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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超渡與慈悲

待他被手下救醒,才發現潯州游騎來襲,營里一片人仰馬翻。平房里的周紅岳被炸死,吳紹儀忍痛起來指揮,可是軍心已亂。

眼看糧車一輛接一輛被燒,己方士兵一個接一個被殺,隊伍潰象已現,吳紹儀心知無力回天,只得下令撤退。

他一路上收攏殘部,才揀回這點人手。

至于糧草,多數被毀了。

潯州游騎深入夏州截糧道,深知憑自己這點人手運不走糧草,因此一般會放火燒掉。

吳紹儀說到這里,垂首道︰「末將請大人責罰。」

「輕疏大意、丟失糧草,該殺。」賀淳華冷冷道,「但現在人手不足,先饒你一命,以觀後效。」

吳紹儀只能謝他寬大為懷。

上一次打贏潯州人的傲氣,到這會兒蕩然無存。王廷撥下來的糧丟了一半,得去向前線交代的人是賀淳華。

也幸好還留了一半。

賀淳華接著問他︰「我記得白鹿鎮有差役、有保鄉團,怎麼沒來幫忙?」

吳紹儀搖頭︰「興許是沒敢來,也興許出去捕山賊了。我听說這些天有山賊肆虐,在白鹿鎮殺了幾個官差,當地還有一家大戶被洗劫一空,三十幾口人都被殺了個干淨。」

賀靈川忍不住插口︰「一個小鎮前後兩樁命桉,不蹊蹺麼?」

「我加強了戒備的。」吳紹儀低聲道,「听說殺差役的還是一個鎮民,行凶後就逃走了,至于那幾個山賊,當地人都見過,不是潯州兵。所以我……」

打了敗仗、丟了糧草,再怎麼解釋都像狡辯,他只好閉嘴。

賀淳華皺眉︰「敵將是誰,你看清了麼?」

「三十多歲,身形瘦高,戰力強悍,盧耀都不如他。」吳紹儀道,「上次追剿潯州游騎時,我沒見過這個人,但听他的手下喊他作將軍。」

「潯州人真看得起我們的運糧隊,兩個鎮子,派了兩個將軍出陣。」雖然可能是雜號將軍。賀淳華長長嘆一口氣,「是我輕敵了啊。」

今次從敦裕城出發的運糧隊其實分為兩支,一支走新煌鎮,一支走白鹿鎮,皆因兩條岔路接下去都有隘口要通過,那地形易攻難守。賀淳華為安全穩妥起見,才決定分兵運糧,各走一道兒,這樣就算一邊遇襲,另一邊也能保住過半糧草,令北方前線將士不至于又餓肚子。

「也即是說,這次游騎兵同樣也是兵分兩路,在白鹿鎮和新煌攔截運糧隊。」賀靈川暗暗心驚,「有內奸走露了我們的計劃?」

「怎麼可能?我們走到潘家溝才下令兵分兩路,在那之前只有我和莫折先生知道,在那之後,兩支隊伍只用兩天就分別到達白鹿鎮和新煌。」賀淳指了指自己太陽穴,「奸細就是再厲害,也窺探不了我的腦海。」

那就是湊巧了?

「北上三條路,最東邊的官道年久失修,誰都不願意走,所以對方守剩下兩條路。」賀靈川想了想,「雖然合理,但太冒險。他們人數本就不多,還敢分兩路對付我們。」

潯州游騎深入敵後,補給是大問題,所以人數貴精不貴多。出這主意的人,膽子真不小。

賀淳華的臉色異常凝重︰「並且對方手段與從前完全不同,莫不是換人指揮?」

截敵糧草的慣常手段,是在郊野險地下手,今次對方卻改在鄉鎮,攻他一個措手不及。並且打蛇直打七寸,直接挑運糧隊的首領下手,快準狠辣,賀淳華也是僥幸才逃過一劫。

如是這樣的對手,前次趙清河、吳紹儀怎可能輕松取個三連勝回來?

「我們審過的俘虜都不清楚,他們只跟從將領行事。」這也是防止機密外泄的手段。賀淳華問長子,「在你看來,他們還會不會來截我們的糧?」

賀靈川看他這樣問,就知道老爹心有些亂了,否則怎會求問于這個最不靠譜的大兒子?他想了想道︰「不會。他們拿下白鹿鎮,卻在新煌踫壁,就該知道這里點子扎手。再說他們人數畢竟太少,百里慶又折損了二百多人。我們就不一樣了。」

