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雪崩一定很壯觀。
在嘗試著挖掘營地的第三十分鐘,克恩得出如此結論。
他從雪堆里揪出一頂紅色的帳篷,帶著它走了幾十米、才又艱難地走回營地,然後抖了抖一頂紅色的帳篷,把上面沾染的雪花都抖散,把它支了起來。
另一邊,宮野厚司同樣挑了一個顏色鮮艷的帳篷,盡量把它支起來,讓這片營地更加顯眼。
宮野艾蓮娜則坐在最開始的褐色帳篷邊,支著耳朵听他們整理營地的動靜。
有淒厲的風拂過空氣中彌漫著的雪粒,又旋轉著在這片營地上嚎叫起來,發出滲人的呼呼聲。
搭好手頭的那頂帳篷之後,克恩拍了拍手,把凍上手套的冰雪拍掉,他打量了一下不再是一片雪白的營地,「差不多了,如果有直升機從天上路過,只要不是飛得太高,一定可以看到這里的情況。」
在一片白色中突然出現一個五顏六色的小點,但凡動動腦子,救援隊就會瞬間反應過來,知道這里有幸存者者活動。
就算救援隊是步行爬山救援,也大概率是沿原來固定的路線、順著營地模索,發現這片營地重新勉強支了起來,也能得出這里有幸存者活動的結論。
宮野厚司打量了一下周圍,又道:「我記得我有同事帶了彩色燈串,是打算晚上聚餐的時候用的。」
「意外發生時他在整理帳篷,背包也放進帳篷里了,應該沒有被雪沖太遠,我找找。」
他拿著登山杖,繼續認真掃雪。
克恩只遠遠地看一眼就不管了:反正不會憑空掃出一具尸體。
雪崩是超出所有人的預料、突如其來的,就連這些有物體固定的帳篷都四散開,有的都被沖走了幾十米、幾百米,那些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游客只會被卷得更遠。
反正不會留在營地中心。
他走回宮野艾蓮娜那邊,打量了一下對方的神色,「你還好吧?」
宮野艾蓮娜的臉色又蒼白了些許,她的眼楮被紗布蒙住,只有下半張臉露了出來,嘴巴的顏色更加淺澹了、幾乎只剩下一條白痕。
克恩踩著松軟的雪,‘咯吱’、‘咯吱’地走過去時,她一如既往地沉穩坐在帳篷邊緣,只有露出帽子的金色碎發被風雪拂動。
克恩出聲詢問的兩三秒後,她才從‘沉穩靜坐’的狀態中月兌離,抬了抬頭,做了一個‘看’過來的動作,然後微笑了一下,「優作先生?我還好。」
克恩:「……」
你好像有一點點的網絡延遲和卡頓。
……這是沒事的樣子嗎?
克恩服了。
母女果然是有相似性的,在某方面,宮野艾蓮娜和宮野明美簡直是如出一轍、幾乎黏貼復制的倔強。
他簡單地掃視了一下宮野艾蓮娜,沒找到什麼明顯的外傷,就先初步粗略地判斷是胳膊出問題了,便轉頭召喚宮野厚司,「宮野先生,夫人的外傷好像復發了。」
十幾米之外,宮野厚司好像也眼盲了一樣,正在格外認真地用登山杖掃雪地,把附近風里的雪粒子含量直接翻了十幾倍。
距離不算太遠,但在雪地里,這其實挺遠了,克恩估計對方現在的耳朵里都是掃雪的雜音,只能隱約听到自己在說什麼,但是,在他說完的一瞬間,就看到應該听不太清自己說了什麼的宮野厚司立刻丟下登山杖閃現了過來。
是‘閃現’。
他丟下登山杖的時候,杖的底部在雪地上重重地劃了一下,比之前經過有意識控制的力道要大了許多,直接揚起了一大片淋淋灑灑的雪花碎粒子,把那片營地的可視度降到最低。
雪花陡然揚起的時候,宮野厚司在雪霧的中心,在它還悠然地往上彌漫、還沒有達到最高頂的時候,他就已經出現在雪霧邊緣,陡然突破了那片遮擋了視線的地帶。
這不是閃現,是什麼?
是病患對心理醫生的‘奔赴’嗎?
就是在兩個特定的游戲角色之間,如果沒有阻礙物,一方向另一方奔去的速度就會陡然加快的一種技能。
情侶技能。
克恩:「……」
在宮野厚司急匆匆地出現在宮野艾蓮娜身邊的時候,他想起不久之前感受到的相似沉默。
上次的沉默,還是在柯南喝了他的多夫林酒,那些技能牌中出現‘櫻花初戀’這種和毛利蘭有關的技能時。
……所以說,游戲可以輸,情侶必須死啊!
