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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上門要債

洞庭之東約百里,便是繁華程度幾乎能與京都平分秋色的岳陽城,因水系發達交通便利,自前朝以來就是商賈雲集之地,朝堂中提到此處都稱贊是「遍地黃金」的所在,比陳家鎮國公府邸還要豪奢氣派的康樂侯府就坐落在城北,府外緊依著一條穿城而過的碧水,沿岸鳥語花香。

許家先祖能文能武,曾以五境九品的修為跟隨大周太祖李向身經百戰,立下不世之功,建國之後卻出人意料的上書辭去兵權、官職,只願回楚州故里求個兒孫富貴,這才換來了世襲罔替的侯爵,世世代代居于岳陽城,積攢下令天下人側目的巨額家業。

侯府大門前,左右端坐著一對碩大的漢白玉石獅,雕工之精細堪稱栩栩如生,外地的商號到了岳陽城都要慕名而來看一眼,久而久之就有了傳言,說這對石獅子乃是侯爺家祖上征戰天下時偶爾所得的寶貝,若有妖邪從岳陽城經過,石獅子便會化作兩只威嚴靈獸活轉過來斬妖除魔。

平日侯府門口有兵卒把守,雖然侯爺不禁止百姓觀看也從來沒人敢湊近了仔細瞧,只有正月十五上元節鬧花燈的時候,侯府笑呵呵的老管家才會允許城里的孩子們上前模一模雄獅子腳下圓滾滾的繡球,沾沾侯爺家的貴氣討個吉利,以後不管是科考做官還是拜師修行都求個順順當當。

可這日一大早,趁著日頭還不烈早起忙于生計的百姓們卻看了場稀奇事,一個邋里邋遢的老頭抱著個酒葫蘆,一步三搖徑直走到侯府門口,縱身一躍跳上雄獅子頭頂盤坐下來,又從懷里模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就著醬牛肉津津有味喝起酒來。

侯府門前的四個士卒都是曾經上過北境戰場的好手,身上要麼有傷、要麼殘疾,才被許家招來做了護院,絕非尋常大戶人家門前站沒站相的家丁可比。幾人詫異地對視一眼,都看出來這個行為荒唐的老頭並不是普通人,單說一縱身輕松躍上人高的石獅子頭頂,誰家的親爹有這種能耐?

四人早在雍州就曾是一個營里吃飯的同袍,早就心意相通,配合地十分默契。當下一人立即回府中去找管家,另一人卻客客氣氣走上前來跟老者說話︰「老先生有禮,不知尊姓大名,是否來找我家侯爺?」

老頭滿嘴里醬牛肉塞得滿滿當當,兩側腮幫子鼓脹起來,看著很是滑稽,胡亂嚼了幾口又灌了一大口酒,這才拿袖子抹了把油光水滑的嘴角,瞥了眼渾身彪悍精壯的獨臂漢子,冷笑道︰「訛了我家的銀子,讓許青賢那兔崽子出來說話。」

獨臂漢子本姓邱,當年在雍州戰場上也是下手狠辣的角色,雖然修為沒入二境,但不知道多少妖族兵士命喪他手,一條左臂就是在那時被實力強橫的妖族硬生生撕扯下來,被侯府收留之後自願改姓許,新取了個名字叫做許勇,在岳陽城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

听見老頭敢直呼侯爺姓名,許勇當時就意識到此人身份肯定非同小可,說不準就是個四境修士,索性站在一旁等著管家前來處理。不多時,從來笑容滿面的侯府管家許知禮就匆匆跑出門來,年近花甲的他是許家分支血脈,自幼就在侯府長大,連楚州都督見了都得稱呼一聲老兄。

听了門口士卒的通報,正在府里清點官賣所獲的許知禮就心下一沉,康樂侯在楚州是什麼地位無人不曉,膽敢在侯府門口撒野的還真沒有幾個,那老頭定然大有來歷。跑出來一瞧,老神在在盤坐在石獅子頭頂的老頭正把醬牛肉吃了個干淨,胡亂把油紙搓成一團順手就丟在門前,油乎乎的雙手就往身上料子不凡的衣裳上蹭。

