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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春秋可換劍氣近

在喂魚都舍得用靈藥為餌的康樂侯府上,陳無雙的傷勢好得極快,尤其是那天劍意沖霄之後,白衣少年隱隱約約像是模到了四境的門檻,這種感覺不上不下的讓他心里很別扭,越是想搔越是搔不到癢處,嘗試了幾次無果之後,索性把修行的事都撇在一邊,指使小侯爺拿來上好文房四寶,興許是為了能對得住景禎皇帝欽點的探花郎,竟然開始在西苑梧桐樹下支了張桌子鋪開宣紙寫字。

墨莉饒有興趣地在一旁素手研磨,卻見陳無雙執筆懸腕良久,緩緩將狼毫蘸墨舌忝筆,落到小侯爺親自裁成一尺見方的白紙上,所寫的並不是大周讀書人常用的風骨行書或工整楷體,而是跟那卷竹簡上一樣筆畫繁復的古篆小字,想來是因為自幼目盲從來沒寫過字的緣故,字跡歪歪扭扭大小不一,許佑乾站在他身後瞥了一眼就不忍再看,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一張臉通紅。

慘不忍睹啊,陳大哥這兩筆字寫得實在是鬼哭狼嚎淒風苦雨,說是狗爪子爬的,那條本來想要養大了炖肉吃的小黃狗恐怕都不願意,司天監的嫡傳弟子確實獨具一格,還是頭一回見著有人是右手握成拳頭攥著筆桿寫字,看他指節處泛著青白色,都擔心那支狼毫筆的斑竹筆桿被他攥成兩截。

好在西苑的那兩個丫鬟懂規矩,沒有招呼從來不湊上前來,要不然堂堂下一任觀星樓主的臉面可就全都得丟在這幾張宣紙上了。偏偏陳無雙像是發了狠一樣,每天從早到晚就跟紙墨筆硯較勁,後來許青賢听說了此事特地來瞧過一眼,在岳陽樓外一戰都沒怎麼變過臉色的侯爺登時呆若木雞,良久才說了一句字如其人,相由心生。

「無雙啊,宣紙很貴。」許青賢臉上神情很尷尬,侯府里的宣紙都是正經貨色,每年湖州巡撫進貢給皇家用的就是這種,薄薄一刀紙能換二三十兩雪花銀,文人士子們可不舍得這麼糟踐東西,高價買回家去都得靜心定神一陣子再落筆,或繪山川或畫花鳥仕女,筆觸既輕且柔,反觀陳無雙每逢落筆時力透紙背,這哪里是寫字,更像是邊軍老卒對著稻草捆成的人形靶子練刀,誰要是一刀能將草人腰斬,必定博得個滿堂喝彩。

陳無雙嗯了一聲,絲毫不以為恥,反而覺得自己練了幾天沒白費功夫,這一張宣紙上「春秋」兩個大字寫得極為滿意,「佑乾,拿去請人做個牌匾,把那亭子里掛的劍氣近換下來,那都寫得什麼玩意兒,貽笑大方。」

哭笑不得的侯爺無奈笑道︰「你啊你•••」

小侯爺整個人都懵了,期期艾艾道︰「陳大哥,這•••這沒有落款,掛上去不合適吧?」他是在想,這兩個字掛上去無所謂,但許家畢竟是個往來無白丁的名門世家,有長廊里高懸的那些大儒墨寶珠玉在前,最顯眼的亭子上掛這麼一幅字委實容易讓人看見笑話,要是陳無雙落上自己的名字那就無所謂了,等他回京接任了觀星樓主,旁人礙于司天監的超然地位縱然心里發笑也不好明著說。

白衣少年深以為然,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我就會寫《春秋》里這不到五千字,名字寫不好。這樣吧,落上許佑乾的款,以後有人問起來,你不要驕傲,謙虛一些告訴他們,牌匾上的題字是咱兄弟二人聯袂而作,快去快去。」

許佑乾恨不得當場抽自己一耳光,多嘴!好好地給他提這個醒做什麼?

