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將軍很勤奮，大部分時間不在宮里就在軍營，連飯都在營地里吃。」裘虎道，「我混進軍營，還費了些工夫。」
賀靈川沖他一豎拇指。
軍營不比其他地方，露餡的幾率很高。
「那還有小部分時間呢？」
「前天一整個白天，他都在視察物資，傍晚突然離開營地，沒讓護衛跟隨，而是乘坐吳管家的馬車去了駟同鎮。」裘虎補充，「那輛車灰樸樸地很普通，跟一般車馬棧的沒什麼兩樣，更沒有您家的徽記。車上只有吳管家和馬夫。」
「駟同鎮？」賀靈川腦海里都沒印象。
說話間，上菜了。
他點的都是快手菜，不然就是預制好的，廚房做起來很快。
「出了都城往西再走十五里，不到兩千人的鎮子，農產豐富。」老姜麻油焗鴨肉實在太香了，裘虎下意識咽口水，「您家在駟同鎮有個很大的莊子，傍晚大概只有十來人。」
農莊雇請的長短工，很多都是鎮上本地人，下了工就回家吃飯了，莊里只留幾個看門看園的。
「我爹百忙之中還抽空去鄉下農莊？」賀靈川撓了撓頭，啜了一個炒田螺。
昨晚賀淳華回家，還跟應夫人說這幾天一直待在軍營中，半步都走不開哩。
對枕邊人都撒謊。
身為一家之主、三軍統帥，賀淳華怎麼忙都是應該的。但這當口為什麼特地跑去鄉下莊子？
「我潛進去看，賀將軍先去大厝里坐著，吳管家逕直往後頭走，進了後廚。那廚房相當寬大，應該是給上百人做大鍋飯的地方。」裘虎一頓，「吳管家出去吩咐幾聲，就有人牽著一牛、一羊、一豬，進了廚房。」
賀靈川忍不住打岔︰「活的？」
「都是活的，自己能走的。」裘虎回憶道，「而後吳管家就打發他們下工去了。等其他人都退個干淨，吳管家才請賀將軍到後廚去，緊閉門窗，還用紙片把縫隙也堵了，自己到外頭守著。」
「屋里可能還放了個結界，因為肥豬的哼哼聲突然中斷了。」他接著道，「我沒上前，因為那時忽有心血來潮，仿佛廚房里有危險之物，不靠近為妙，因此反而屏息靜氣，收斂心神。」
賀靈川點頭︰「干得好。」
裘虎有妖靈傍身，本身又有野獸般的靈覺。他說厝里危險，那八成是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大概兩刻鐘後，廚房門又開了，一股子灰煙冒出來，煙燻火燎的氣味很重，就好像著火一樣。若不是附近沒人，那時大概就會有長工提著水桶來滅火。」
「賀將軍出來也咳了幾聲，吩咐吳管家把窗子也打開。我趁機瞟了一眼，廚房里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
「豬牛羊呢？」不翼而飛了？
「沒了。」裘虎接著道，「賀將軍穿過莊子走上馬車之前，還跟吳管家說了幾句話。第一句是︰‘家里後面就拜托你了’。吳管家應了，然後又道單游俊也想隨您出征。」
「賀將軍即道，‘讓他留下，陪著川兒，他原本就是川兒的手下人’，然後涼笑兩聲，說軍功得之不易，人人都想爭搶啊。」
賀靈川默然。
在眼下的鳶國，建功立業最好最快的途徑就是打仗賺軍功。
只要能贏，那升級速度跟坐火箭似地。
可是想這麼干也得跟對了人，比如跟著長寧將軍南下平叛，贏面就挺大的。不怪單游俊動心，他成家立業了，當然想奔個好前途。
「而後賀將軍就登車回到軍營，我沒進去，轉身去跟吳管家。但吳管家也只是爬上另一輛馬車，很快回到賀府。」
賀靈川點頭，心里滿意。
他下達的命令是盯緊賀淳華，裘虎卻沒有死板執行。
這家伙頭腦很活泛啊。
他想了想，問裘虎︰「照你看來，我父親在厝里做什麼？」
這是問他的意見？裘虎猶豫一下才道︰「沒有實證，我不敢說。」
都是聰明人，一听就明白了。
賀靈川嗯了一聲。
賀家當年為什麼險被滅門，加上賀淳華本身又小心謹慎，當然不會露馬腳給別人抓。
就算裘虎懷疑他酬神，也沒有憑證，因此不能說。
放幾頭活牲進廚房再關門，算證據嗎？
廚房那地方，本來活肉死肉都常進。
關門燒香算證據嗎？別逗，都城多少老太太都這麼干。
活牲為什麼不翼而飛？關你什麼事，說不定被裝進賀淳華的儲物戒了。
當然對賀靈川而言，從知道自己腦海被種下奈落天印記，他就懷疑賀淳華酬神了。
他又不審桉子，證據是否確鑿，對他來說沒那麼重要。
裘虎前晚所見，基本可以證實他的推斷。
問題在于，賀淳華從什麼時候開始酬拜奈落天？
賀家險些被滿門抄斬，是不是跟這有關系？
「行啦，我知道了。你吃飯吧。」
正事兒辦完了，少主也吩咐了，裘虎這才上手，抓起垂涎好久的老姜麻油燒鴨，一把撕開。
「少主，還有什麼任務？」
「暫時告一段落。」賀靈川喝了口酒，「接下去，是我自己的事了。」
……
夜深了，吳管家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住處。
他也住在賀府，單門獨棟一座小院，就在賀氏夫婦院落西邊不到十丈，比賀家兄弟離父母還近。
十幾年前，賀淳華替吳管家洗刷了冤屈，後者就死心塌地侍奉于他。府內所有人都知道，吳管家是賀老爺最信任的手下；甚至有些小官想見賀大人一面，還得求吳管家幫忙安排安排。
這也意味著吳管家是府里的第一等忙人。
主人才四位，府里卻有料理不完的事情。今晚他回院之前，還處置了兩個打架的下人。
等他回來，婆子已經燙好了酒、備好了菜。
吳管家最喜歡拿水蘿卜蘸敦裕的辣醬，再吃兩盅老酒，啜幾粒花生米，渾身的勞累就卸了一半。
婆子問道︰「咱現在也有錢了，你怎麼還吃這些？」
從夏州到鳶都，賀淳華就給吳管家漲薪了，這是對他不離不棄、努力工作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