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按規矩來
「因此你看，我這千辛萬苦地才沒有讓你繼續犯錯。」
李若鏈喝了三杯酒，又將桌子旁邊新送來的飛魚服給換上。然後，從福伯手中接過一雙新靴子，穿進去之後，在地上用力的踩了踩。
「這送賦稅的惡心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給你處理完。陛下那邊你也多問問，錯不了。走了。今天晚上還去要去柳林鎮過夜呢。」
「你那里人手還夠用？」莫名其妙的說出了這句話，周延儒都覺得自己弱爆了。
柳林鎮是進入應天府的最後一個大鎮子。
今日，幾乎所有的準備上京給朝廷補交賦稅的人都已經聚集在這里。明日，就是他們集中向應天府的出發的日子。鎮子不大，這又擠進來上萬人，一下子讓整個柳林鎮更加的擁擠了。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家族的規矩還是有的。
負責出苦力的青壯年連鎮子都進不去，他們只能像往常一樣，將裝滿銀子、糧食和布匹的車子推到了一起，給自己搭建了一個可以過夜的地方。
「誰讓你們在這里點火的？」一位尖嘴猴腮的管家一樣的人沖了上來，幾腳就將幾個苦力在大車底下點著的篝火給踢滅了。
「東家，一天都沒有喝上熱水了。」長相憨厚的苦力一邊從灰盡中撥拉里面的饅頭，還想要辯駁幾句。
「沒喝熱水會死人嗎？要是燒了太老爺給皇帝陛下的賦稅，你看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你就說是太老爺心善，見不得你們這些人吃苦。可是那些皇帝是好相與的？就是少了一兩銀子，一尺布頭，你就等著吧。」
尖嘴猴腮的管家滿嘴的唾沫星子像是下雨一般噴射而出。
很快，幾個老爺模樣的人在幾個搖著折扇的讀書人陪同下走了過來。
「候方，憫農詩還是要再做上幾首的。」老爺滿嘴的酒氣，這個鎮上只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樓。即使是這樣，因為自己是小家族，就連這種酒樓都輪不上自己。
「東家你看，明日之中，這些搭在大車之上的繩索都已經安頓好了。按照計劃，我們應該是最早進入應天府。」
「行，給爺把肩膀墊厚一些，這繩子勒的很。」
管家撇撇嘴，這繩索就是裝樣子的綢子，怎麼能讓你的肩膀給勒進去。但是還是對著旁邊負責清洗灑掃的婦人說道︰
「曹來旺家的，听到了沒有，還不趕緊干活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在亂亂的吆三喝四的聲音中，一大群可憐的苦力在眾多的管家的吆喝聲中，開始準備出發。老爺們和依附在老爺身上的讀書士子像是游春一般，嘻嘻哈哈的坐在馬車上跟在後面。一支奇怪的隊伍就這麼集中向應天府出發。
剛出柳林鎮，老爺們的馬車就被再一次堵在一座拱橋下面。李若鏈坐在橋邊的一個管帽椅上，嘴上叼著一截子青草，手中翻閱著一疊子厚厚的冊子。上百名錦衣衛的番子整整齊齊的站在他的身後。
這一群人的領袖，已經六十八歲的盧公憲皺了皺眉頭。
可是，現在每經過一地，就被為民請命已經夸耀的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他直接怒氣沖沖地下了車。他這一下車，無數的士子也跟在了他的後面。
「這位大人請了，我等江南民眾，親自護送賦稅上京，還請大人能與民為便。」
李若鏈抬頭看看他，好麼，這是一點陣法都不講啊，怎麼大頭目直接就跑上來了。說著，直接將冊子扔到了椅子上，站起來說道。
「錦衣衛監察天下，倒是來看看這國朝上百年不見的奇景。但是，錦衣衛倒是一事不明。諸位上書朝廷的文書還在這里，倒不知道那一位能替我分解一二。」
「哦？老夫這邊倒還是有幾位讀書人的，倒不知道大人有何疑惑？」
「這份文書上面說道︰草民願親自縴車挑擔，將賦稅送至京城。不知道可有？」
「那自然是有的。」這時候，在盧公憲的身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老爺。
「我等一心為了國家，只要陛下願意，莫說是這點稅了，就是想要我等毀家紓難，那也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盧公憲不知道這位錦衣衛想要干些什麼，但是他很清楚，事情已經成了大明風口浪尖上的事情了，就是錦衣衛來了，也不可能直接將他們給攆回去吧。
現在要是破話這件事，真的就成了江南鄉紳的共同的敵人了。
就算你是錦衣衛又何妨？閹黨我們都不怕來著。
「不知大人堵在橋邊，可是要我等回轉？」盧公憲直接開口說道。
「怎麼會呢？朝廷還等著你們的賦稅發錢呢。我又怎麼能勸各位回轉。」
「只不過……」
他笑著上下打量盧公憲說道。
「既然你們說了要親自縴車挑擔，這可是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諸位可不會想要欺瞞陛下和朝廷吧？相比彌補這點賦稅而言，欺瞞陛下可是殺頭的重罪啊。」
終于，盧公憲明白對方的來意了。原本就是一句書面的客氣話，但是卻被對方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但是，只要對方較真，這件事還真是說不過去。
「不知大人名諱？應天府錦衣衛指揮使胡大人是老夫的好友……」
「錦衣衛指揮使李若鏈。應天府的胡思平就在那里，你要不去問問，他和你熟悉不？」
盧公憲有點心慌了。
「李大人，你看這拉車之中，也盡是老夫族內的子弟，也算不得是欺瞞陛下吧。」
「那好辦。我這里還有一些戶籍清冊，您不妨將他們叫過來，是哪一房哪一族的子弟登記清楚。我們立馬讓開，護送各位的族內子弟上京。」
盧公憲怎麼敢呢。別說是自己的子弟了，就是他這一輩兒，干粗活的就沒有幾人。這些都是依附在自己族內的佃戶和伙計。真要是在戶籍清冊上落下了名字，回頭這些窮哈哈找起來了，還不得把自己家給整個天翻地覆吧。
「大人。」盧公憲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你貴姓啊。」李若鏈笑著問道。
「盧公憲是吧。」他轉頭給自己身後的千戶說道。
盧公憲心中一涼，看來對方已經將自己這幫人搞得很清楚了。
這位千戶直接跳上了標注著杭州盧家的車子上。
「各位，為朝廷護送賦稅的，不是盧家子弟的，朝廷這邊有五兩銀子的打賞。是盧家子弟的，朝廷這邊另有封賞，大家可以聚集在這里。」
「哦！」苦哈哈們一听有銀子拿，嘩啦啦的就跟著千戶走了。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多名的盧家子弟聚集在五輛大車的前面。
悔不當初啊，為了塑造自己苦哈哈的形象，他們連馬都沒有要，就是讓這些老李撅著拉車。
「行了，盧公憲是吧。要不要盡快出發。」
李若鏈死死的拽著盧公憲的手，這次是真真切切的將他摁倒了大車的前面。
然後對著千戶說道︰
「你看，這是不是就合著規矩了。人人都說咱們錦衣衛不講道理，其實啊，這些都是他們的謠傳。要說這大明啊，最將道理的就是我們錦衣衛了。人家說了要親自上京，就一定要親自上京。說是三月後抵達京城，就一定要在三個月後抵達京城。明白了嗎？」
「行了，後面這不是還有七十多家呢。我就不管了，你挨個給查一遍。像這種盧家的。」
李若鏈低頭看著已經被套上了縴繩，跟在大車旁邊的盧公憲。
「走得還不能太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