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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一成把握

劍山主峰在夜里看上去,如同一柄擎天巨劍立于大周十四州最南,從山腳處有一條狹窄而彎曲的青石台階順著山勢盤旋而上,夜色雲霧間似乎長的沒有盡頭一般,陳無雙好奇地散出神識去探,卻詫異地發覺在裴錦繡所站的地方再往前不遠,好像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所阻隔,神識是能透進去,但立即就跟自己失去了聯系。

除了被一群少年佔了院子多日不見露面的八品劍修陸不器之外,主持劍山開啟的裴錦繡身旁還站著數名氣息滾蕩的修士,在少年貿然放出神識的一瞬間,其中三人就下意識朝他看了一眼,陳無雙駭然發覺這三人都是少說有九品修為的五境高人,越秀劍閣不愧是能跟駐仙山並駕齊驅的正道巨擎之一,這等實力底蘊,司天監也得自愧不如。

面無表情的陸不器身後,整齊站著數百神完氣足的三境修士,將近八成卻是這半年來從各處來投奔越秀的散修以及小門派里天資不錯的年輕弟子,乍一看去聲勢極大,仔細去打量就不難發現這些三境修士的氣息有高有低、良莠不齊,反倒不如西邊隔著十余丈站立的不到二十個駐仙山弟子,個個都是神情平淡、目光銳利。

再遠處還有不少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等待,谷雨皺著眉看了半晌,愣是沒找到鷹潭山那三個道士的蹤跡,倒是瞧見那位長著兩道長眉的空法神僧遙遙含笑朝她點頭,隨即回頭輕聲說了句什麼,其身後人數不少于駐仙山弟子的一眾和尚紛紛轉頭看向白衣少年。

陳無雙不敢再當著在場五境高人的面放出神識,只好問向侍女道︰「可曾看見那個結穗人?」谷雨掃視了一圈,失望道︰「公子,今夜陰雲密布不見月光,一時間沒找到嚴安在哪里。」少年無所謂地輕笑一聲,嚴安也是三境修為,就算他有師門傳承的好劍,這等五十年才遇一回的機緣他應該也不會錯過,興許能在山上再見著。

數百人靜靜站在劍山主峰之外等了許久,先前對陳無雙以神識探查陣法有所察覺的那三個五境高人中,一位身形高大、神情倨傲的老者才輕聲說了句時辰到了,話音剛落片刻,所有人識海中都感覺到一陣暈眩,隨之就听見一聲極細微但卻聲傳百里的銳響,像是有人以強橫劍氣刺破虛空一般,而後高聳入雲的山峰上就響起連串的嗆啷長劍出鞘聲,從越秀劍閣往南無邊無盡的天空中,陡然亮起一層絢麗的淡紫色光芒,映的雲層好似帶著暗繡花紋的錦緞。

越秀劍閣峰頂上遙遙射來一束絕強劍氣,所有人都听見有人沉聲低喝︰「開!」劍氣橫貫百里直擊向劍山主峰,其外驟然金光一閃擋下,瞬間從雲層深處有一團刺眼亮光傾瀉而下,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落在山腳時已然變成近百道光芒,像是登天小路一般。

裴錦繡點點頭,轉回身來以真氣揚聲道︰「靖南公一劍開山門,那百道

金光就是進山之途徑,錦繡不才,代掌門師兄在此預祝諸位後起之秀,人人得償所願!事不宜遲,速速進山!」一聲令下,陸不器身後的三百越秀弟子先行一步,分為三十隊各自就近挑選一條光路踏上,雙腳一旦站立在光華所照的範圍內,身形立即消失不見。

待山腳下的人走了多半,許悠才拱手笑著道了聲保重,又囑咐林霜凝萬事小心,而後帶著季清池等幾人自行去東邊找了條光路進山。白馬禪寺的人一動沒動,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陳無雙先進山,少年沒來由笑了一聲,模出常半仙的銅錢灌注真氣割破手指,滴了一滴鮮血在上面,「走吧。」

其余五人各自效仿,跟著他一起朝許悠剛剛消失的光路而去,空法老和尚目送他背影消失,低誦了聲佛號,身後近二十名僧人則去了駐仙山弟子所選的那條光路進山,三炷香後,劍山所有光華一斂而淨,除了天上淡淡紫氣,再與平日的寂靜沒有任何區別。

雲水小築里,面色蒼白憔悴的常半仙剛噴出一口鮮血,就發覺附近多了一道修士氣息,訝然皺眉抬頭望去,卻見司天監第一高手、十一品境界的陳仲平站在院子正中,手里托著一個油紙包仰頭去看南邊天色,「倒真舍得下本錢,京都的賭坊最喜歡你這種敢下注的貨色。」說著笑呵呵轉身走到他面前,一層一層打開手里的油紙包,「來嘗嘗,老夫特地從涼州將軍府上要來的燒鵝,唔,有些涼了,不過也吃不壞肚子。」

