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二月中，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戶戶吃團圓飯。
周家的年夜飯，跟往年一樣，十分豐盛。
家里今年沒有添丁進口，因為多了一個周曉白，又把周淑晴這個妹妹嫁了出去。
年夜飯是團圓飯，周淑晴和許一鳴兩人並沒有到南剪子胡同這邊一起吃飯，畢竟這是他們倆婚後的第一個團圓飯，自然得在他們自己的小家過年了。
自然，家里沒那麼熱鬧。
吃過飯之後，周淑晴提議去她大哥，許一鳴點頭贊同了。
剛出門，對面的劉大爺家就寒暄了一句過年好，問他們小兩口，這大過年的怎麼還出門呀？
「去我大哥家那邊坐一坐，劉大爺劉大媽你們先吃著，我們先走了。」
等他們小兩口離開，劉大媽才羨慕地說道︰
「老周家的孩子，是真發達了呀，女兒都嫁得那麼好。听說那周家姑爺許一鳴要當保衛科副科長了？剛才他們家的年夜飯，也不知道有什麼菜，那味道是真的香啊。」
「當副科長又怎麼樣？那也是人家，不是我們家。」
劉大爺撇撇嘴，一張胖臉上，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說起來，他是七級工人，可他的三個孩子，就沒一個繼承了他的聰明能干，把他氣得夠嗆。
于是，大過年的，劉家又響起了孩子的哭叫聲。
當劉大爺的兒子，真心不容易啊。
中院和前院幾家，基本上都緊閉門窗，沒見著人影。
孟家倒是挺熱鬧的，估計是在喝酒吧。
周淑晴小兩口到家的時候，還是阿福開的門。
進入客廳，丁秋楠正跟黃小花聊著天，準確來說，是給後者做思想工作。
一听結婚這個話題，周淑晴就很感興趣，幫著一起說服黃小花。
有了她的加入，黃小花也漸漸動搖了，或許結婚也不是什麼恐怖的事。
周濟民和許一鳴都沒有參與進去，而是在一旁閑聊，跟往常也沒什麼區別。
客廳里的黑白電視，播放著的是之前放過的電視劇。
什麼春晚，這件事還早著呢。
就現在的電視節目，經常炒冷飯，新出爐的電視劇，每年都很少。
主要是從事娛樂行業的人太少了，並且這年代都追求精益求精，可不是隨隨便便扣扣圖就能完成一部電視劇的拍攝工作的。
幾個孩子很無聊，外面那麼冷，也不想出去。
于是，跑過來找周濟民講故事。
「讓你四叔給你們講故事吧，他寫了那麼多小說了，肯定很會講故事，快去吧。」
周濟民想擺爛，所以沒有答應，反而把這個鍋扔給老四。
老四一听，連連罷手，可周清嫻她們已經過來圍著他了。
嘰嘰喳喳的聲音，多數是拍馬屁的討好聲，讓老四有些飄飄然。
嗯，那就試著講一講吧。
結果，不到半個小時，成功把五個孩子給催眠了。
瞧見這一幕，周濟民和丁秋楠頓時眼前一亮，老四有兩把刷子啊，以後孩子要是太調皮不想睡覺，可以派老四幫忙催眠啊。
可是老四卻很郁悶，什麼情況啊？
難道他講的故事，很難听嗎？
他大哥安慰他道，你講的故事不難听，就是有些累贅冗長了。
跟寫小說不同，講故事還是很有講究的，想要講得出彩有吸引力，那就必須在文字上下功夫。
就好像說書、評書、相聲等，都是同樣的靠聲音傳達信息，但卻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和方式方法。
似懂非懂的老四，點點頭，然後說道，「大哥，過了年，我也十四歲了，我可以發表小說了嗎？」
「就這麼迫不及待呢？」
被壓制了許久的老四，早就蠢蠢欲動了。
十四歲的年紀，正是青春年少芳華正茂的時候，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叛逆，已經十分難得了。