康樂侯連連搖頭,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白衣少年數日來默寫《春秋》不是為了練字,而是為了體會胸中劍意,說起來也奇怪,似乎是真被他歪打誤撞找對了路子

,每回練完字都明顯能察覺到劍意得到了滋養日漸壯大,甚至覺得如果這時候再去包下戚老四那條大船橫渡雲瀾江,劍十七能劈開的江水必然更駭人。

隨手在桌上扯了張干淨宣紙擦了擦手,陳無雙笑吟吟問道︰「世叔今日有暇?」從亭子里那一場酒喝罷之後,幾天來許青賢還是第一次露面,要說是專程來看少年練字的話,堂堂一個世襲罔替的侯爺未免過得也太閑了一些。

略帶同情地瞥了眼愁眉苦臉提筆在那張宣紙右下角留下名字的許佑乾,侯爺狠心別過頭來道︰「這些天,許某忙著做了三件事。」說著從自己儲物法寶里模出一支劍鞘,通體用黑色的南海鮫皮包覆,兩端各箍浮雕著牡丹花的玄鐵,「我看你那柄焦骨牡丹沒有劍鞘棲身,請高手匠人做了一支,你試試合不合適。」

陳無雙欣喜地接過來,覺得這支劍鞘入手頗沉,取出焦骨牡丹入鞘剛好合適,許青賢頷首笑道︰「當年逢春公曾數次屈尊到許家來品酒論劍,這柄劍原先的樣子府上倒有只言片語的記載,劍鞘大抵該是這個樣子,你回京以後少不了進宮面聖,雖說觀星樓主有佩劍進保和殿的資格,但長劍無鞘總歸是有些對陛下不敬,這些事情以後都得多注意些,尤其是現在讀書人跟朝堂上的文官都對你意見不小。」

白衣少年一笑置之,侯爺話說得含蓄客氣,不就是挨罵嗎,在京都頭一號罵街高人陳仲平的嫡傳弟子面前,誰罵得過誰還不一定,自從楚鶴卿提點過他,陳無雙就想清楚了,既然景禎陛下想讓下一任觀星樓主做個結不了黨、營不了私的孤臣,而且又沒法子堵得住積毀銷骨的悠悠眾口,那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會背《春秋》的探花郎如今也算半個讀書人,即便不用腰間三尺長劍,口里三寸之舌的本事也夠把那些酸儒氣個半死不活。

殺人傷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又不是只能靠劍氣,這不是修為,這是本事。

看陳無雙有些不太當回事,康樂侯微微搖頭不再多勸,繼續道︰「府上這幾天派出去不少辦事機警的打探消息,說是在洞庭湖以西,駐仙山的人跟黑鐵山崖對上了,打了兩場,那條南疆玄蟒跟獨臂修士都沒現身,倒是各有損傷不分勝負,原因不明。再就是,沈辭雲現在應該沒有在岳陽城中。」

以康樂侯許家在岳陽城的地位,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不為過,墨莉的眉頭慢慢皺起來,辭雲師弟能托那個賣豆腐腦的姑娘送字條來,就一定知道自己跟陳無雙就在許家,可接連幾天都沒來匯合,而且連侯爺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行蹤,他能去了哪里?

相比墨莉,陳無雙想到的更多一些,且不說駐仙山的人為什麼跟黑鐵山崖起了沖突,從這一點最起碼就能判斷辭雲目前沒有落在那些人手里,顧知恆多半是帶南疆玄蟒覓地療傷去了,雙瞳皆被鋒銳劍氣刺瞎,這條凶獸以後再踫上也不足為懼了。

「我已經按你的要求派人去了雲州百花山莊找常前輩,想來多則五天少則三日就能回來。現在外面情勢不明一池渾水,你們先沉住氣安心多住幾天再從長計議吧。不過•••」許青賢微微頓了一頓,似乎是在猶豫接下來的話到底要不要說出口,沉吟過後還是道︰「听說南疆那邊已經開始有異動,越秀劍閣在劍山開啟之前新收的三境修為弟子都下了山,直奔劍山陣法屏障。有人說,前兩天有一頭能比擬四境修士的凶獸跑出來了,死在陸不器劍下。」