吳紹儀回來後,賀淳華的軍隊又有一千七八百人。從人數上說,己方增多了,對手卻是減少了。「並且我們後頭必定提高警惕,他們還想故伎重施已無可能。」

對方再度偷襲的成本和風險都在增加。

賀淳華沉吟許久,才慢慢點頭︰

「他們這回已經截燒近一萬石糧食,功勞不小。主將如果是個聰明人,該知道不可貪功。否則再來截擊,說不定就前功盡棄。」

他目光慢慢堅定︰「嗯,最好他們不死心,這樣我們就還有扳回一局的機會。」

想清楚以後,他就不擔心對方來,而是唯恐對方不來了。

他又做了些布置,才站起來道︰「我們在新煌休整一日,明晨繼續上路。」

眾人領命離開。

東邊日出,夏州軍人卻疲憊不堪。賀靈川打了點清水,擦掉手臉上的泥灰和血漬,就找了個帳篷,和衣而臥。

他也奔忙了一個晚上,听著外頭人馬來去的響動,很快睡著。

……

一覺無夢,賀靈川有點失望。

再醒來以後,太陽升得老高。

單游俊來找他︰「犯人開口了。」

「水刑以後就招了?」

「不是。」單游俊笑道,「這人看起來怯懦,實則硬氣,每次捱不住刑就只說一點點,焦泰差點把他蛋都割了,他才屈服。」

賀靈川再見到俘虜的時候,這人神情萎靡,嘴都掀皮了,不知道吃過多少苦。

「給他喝點水。」

俘虜接過,一大碗水咕都幾下全部喝完,才長長透了口氣。

賀靈川從懷里又掏出那支短杖︰「主動點,交代清楚你就能活命。」

這俘虜已經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也不再跟他玩心眼兒,低聲道︰「這是刑龍柱,上古的寶物,傳說是取材于屠龍場邊緣的銅柱。」

「這麼高級?」賀靈川把玩著短杖。雖說看起來很有年頭,但一听說是古物,摩挲起來的質感好像就更順滑了,「做什麼用?」

「收集魔氣。」俘虜道,「戰爭必有死傷、必有怨魂。貝迦國的霜葉國師讓我們隨身帶著這具寶杖,在大戰後收集魔氣,再帶回去交給他們超渡。」

「魔氣?」賀靈川听到新名詞了,「魔氣就是怨氣?」

「不止,還有人死前的不甘、恐懼和憤怒。」俘虜的聲音都大了一點,「我們在戰場上將這些收集回去超渡,是、是莫大的功德!」

「收集魔氣回去超渡?你們國師有這種癮?」關于「大愛無疆」這四個字,賀靈川一個字都不信,「這都是他告訴你們的?」

「這都是真的,也不獨是霜葉國師的發明!」俘虜坐直了身體,「而是貝迦國立國以來的傳統,至少延續了五六百年!」

五六百年?

「魔氣殘留不去,很可能化為惡厲。你們沒听過古戰場常有怨魂出沒?」

比如盤龍沙漠?賀靈川挑了挑眉。

俘虜接著又道︰「至少有兩個戰場的魔氣被收取後,當地就迎來了風調雨順的六七年!這是我親身經歷、親眼所見!」

這人是死心塌地相信,也不知道霜葉國師是怎麼給他洗腦的。賀靈川也不跟他爭辯,目光一轉︰「這刑龍柱總不會是唯一一支吧?」

「其他人也執有,都是國師指定人選。但我不知道具體人數。」

也就是說,貝迦國動輒收集幾十萬、上百萬的所謂「魔氣」?那就代表著有幾十萬、上百萬的死者!如果短杖里真存有怨氣的集合,那數量也太驚人了。

俘虜解釋道︰「不是每人都能使用刑龍柱,只有具備‘開天眼’的潛質,才能成為侍徒。」

「這個‘天眼’要怎麼開?」

「要在眼楮涂抹特制的藥水,連續涂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都是雙目劇痛。」俘虜道,「如果沒有潛質,涂一次就瞎了。」

難怪這廝發現他也能看見魔氣就無比驚訝。賀靈川模了模自己眼皮,不用遭四十九天的罪也能開「天眼」,他果然命里帶BUG。

是因為他身上那兩件寶貝?

「那麼,魔氣帶回去要怎麼個超渡法?」

「由國師開壇祭法,致禮上天!」

賀靈川晃晃短杖,觀察寶石里變幻不定的「魔氣」︰「光是這些,你收集了多久?」

旁人見不到魔氣的存在,也就不知道這些人干了什麼事情。

至少,這個秘密不為多數人所知。

「有十一年了。前後九十七場戰役,或者事變。」俘虜吞了口唾沫,「我從來沒去打過仗,只在戰斗結束後才去戰場。」

「每年東奔西跑,你還真忙。」這廝一年平均要跑七八個場子,都是死人遍地的戰場,「這里面有多少死者的魔氣?」

「沒細數過,怎麼也有十幾萬?」俘虜看著短杖,有點戀戀不舍,「五年前勉國政變,王室宗親被殺得血流成河,我一次就收集了幾萬人的魔氣。」

賀靈川微怔,有些驚訝︰「勉國王室這麼能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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