「大哥，我真覺得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總不能一直不讓我發表吧？那我寫的那些小說，豈不是只能當床腳墊？」
「哈哈，你別想那麼多，我又不是封建家長，你要是覺得沒問題，那就發表唄，我支持你。」
「真的嗎？」
驚喜來得太快，老四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他大哥再次點頭之後，他這才開心地蹦起來，可旋即就被他大嫂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因為周清嫻她們睡著了，吵醒她們的話，就只能讓他繼續哄睡覺了。
高興過後，他就跑回自己的房間，然後抱了兩本已經寫好的小說過來。
「大哥，你可以幫我校正一下嗎？」
「大過年的你讓幫我你校正小說？你是怎麼想的？是不是見不得我清閑一下，對吧？」
老四嘿嘿一笑，模了模腦袋，沒有吱聲。
他大哥閑不閑，他能不知道嗎？
明明是一位科研工作者，可天天干的事，就跟科研沒什麼關系。
正經的科研工作者，不都應該常年待在實驗室的嗎？
可他大哥倒好，出差、經常回家擺爛、偶爾家長里短，那是相當清閑呢。
周濟民無語，瞪了一眼偷笑的丁秋楠和周淑晴她們，把老四的小說接過來，道︰
「等我什麼時候有空，忙完了再幫你校正吧。」
「好的，謝謝大哥。」
又一年，平平澹澹地過去了。
大年初一，周濟民一家人又外出閑逛，到附近的頤和園看看風景，下午又去故宮那邊瞻仰歷史。
從年初二開始，到大年初七，這段時間，都是走親訪友的時間。
跟南方愛打麻將撲克不同，京城這邊都比較愛嘮嗑。
一堆人聚一起，少不得嘮上幾句。
也有老頭喜歡下象棋、逗鳥等，還別說，京城人民的生活還是豐富多彩的。
初五這一天，周濟民回了北大，去看望段學復。
後者吐槽道，別老是帶那麼多禮物上門，害得他每次都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些禮物。
「老師，我就是聊表心意，也沒多少東西，就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而已。」
「你少來，五十斤的面粉，你給我扛了兩包，你跟我說沒多少東西？」
不過，就算老段吹胡子瞪眼，也沒轍。
禮物都帶過來了，總不能真拒收了吧？
面對無賴的周濟民，段學復也是拿對方沒辦法。
每次警告，次次提醒，可周濟民還是不听勸，他能怎麼辦？
周濟民坐下沒多久，任九章就登門了。
兩師兄弟也挺久沒見面了，今天在這里踫到，自然少不了一番熱切的交談。
過年這幾天，周濟民每天都差不多，就是跟不同的老友見面閑聊。
歡快的時間總是匆匆，轉眼已經是初七了。
到了這一天，年味已經非常澹了。
估計就是到了元宵節，還能再回味一下，然後這個年就徹底過去了。
周清嫻她們五個小家伙，都分別大了一歲。
可年齡增長了，卻還是那麼調皮搗蛋，跟沒長大似的。
這不，白天的時候，她們帶著阿福出門去買鞭炮，然後把路邊的牛糞給炸了。
好巧不巧，當時經過那條路的秦淮茹，剛從路口出來，然後就被飛來的牛糞，濺了一褲子。
自知惹禍的周清嫻她們，連忙逃跑。
她們本來就躲在另一邊的街口里，倒是沒讓秦淮茹看到，所以她們才能逃之夭夭。
可惜，附近街道就那麼些孩子，鄰居們自然也都看到了。
于是，秦淮茹找上門來了。
要求賠償。
這事本身就是周清嫻她們的不對，但周濟民不想看到秦淮茹，所以就讓黃小花把人給打發了。
