹藥扔進嘴里,暫時壓制住傷勢,持劍轉身面朝閻羅殿大學士,伸手指著最後一名沒出手的妖族,傲然道︰「輪到它了。」

察覺到真氣消耗極大的少年已然算是強弩之末,那位連陳伯庸都奈何不了的大學士詫異道︰「說好了三局兩勝,你殺了兩個就算是勝了,怎麼,非要死在這里才罷休?」

陳無雙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揚聲問道︰「薛山大哥可在城牆上?」

坐在城牆僻靜處的漢子渾身一震,猛然站起身來,多日未曾修剪,絡腮胡子濃密得幾乎遮住了半張臉,自谷雨死後他被鄧思勉拼死救回來,這一個多月里沒有養傷也沒有做別的任何事情,只是每天從早到晚頹然呆坐在城牆上,那里,是他跟谷雨沒有拜天地卻成了親的地方。

薛山望著下面不遠處腰板盡量挺直的背影,扶著牆垛一躍而下,在無數人注視中緩緩走到陳無雙身後,這是才成了親的娘子最惦記的公子爺啊,可惜谷雨再也看不到他斬殺妖族的凜冽劍氣,沉默片刻,帶著哭腔哀聲喚道︰「無雙兄弟•••」

少年沒有回頭,平靜道︰「楚州的燒刀子,薛大哥還有沒有?」

漢子喉嚨中發出抑制不住的地底嗚咽,顫抖著手將腰間酒囊遞了過去,想起第一次跟他喝酒的時候,是在官帽山下一座小亭子里,身穿白衣的谷雨提劍躺在不遠處一棵大樹的樹枝上,一幕一幕恍如昨日卻已隔世,他身無長物,離開楚州時除了小侯爺贈的一柄長刀,就只有塞滿儲物法寶的數百斤劣酒。

薛山本來想著,等這些酒喝完,他就也死在城牆底下好了,谷雨是孤兒,想來去了陰曹地府也會心里孤苦,總得有人陪著她才好。

陳無雙接過酒囊晃了晃,「大學士,這酒公子爺就不請你喝了。」說罷擰開塞子對著嘴仰頭就灌,辛辣的渾濁酒液順著喉嚨流下,腸子里火燒一般,心里卻沒有一絲暖意,約莫一斤酒下肚,少年才放下手把酒囊還給薛山,輕聲道︰「薛大哥,等兄弟殺了最後一個雜碎,你帶我去谷雨墳前看看,我有好多話,想要跟她說。」

薛山想要開口勸什麼,陳無雙卻擺擺手,「谷雨知道的,公子爺這條命硬的很,死不了。」

閻羅殿大學士這才想起來,一開始這位年輕的鎮國公就說過他會三種御劍術,好奇道︰「勝了還不止,想殺光我教出來的妖族?也好,你那第三種御劍術,叫什麼名字?」

少年笑得很坦然,清越的聲音讓城牆上所有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地獄十八層,一劍破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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