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木良辰回歸崗位的第一件事,是潛伏。
潛伏到里世界目前混亂的局面里,這件事可操作的範圍相當大。
實際上,為了保密,公安那邊無法完全掌控他的行蹤。而無法完全掌握就是完全無法掌握。
這就給了千木良辰聯系川上濟的機會。在重回崗位的第二天,千木良辰給川上濟發了一條短信。
他當然知道川上濟的聯系方式。南洋大學社會心理學在讀博士,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常客, 每次的筆錄都做得清晰又詳盡。
千木良辰雖然和同僚們關系不怎麼樣,但通過松田陣平,他得到了川上濟的聯系方式。
雖然只有明面上的。
沒過多久,川上濟聯系了他,並反客為主,定下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並要求他單刀赴會。
千木良辰很清楚,川上濟並不信任他。
畢竟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更何況,這是他們在近13年後,第一次在知曉對方的身份下,以故人的名義相見。
川上濟定的地點,是一處跳蚤市場。
灰色地帶。
在這種地方,小到原味內衣、煙酒、高清動作學習類影片,漂亮姑娘的聯系方式;大到管制刀具、槍支炸藥、黑色組織的情報,你都能買到。
重要的是有命,有錢,有渠道。
而千木良辰長得很有威懾力,警服一月兌,他看上去妥妥地是黑道組織的高級成員。
市場入口的盯梢者沒看第二眼,就把千木良辰認定為自己人。
千木良辰走進一座酒吧,川上濟定下的見面地點。
燈光是曖昧的粉色,酒保是一位涂脂抹粉的女人。一樓除了酒保只有兩個男子。他進門時他們都盯著他。
千木良辰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地方是干什麼的。
「我有預約。」
千木良辰拿起筆, 在吧台的本子上寫了一連串數字。然後他上了樓。
說是酒吧,其實更接近一個小型的旅店,光線晦暗。香氣里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隔音不算很好, 能听到人聲和床板的嘎吱聲。
千木良辰目不斜視地從一排房間走過,走到最里面那一間,推開。
映入眼簾的景象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干淨整潔,沒什麼人氣,很明顯按個人偏好收拾過。不過沙發是騷包的粉紫色,和整個房間簡約的風格不搭。
灰發青年正坐在正中間自飲自酌,看色澤,他喝的是葡萄酒。
千木良辰看了一眼酒瓶上的標簽︰「Barolo」。
「你好啊,巴羅洛。」川上濟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要一點嗎?」
沒等千木良辰回答川上濟就倒了一小杯。
「說實在的,這個酒吧在這一片很有名,當然,真正有名的不是酒,而是酒代表的姑娘們。
對,沒錯,酒代表姑娘們。
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夜晚,就可以點什麼樣的酒……這是我在曰本境內發現的第二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
可謂是相當有緣了。」
說到這里,川上濟不禁微笑︰
「我覺得這個酒吧的老板是個天才。特別是酒吧里只有朗姆, 沒有卡沙夏。」
因為同為甘蔗蒸餾酒, 身外人總是把它們兩個弄混, 甚至把卡沙夏稱為巴西白朗姆。
撞代號這件事, 哪個組織小哪個尷尬。不過,在他們的世界,頂層和底層間的信息不算很互通。
在最表面上混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酒廠。酒廠的人也很難知道一家干不正經生意的黑酒吧。
反倒是這個地方,因為服務態度好而比酒廠更加有名。真提起酒,這一片混混知道的,往往是這間酒吧。
「當然,我和這里的老板聊了聊,他接受了我的建議,下架了一大批酒名。
現在只有長島冰茶,深水炸彈之類的調酒了。反正琴酒之類烈酒是沒了。
唉,其實很遺憾。」
千木良辰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坐在川上濟對面,捧起那杯葡萄酒︰
「听上去很有趣。」
說句實話,除非咄咄逼人,針鋒相對,千目良辰不擅長聊天,作為掩飾,他喝了一口葡萄酒。
然後差點吐出來。
這根本不是酒,甜的要命。應該是葡萄汁加上過量的糖勾兌出來的。
「我的個人口味。」看見千木良辰的反應,川上濟解釋道,「喝不習慣,不用強求。」
「太甜了。」
「事實上,苦的東西比甜的東西要多。」川上濟說道,「我還以為見面後你會問那枚藥片的事情。」
「其實不急,你不會殺了我。」
川上濟挑起眉。看見他的神情,千木良辰又補上一句,「至少現在不會。」
「那就行,實話告訴你,解藥我忘帶了。」
事實上根本沒有解藥。
在炸彈廠,川上濟給千木良辰吃的那片藥就是解藥。在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空氣中釋放了神經毒素C732。
稀釋過,見效沒那麼快,但是能致死。
如果千木良辰沒有听從他的安排吃下那枚藥片,會直接死在炸彈廠里。
「那是不是維生素片?」
沉默了一會兒,千木良辰問道。
「我敢肯定里面不含維生素。」
「所以有毒嗎?」
「這個問題就和薛定諤的貓一樣。」
……
兩人就像朋友一樣聊了起來。
這算是川上濟潛移默化的試探。
他的確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哪怕只是一部分,哪怕只是一個很小的片段,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出來。
然後主動確定見面的時間地點,要求千木良辰一個人來,那杯糖水,漫無目的的聊天,根本不存在的解藥……
川上濟在一點點的試探,千木良辰對自己的態度。
而對方的態度可以用溫順來形容,十分上道地把主導權讓給他,每一步都順著他的安排走。
川上濟能看出來,千木良辰是一個相當討厭被控制的人。這種溫順對他而言肯定是很難忍受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不是他們真的交情甚篤,要麼是千木良辰別有企圖。
川上濟又喝了一杯加了色素的濃縮糖水,他終于不緊不慢地步入正題。
「你知道我的過去?」
「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听上去很雞肋。」
「但我發誓過要找到你。」
「誓言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對我而言很重要。」
「那好吧。」
灰發青年的姿勢很放松,他坐沒坐相地靠在沙發上。事實上,談話的全程他都很放松。
「之前我一直采訪的都是不走運的同行,你知道的,為了水論文。正兒八經地和同行聊天倒是第一次。」川上濟掏出紙和筆,「希望你講述的內容有意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