秦淮茹還想獅子大開口，可是黃小花也不是好惹的，一句愛要不要，差點沒把秦淮茹氣得半死。
九成新的工褲而已，就這？
最後，秦淮茹不得不接受了這個賠償，畢竟她的工褲也不是全新的，洗干淨之後還能接著穿。
所以，這跟白嫖了一條褲子，沒什麼兩樣。
她遺憾的是，好不容易逮著周家的不是，沒成想，居然沒有佔到便宜。
虧了！
等秦淮茹離開之後，周清嫻她們五個小家伙，就倒大霉了。
零錢全部上繳，不許私自去買鞭炮，接下來的時間，每天寫作業。
她們本來還想通過撒嬌的方式，祈求她們爸爸媽媽的原諒，撤回這些懲罰。
然而，並沒有，這一次，她們老慘了。
從初七開始，周濟民再也沒有出過門，每天就是盯著五個小家伙，讓她們寫作業、玩游戲，總之不能停。
直到元宵節這一天，她們才被短暫同意，可以出去玩了。
即便如此，她們也無法單獨出行，而是由她們爸爸帶著出門。
基本上是片刻都沒有離開過大人的視線，所以搞不了什麼小動作。
搗蛋鬼成了小綿羊，五個小家伙都快憋不住了，所以只能拼命的在公園里撒歡兒。
許是最近一直都在養精蓄銳吧，玩了一整天，晚上的時候還不困，就是纏著她們爸爸，要講故事。
周濟民還想忽悠，讓老四幫忙講故事來著。
但五個小家伙們，都不樂意，拒絕了他這個提議。
「爸爸，你都好久沒給我們講故事了呢，你就講一講嘛。」
「哪有好久？年二十九的時候，我沒有給你們講嗎？」
「那也半個月了呀，就是好久了。」
既然這樣，周濟民只好給她們講故事。
話說民國時期，有一個說書人，而立之年還沒成家
剛說沒兩句，小不點就打斷道，爸爸，能不能不要講民國的事啊？我們都听了好多遍了，耳朵都听膩了。
「听膩了是吧？那我不講咯？」
不講故事，那是不可能的，連丁秋楠都十分期待呢，他要是敢不講，等會兒睡覺之前，指定也要給丁秋楠講。
已經快六個月大肚婆，脾氣就跟小孩的臉，說變就變。
那麼難伺候的丁秋楠，周濟民可不敢招惹。
畢竟天大地大，懷著寶寶的寶媽最大。
既然大家都不太樂意听民國背景的故事，那就听南邊的小島吧。
「話說小島上有一個出租車司機，這天晚上載了一名喝酒的女乘客。」
「剛上車，女乘客就詢問司機師傅，你相信愛情嗎？」
小不點他們頓時滿臉嫌棄，因為他們不喜歡這些情情愛愛的故事。
反倒是什麼阿飄、冒險刺激等這樣的故事，他們會更喜歡。
「司機師傅也沒回頭看，直接說了一句，吐車上五十塊。」
噗嗤！
丁秋楠第一個笑了出來，老三他們也都笑了，只有小不點他們沒听懂。
「爸爸，能不能不要講這些故事啊？講阿飄的故事好不好？」
「哪有那麼多阿飄的故事給你講啊？講多了你不怕等下睡不著嗎？」
「不怕！」
「那行，我給你們講一個僵尸的故事，听好了」
還是民國背景，因為這次講的是僵尸先生這部電影。
盡管文字不如電影來得有畫面感一些，但周濟民講了這麼多年故事了，多少還是有些心得領會的。
故事有點長，講了大概一個多小時，讓周濟民連著喝了好幾口水。
講完之後，周清怡第一個舉手詢問，爸爸，遇到僵尸的時候，是不是只要憋氣就可以了呀？那我可以憋很久誒。
「很久是多久？」
「起碼很久啊。」
小家伙哪有這個時間概念，差不多是快問快答，她也反應不過來啊。
「騎馬呀？那不是更久？小怡你真厲害！」
其他四個小家伙也不甘落後，紛紛表示，自己也能憋很久的氣。
等她們都說完，丁秋楠這才笑眯眯地解釋，憋氣很久，只能說明肺活量好而已，可不代表什麼。
並且，她還表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僵尸，你們爸爸騙你們的。