邋遢老頭嘿嘿一笑,拿袖子胡亂模了模嘴角血跡,毫不客氣地伸手扯了根油膩燒鵝腿,狠狠咬了一口在嘴里嚼著,含糊不清道︰「你逢賭必贏的本事還是當年求著我教的,真要去了京都賭坊,常某能把鎮國公府都贏過來,你信是不信?可惜啊•••如今為了換你那寶貝徒兒讓我入主百花山莊觀星樓,老夫搭進去整整三年陽壽,何苦來哉。」

論及不修邊幅,陳仲平比常半仙也不差多少,干脆毫無高人風範地一坐在他身側,斜著眼問道︰「你把逢春公當年的事情,都告訴無雙了?」邋遢老頭擰開酒葫蘆灌了一口,好不容易把卡在嗓子眼的肉咽下去,道︰「你瞧我像個長舌頭的?那賊小子去南疆接引天地靈氣,好巧不巧踫上了還在人間的花扶疏。」

陳仲平瞬間臉色一變,「花扶疏真還活著?這麼說無雙•••」常半仙皺眉看著酒葫蘆上留下的油漬手印,竟在十一品劍修的身上抹了兩把擦手,「他如今已然是五境修士,想瞞是瞞不過去的,否則也不會傳了你那無賴徒兒天香劍訣。不過據我所知,花扶疏只是打听清楚了百花山莊十年前的事情,別的半個字都沒有多說,這個人情算不到陳無雙頭上,你們司天監總有要還的時候。」

陳仲平幽幽嘆了口氣,道︰「司天監早在二百年前就欠了花家,越是想還反而欠的越多了•••罷了

罷了,總歸是一筆說不清算不明的糊涂賬。你說,無雙能不能把那柄卻邪劍帶回來?」常半仙冷哼一聲,不滿道︰「你這老王八蛋是想拿這一只燒鵝,換常某推算一卦?老夫早先怎麼沒看出來,司天監乃是天下頭號的巨商,個個都打著算盤想做穩賺不賠的買賣?那劍山陣法能隔絕卦象窺測,漫說是你我,鷹潭山鐘小庚都不敢輕易嘗試。」

而後順了口氣,突然猥瑣笑道︰「不過•••此事不用起卦,陳無雙一定拿不回卻邪,倒是沈廷越留下的獨子有可能。」陳仲平眉頭一皺,難以置信道︰「什麼意思?」以他對孤舟島的了解,林秋堂雖派了弟子前來采劍,多半只是單純想讓門中晚輩漲漲見識、踫踫運氣,能得一兩柄好劍最好,得不到也不會氣惱,決計不會允許島上弟子插手涉及大周王朝氣運興衰的事情。

常半仙低了低頭,指著他手里的燒鵝惋惜道︰「瞧啊,這東西已經不是老夫當年在涼州吃過的味道了,涼州將軍也早就換了人,歲歲年年人不同的道理你不該不懂。我知道,司天監連你帶陳伯庸,都想著借那賊小子的福緣,把十四件異寶挨著找回來,重新再布一座大陣鎮壓天下氣運,以保李家江山再續國運。可這真真正正是逆天而行啊,退一萬步說,即便真能成功,你們陳家兄弟四人就都打算不要命了?」

「衣裳舊了就該換,世道舊了也得變一變才好。太祖李向死了一千多年,遺澤早就被李家後人揮霍干淨了,連白馬禪寺都不看好的事情,司天監又何必死抓著不放手?那賊小子跟沈辭雲之間的淵源你我都心知肚明,老夫讓他去拿逢春公的焦骨牡丹,讓沈辭雲試著去采卻邪劍,嘔心瀝血難不成是為了自己能佔什麼便宜、得什麼好處?」常半仙聲音很輕,明知陳仲平已然以自身神識籠罩住了這座院子,卻還是生怕被旁人听見一樣。

陳仲平沉默了許久,才目視著身旁既熟悉又陌生的邋遢老頭,一字一句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常半仙低著頭苦笑,「想要什麼?我這一輩子苦苦等的時機已經到了,總不能再把這副能活活壓死人的擔子傳給新收的徒兒吧•••仲平啊,不破不立,破就破在咱們這些半截入土的人手里好了,要立,還是得看陳無雙跟沈辭雲怎麼去做。陳伯庸所剩的壽元寥寥無幾,你我二人又還能多活幾年,老了老了,非得活成蘇慕仙那般淒苦模樣?」

「你是想給花家•••」陳仲平話剛說了一半,常半仙陡然渾身氣勢一變,斬釘截鐵道︰「不錯!你不是在山谷里看見過嗎,老夫要重建一座比原來更大的百花山莊!」而後轉頭平靜看著修為境界不知比他高出多少的司天監第一高手,「陳家若是想要阻攔,你盡管出手現在就將老夫斬殺于此。」

心神俱震的陳仲平目瞪口呆,「你有多大把握?」

「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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