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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指著禿驢罵佛祖

自古就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說法流傳于世,一向認為武夫就該上陣廝殺的鄧思勉,很是為自己不能去雍州北境一展胸中抱負而郁郁不得志,在楚州把兵練得再好,也無非每年大都督進京述職回來之後嘉獎幾句,如今謝逸塵起兵作亂,對他來說是一個能證明自身本事的絕佳機會,早就想去抻量抻量陛下親口封為「大周第一營」的撥雲營有多少斤兩,尤其見過陳無雙跟沈辭雲兩個少年敢于直面黑鐵山崖數十個高手,更是坐不住了,在康樂侯的多方周旋下,總算得了都督首肯,帶麾下撼山營三千兵卒趕赴涼州。

不知為何,鄧思勉的幾句話讓陳無雙莫名想起了要去北境殺妖族的薛山,略作遲疑後試探著道︰「鄧大哥帶兵北上,是為了跟撥雲營分個高下爭一口氣,還是為了捐軀赴國難?」腰間換了一柄新刀的從五品將軍微微一怔,不解道︰「這有什麼區別?謝逸塵狼子野心倒行逆施,撥雲營既然願意跟隨他,就已經于我是仇寇。」

白衣少年擰開酒囊迎著風灌了一口,燻風醉人酒不醉人,搖頭道︰「當然有區別。鄧大哥是立身行伍里拼功名的好漢子,對軍情自然比我看得更透徹,如今謝逸塵陳兵涼州邊境不假,但相比之下真正的國難來源于一南一北兩側外患吶,雍州邊軍盡起,我師伯親率司天監一萬玉龍衛駐守那道城牆,旦夕之間岌岌可危,要是鄧大哥真是懷著一腔報國熱血,何必急著同室操戈?」

響鼓不用重錘敲,鄧思勉恍然大悟,皺眉道︰「你是說,讓我帶兵去馳援鎮國公爺?」

陳無雙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坦言道︰「不錯,或許鄧大哥會覺得我這是有私心,但眼下的形勢做不得假,幫司天監便是報國,一萬玉龍衛雖說都是修士,畢竟不是三頭六臂的神明,這時候城牆上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鄧大哥本來就不是奉命听調,去雍州北境不算抗旨違令,大好男兒建功立業當在抵御外侮,撥雲營的大周第一營名號,也是跟漠北妖族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要分勝負不一定非得短兵相接。」

鄧思勉接過酒囊仰頭咕咚咕咚一連灌了好幾口,和暢春風中稍顯渾濁的酒液沾濕胸前護心鏡,良久默然不語,馬蹄聲聲沉重,二人並肩馬車前徒步三里路,遠遠被行軍速度極快的撼山營兵卒甩在煙塵之後,陳無雙笑吟吟抽出焦骨牡丹,「鄧大哥,河陽城有個不會用劍的窮酸書生跟我說過,少年鋒銳當如此劍。我也想在大哥面前賣弄一句,想來會更應景。」

「嗯?」打量了一眼少年手中在日頭下熠熠反光的長劍,鄧將軍哼出一個字。

陳無雙昂然擲地有聲道︰「將軍有刀,不斬蒼蠅。」

鄧思勉霍然動容,把酒囊扔給少年,利落地翻身上馬抬頭北望,「我去見鎮國公爺,能不能提及你的名字?」

陳無雙灑然一笑,「三

生有幸。」

一騎絕塵,鄧思勉改了主意,大周第一營這個名號,確實不該是從撥雲營手里搶來,而是得拿漠北妖族的命去跟高坐龍椅的天子去換,名正而言順。

白衣少年右手執劍左右提酒,停在原地駐足很久,才返身回了馬車上,法善和尚低頭誦了聲佛號後,低聲道︰「古來征戰幾人回。」

陳無雙沒有鑽進車廂,而是坐在和尚身側一口接著一口地喝酒,其實越香甜的滋味越是不值得回味,茶苦酒辣,才能嘗得出人生種種際遇里的味道,「和尚,少在公子爺面前扯你們佛家悲天憫人眾生皆苦那一套說辭,人活著選擇不了長生不死,但是能選個名留青史的死法,依我看,一千多年前白馬禪寺那位相助太祖皇帝定鼎江山的神僧才是好樣的,現在嘛,呵,滿寺僧眾更無一個是男兒。這話不好听,當著你的面我是這麼說,到了鹿山當著空相空法的面,也還是這麼說。」

法善欲言又止,化作一聲悵然慨嘆。

司天監嫡傳弟子從來都是沒理賴三分、得理不饒人的主兒,見他不做聲,冷哼著不留情面地斥罵道︰「國難當頭大廈將傾,我師伯不惜古稀之年、公爵之身毅然北上為天下百姓鎮守雍州城牆,你們這幫禿驢做了什麼?空相辭去國師,白馬禪寺閉山鎖門不問世事?呸!你家肥頭大耳的佛祖,就教得弟子都當縮頭烏龜?菩薩低眉、金剛怒目,盡是些見勢不妙只顧保全自身的孬種!我去這一趟是為了見蘇昆侖,可惜那柄驚鴻劍沒帶在身上,否則定要攛掇著他老人家再行劍劈白馬山門之舉,才能泄我心頭之恨!」