「媽媽騙人，怎麼可能沒有僵尸呢？就是有僵尸，你別想騙小孩。」
五個小家伙齊刷刷地反對，儼然成為僵尸先生這個故事的忠實擁護者。
此時的周濟民，被老四纏著，表示能不能再講一遍？他很想寫這樣的小說。
「這就是小眾的書，沒人願意看的，而且非常考驗筆力，老四啊，你還需要多練習練習才行。」
「大哥，你總得給我機會練習吧？」
「行吧，你自己先消化消化吧，反正我是不想再講了，很累的。」
「爸爸，喝水。」周清嫻跑去端了一杯水過來，讓周濟民老懷大慰。
「好好好，我喝水，不過爸爸今晚已經喝了一晚上的水，可不想繼續喝了，要不然就要變成大水牛了。」
一听這個，周清嫻的小臉上，頓時寫滿了失落。
她端水過來，目的也不是那麼單純的。
就是希望她爸爸能繼續講故事，可惜她爸爸已經說了，不能再喝水了。
也就是不講故事了。
不過，饒是如此，轉過天，剛寫完作業的五個小家伙，齊刷刷一起交作業。
然後得到了她們爸爸的夸贊，並且詢問她們想要什麼獎勵的時候，她們馬上七嘴八舌，提了好幾個獎勵。
比如買鞭炮玩了，出去找小花菜玩，听故事等等。
「沒問題，那就去找小花菜玩吧，鞭炮是不可以買了，要不然被你們媽媽知道，你們今晚不月兌層皮肯定是不行的。」
「耶，可以出去玩咯。」
于是，周濟民驅車，帶著五個小屁孩，來到了離北大不遠的永橋胡同。
安澤勝不在家，只有小花菜她媽媽和爺爺女乃女乃在家。
而周濟民他們到的時候，小花菜正在寫字呢。
「呀，小嫻你們來了呀，太好了。」
三合院里，小花菜看到周清嫻她們五人，頓時歡呼雀躍起來，順手把鉛筆一扔，直接跑去跟她們集合了。
旁邊的包潔蓮，頓時臉黑了起來。
「安然，你給我回來，你看看你的鉛筆？掉哪去了？」
她的一聲吼叫，差點把小花菜的魂都給嚇出來了。
然後急急忙忙地回來，把鉛筆撿起來，放回去，這才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媽媽。
周濟民和他的五個孩子，全都不吭聲了，特別是小家伙們，頗為畏懼地看著包潔蓮。
同時，還給了小花菜一個同情的目光。
同樣是懷孕的寶媽，包潔蓮的脾氣可不是很好，並且還是有客人的情況下，都這樣，平時可想而知了。
小花菜應該是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吧？
這個時候，周清嫻她們心里很慶幸，慶幸她們的爸爸媽媽，對她們真的是太好了。
正所謂，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嘛。
通過小花菜這悲催的小模樣，她們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活在蜜糖中啊。
她爺爺女乃女乃過來了，把包潔蓮給哄走了。
要不然，小花菜指定要掉眼淚了。
不過，有周清嫻她們的陪伴，不一會兒的功夫，小花菜就跟沒事人一樣，瘋玩起來。
玩累了，听說僵尸的故事，又希冀地看著周濟民。
「大叔叔，我可以去你家上課嗎？我不想待家里了。」
上課是假的，听故事才是真的。
瞅著她滿懷期待的目光，周濟民也不忍心拒絕。
可他更加清楚，此時的包潔蓮，更需要陪伴。
「這樣吧，等下我問問你媽媽，如果你媽媽同意的話，那你就來我家里上課，如果不同意的話，那叔叔也幫不到你了。」
「謝謝叔叔，你一定可以的。」
小花菜頓時樂得不行，連帶著周清嫻她們也歡呼了起來。
真是調皮搗蛋的小家伙，不過，看到她們開心的笑容，周濟民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