「前輩遠來,許某有失遠迎,慚愧慚愧。」在富可敵國的康樂侯府做了二十多年管家,許知禮見過的世面甚至不遜色于朝堂上穿紫袍的三品大員,而且有二境三品的修為在身,一眼就瞧出邋遢老頭是個修士,嘴上說著慚愧心里卻已經開始轉念尋思天下哪個門派有這麼一位高人。

老頭擦干淨手,捧著酒葫蘆暢快喝了一大口,「老夫姓陳。」

姓陳?天底下姓陳的或許不少,但有膽子在康樂侯府上這般放肆的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許知禮馬上就想到了這位到底是誰,面色登時大變,顫聲道︰「您•••可是司天監仲平先生?」五境十一品的修士漫天底下能有幾個,哪個不是婦孺皆知的人物,就算沒見過陳仲平,也听說過這位高人最是不修邊幅,哪里還猜不到。

陳仲平也不回答,罵道︰「兔崽子好大架子,讓他出來見我。」要是旁人敢這麼說話,早被獨臂漢子扔進河里去了,可此時許知禮絲毫不敢動怒,他連國師都敢罵,罵幾句侯爺算得什麼,「侯爺正在家里,還請前輩屈尊,移步進府中說話。」說罷偷偷朝許勇使了個眼色,我在這守著,你快去通報侯爺。

邋遢老頭不屑地冷笑一聲,看都不看他一眼,道︰「半柱香功夫,許青賢要是不出來,老夫砸爛了你門前這兩只哈巴狗。」許知禮頓時覺得頭大無比,這位爺可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主,在京里天子腳下都一貫橫行霸道肆無忌憚,真鬧起

來楚州哪有人攔得住他性子?

好在許青賢來得快,看見一襲黑色團龍蟒袍從門里閃身出來,老管家心頭一塊大石頭才算落下地來,要是真被砸了這對石獅子,那康樂侯爺的臉面可就跟著一塊變成稀碎了。許青賢仰著頭沖高坐在石獅子上的陳仲平拱手一禮,笑道︰「原來真是貴人登門,許久不見,仲平先生別來無恙?」

陳仲平瞧見許青賢露面,斜著眼打量他一番,拉長語調道︰「老夫比不上你家累世富貴,也沒想著來敲竹杠打秋風,就想問一句,你個狗日的訛了我徒兒四十五萬兩黃金的事怎麼算?陳家的日子過得緊巴,那可是我大哥的棺材本,今天沒個說法,我拆了你的院子!」

想來城府頗深寵辱不驚的侯爺頓時哭笑不得,你家徒兒不分青紅皂白到洞庭湖上胡鬧了一場先不說,那四十五萬兩黃金早就如數奉還,而且其中三十萬兩是人家孤舟島的,你這時候上門來耍賴要債,還說不是敲竹杠打秋風?

「好說好說,區區黃白之物,打發個人來說一聲,許某敢不送到京里去?仲平先生屈尊前來,不如先到府中住些時日,許家別的沒有,好酒管夠。」不管心里怎麼想,許青賢嘴上卻十分客氣,對侯府而言,四十五萬兩黃金不痛不癢,犯不著惹了這位爺不高興。

陳仲平听他答應得這麼痛快,滿意地點點頭跳來,將酒葫蘆斜掛在肩頭,背著雙手當先就走進正門,「你小子是個有眼力見的,比我那敗家徒兒強。」身穿蟒袍的侯爺無奈地沖管家苦笑,揮手讓他先把遠處圍著看熱鬧的人群散了,自己跟在邋遢老頭後面轉身進了家門。

除了面積小了些,許青賢的書房擺設毫不次于宮里朝天殿,瑞獸香爐里燃著價值千金的極品東海龍涎香,正堂上懸掛著太祖皇帝李向的御筆墨寶,下面的條案上則供著許家先祖當年征戰的銅盔,四面金絲楠木架子上擺放的琳瑯滿目,那顆得自沈辭雲的鮫珠就放在正中間。

安排管家送來一個黃泥封口的老酒壇和幾樣精致小菜,許青賢讓書房四周下人們都遠遠避開去,親手拍開泥封給陳仲平斟滿酒杯,才道︰「早听說仲平先生靜極思動出了京,這酒我特地備下,還想著過些日子你少不了來一趟,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本來滿臉不屑的陳仲平突然聞到濃郁而特別的酒香,伸手端起酒杯湊到鼻下深深一嗅,就變了臉色,「這是•••雲州花家的百花釀?段百草的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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