陳無雙駭然一驚,這麼說陣法已然油盡燈枯了?盡管在雲水小築住了不短一段時間,其實他對越秀劍閣的實力了解的並不多,單

憑一個修士門派,能不能擋得住凶獸北上的關鍵根本不在于那群可以稱作烏合之眾的新收弟子,而是在于四境修為以上的高手,譬如陸不器,譬如任平生。

正要開口詢問,神識中忽然察覺侯府的老管家匆匆朝西苑而來,邁進院門看見侯爺果然是在這里才松了口氣,緩了緩神道︰「侯爺,門外來了三個人,都是來找無雙公子。」墨莉登時驚喜道︰「是不是辭雲?」

許知禮見過那位年紀輕輕修為已臻七品境界的青衫少年,搖頭道︰「不是沈公子。是一個胖子,一個和尚,還有一位蒙著面紗的女子,看起來修為至少不在無雙公子之下。」

這三個人的組合很奇怪,許青賢轉頭看了一眼陳無雙,知道他身在侯府的人本就不多,能找上門來的大抵都不會是生人,「見不見?」白衣少年大概已經猜到老管家說的那個胖子是誰,幾乎沒怎麼遲疑就笑道︰「當然要見。佑乾,借你這院子使使,別磨蹭,抓緊請人去做牌匾。」

要借院子使使的話外之音,是不希望有許家的人在場,侯爺听得出來,點頭沖管家道︰「你親自去一趟,不得怠慢,把客人請到西苑來。」說罷惋惜地看了眼桌上的宣紙,邊嘆息邊拽著許佑乾走了出去,許家畢竟沒打算跟司天監綁在一條船上同舟共濟,少听些不是壞事。

不多時,陳無雙就听見院子外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人還沒進門就扯著嗓子悲切叫喊,「公子爺,是哪個殺千刀的王八蛋傷了您?少夫人要是缺了一根頭發,錢興這就調集玉龍衛的兄弟們去給您二位出氣!」

這一嗓子把跟在他身後的和尚跟女子都嚇了一跳,好家伙,一路上垮著張臭臉沒說過一句話的胖子敢情是個哭喪的行家里手,久負盛名的司天監玉龍衛里原來還有這麼一朵肥碩的奇葩,健步如飛地闖進門去,見著自家主子二話不說就哀嚎著撲了上去,上模模下模模,「公子爺,傷在了哪里?」

陳無雙沒好氣地一把拍開他正順著腰帶往下模的手,笑罵道︰「滾遠些,要是被人傷到那里,公子爺進宮當太監之前一定得帶上你。」錢興嘿嘿笑著抹了把鼻涕,「那還有什麼說的?只要公子爺一句話,錢某立即揮刀自宮,到時候您伺候陛下,我伺候您,就是苦了少夫人吶。」

墨莉紅著臉啐了一口,錢興立即哈著腰從儲物法寶里模出來一個已經有些干枯的花環戴在頭上,諂笑道︰」少夫人瞧瞧,您送的這頂花環,錢興可愛惜著呢,都沒怎麼舍得戴,就是這花看著不太水靈了。」

黑裙少女登時無語,以前只覺得陳無雙是個厚臉皮的無賴性子,沒想到這能跟八品修士硬拼一場的堂堂四境刀修、玉龍衛副統領大人更甚,無所不用其極的拍馬屁本事堪稱獨步天下全無敵手,不過這一聲聲少夫人真是叫得人心里歡喜,無論如何都生不出半點厭惡情緒來。

隨後進門的兩人都是熟人,和尚是在劍山主峰采劍時不遺余力幫襯過陳無雙的法善,臉上面紗根本遮掩不住綽約風姿的女子,竟然是越秀劍閣長老裴錦繡。陳無雙推開錢興上前一一見禮,疑惑道︰「裴師叔怎麼來了?不是說南疆凶獸有所異動,越秀劍閣弟子都下山應敵去了?」

裴錦繡摘下面紗,一路從百花山莊同行到岳陽城的錢興這才知道,這個女子不光身段出色,面紗下面的容貌也如此驚艷,就是看起來年紀比公子爺大了些,嘖嘖,老少通吃啊!有如此佳人在前,至于那個光頭和尚,多看他一眼都算錢興品味獨特。

聖人都說了,食色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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