少年聲音越來越大,車廂里的黑裙少女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眼見得陳無雙罵得有些過分,剛想咳嗽一聲開口勸阻,卻被裴錦繡一把攥住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風來天欲雨,遠在東海萬里之外的孤舟島或許能獨善其身,但大周境內這些修士門派有一個算一個都不可能置身事外,白馬禪寺這般做派的確讓人齒冷,陳無雙這些話已經算是輕的,換了陳仲平在這里,只怕能把整座鹿山潑個狗血淋頭。

陳無雙越說越氣,法善一聲不吭讓他有些一拳打在空處的難受感,站起身來真氣鼓蕩,恨恨朝道路兩側胡亂劈出幾道青冥劍氣,驚得兩匹拉車的高頭大馬陡然加速,車廂里開始顛簸,少年卻昂首挺胸站得挺拔,官道兩旁栽種的樹木都被他雄渾劍氣斬斷。

「問問你們寺里端坐在大雄寶殿之上的那幾尊披著金身尸位素餐、冠冕堂皇的這佛那祖,世人千年香火,是不是喂了野狗?說什麼慈悲為懷,不願意去管大周無所謂,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無辜百姓變成妖族雜碎月復中血食?修佛修佛,和尚,你修的是什麼?你家住持那禿驢修的又是什麼?不如蓄發還俗回家娶妻生子,興許祖墳上冒青煙,能生出一兩個懂道理的小子來!」

法善終于微眯

著眼楮開了口,一貫不笑不說話的年輕和尚此時表情極為復雜,「施主•••」

陳無雙冷聲打斷道︰「公子爺不是白馬禪寺的施主,休想在我這里討得一頓齋飯!」

和尚摘下脖子上的一大串念珠,盤了兩圈拿在手中慢慢捻動,無奈道︰「施主誤會了,敝寺上下近萬僧眾無一人是貪生怕死之徒,閉山鎖寺正是為了芸芸眾生長安久寧。」胸膛起伏不定的白衣少年嗆啷一聲收劍棲鞘,寒聲道︰「一派胡言!」

法善重重嘆息,搖頭低聲道︰「若是白馬禪寺現在奔赴北境,施主日後可就再沒有後手可用了,施主聰慧,總有能想明白的時候,貧僧不敢再多說下去,也不敢再多听施主怒罵佛祖菩薩,這便閉了耳識,再有五六天就能到鹿山,施主或許能從敝寺幾位空字輩高僧嘴里得知一切緣由。」

說罷果然自行以靈識閉了耳識,不管陳無雙再怎麼義憤填膺地怒罵、陰陽怪氣地嘲諷都全然听不見,只顧揮著馬鞭趕路。少年最終只好悻悻住了嘴,撩開門簾坐回車廂里,猶自氣得劇烈喘息,裴錦繡遞給他一杯涼茶,顧左右而言他道︰「怎麼感覺你比離開雲水小築時的修為更精進了一些?」

剛才陳無雙在氣頭上毫無章法劈出去的那幾道青冥劍氣,在八品修為的裴錦繡看來已然頗有大家氣象,尤其是劍意浩瀚深遠,不像陳仲平也不像花扶疏,倒感覺他是另闢蹊徑走了一條沒人走過的路,劍意中既有一往無前的決絕,又有生機勃勃的盛大,兩者竟然能融會貫通在一起,讓浸婬劍道多年的越秀劍閣長老一時之間都有點不好形容。

連日來陳無雙表面上風輕雲淡,其實從在亭子里跟許家侯爺長談之後,就始終覺得心里朦朦朧朧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再听裴錦繡說完任平生的事更是堵得難受不吐不快,盡管知道自己勸說鄧思勉帶撼山營精銳兵卒去雍州支援陳伯庸跟玉龍衛沒有做錯,可到底還是難免有種親手推人進火坑的愧疚感,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三千人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指著法善鼻子痛罵了佛祖一頓,才覺得心里痛快了些,剛想舉杯喝茶卻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顏色暗淡發黑的淤血來,墨莉登時花容失色,忙伸手攬住他肩頭想要渡過去真氣探查,陳無雙擺擺手,好像自從谷雨離開之後自己身上的白衣就沒干淨過,「沒事。」

這口淤血吐出來,少年整個人反倒都精神了幾分,岳陽樓外挨了顧知恆一刀是外傷,被南疆玄蟒甩尾一擊積下了內傷,太醫令的藥粉能止血卻治不了內傷,早就交代過將養一陣子就會慢慢恢復,沒想到直到此時才把那口淤血逼出來。

「難怪我師父最喜歡罵街,嗯,對身體有好處啊。」渾身經脈暢通無阻,內傷再也不足為懼,陳無雙舒坦地歪了歪身子,醉意襲人,靠在黑裙少女身上含笑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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