穿越前的最後那場第五人格游戲,那位監管者是怎麼做到硬要咬牙放過一對心理醫生和病患的情侶,也要頂著一雙紅彤彤的眼楮追著他,達成‘游戲可以輸,克恩必須死’的成就的啊?
居然能忍下情侶騎臉挑釁,厲害厲害。
[……倒也沒有,]系統誠懇道,[主要是你比情侶還欠揍,全程一刀都不給,跟 猴子似的,這誰能忍?]
克恩:「?」
他簡單沉思了幾秒,「你好像有點怨氣,代入感有點強?」
系統:[……]
系統立刻狡辯,[我當時在考察你,看到調酒師小姐噸噸噸喝酒、瀟灑沖刺,斷然拒絕監管者可憐兮兮的‘砍一刀,就砍一刀,讓我拿點分!’的請求時,忍不住同情了一下監管者而已!]
[而已!]
它振振有詞:[我可是第五人格系統,我會像你那局監管者那麼弱智嗎?]
它斷然,[必不可能!]
然後沉默下去。
「是嗎?」克恩懶得和系統掰扯,他往後退了一步,給情侶留下一定的空間。
只有一步,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尊重。
他再次可惜了一下:宮野厚司的眼楮正常。
不然就可以加入這個家……啊不是。
不然就可以一次性幫助兩個人,直接一手一只小鴛鴦了。
宮野艾蓮娜的手臂果然出了問題。
她穿著厚重登山服的時候,看起來只是臉色比較蒼白,和雪相映成趣,但是月兌下半邊登山服,就不再是臉色和雪相映成趣了,而是半臂盛開了點點紅梅,要雪上添花。
一看宮野厚司就沒有當藝術癖凶手的潛力,他的臉色當場黑成了鍋底。
克恩很欣慰。
他默默又後退了幾步,準備迎接來自擔心的念叨。
但是,宮野厚司居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簡單地為看不見的宮野艾蓮娜說明了一下情況,「傷口撕裂了,有血液滲透出來了,我再重新幫你包扎一下吧。」
他側首向克恩看來,露出抱歉和拜托的神情,「優作先生,可以幫我拿一下止痛藥和消炎藥嗎?我放在背包外面的左口袋里,麻煩您了。」
宮野艾蓮娜像只安靜的貓,閉著嘴巴靜靜地坐在原地,連手指都不動一下,仿佛察覺到了再亂動一下、就會直接快進到‘你醒啦?手術很成功!’。
克恩多看了她幾眼,覺得她如果是做了錯事就安靜下來的貓咪的話,那宮野厚司就是憨厚、但是很有震懾力的大黑狗。
這個家挺好的,貓狗雙全,還可以再多加個人類。
他正色道:「沒關系,這是我應該做的。」
然後走近了幾步,克恩伸手從帳篷里勾出他們的背包,又勾出止痛藥和消炎藥,遞給宮野厚司後,他又看了看宮野艾蓮娜的胳膊。
不只是藥物,這兩只宮野連繃帶都沒有,宮野艾蓮娜胳膊上的‘繃帶’是衣物碎片,看樣子是從衣服衣擺撕下來的。
他又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掏出來一圈繃帶,又在外面轉悠了半圈,撿起來半截帳篷支架。
經過雪崩後,這支帳篷支架已經四分五裂了,身體的其他地方統統消失不見,只有半截光禿禿的棍子,大概兩個手掌那麼長,剛好可以用來固定手臂。
克恩把繃帶和那半截帳篷支架遞過去,言簡意賅道:「繃帶和固定物。」
宮野厚司正在皺著眉頭解‘繃帶’,不知道宮野艾蓮娜忍多久了,那些‘繃帶’的大半部分居然已經浸濕了,有些難解。
加上動作要輕,就更加難解了。
他聞聲抬頭看了克恩一眼,用沾了血的手推了推眼鏡,勉強露出笑容,「謝謝優作先生。」
克恩:「……」
他真誠勸道:「您暫時別笑了。」
用沾著血的手推眼鏡,臉龐兩邊也都沾上了血,笑起來就有點像藝術癖凶手了。
宮野艾蓮娜也聞聲抬頭‘看’了克恩一眼,她只動頭、肩膀紋絲不動,偏頭解釋了一下,「我吃了止痛藥,一開始沒察覺到,是剛剛才察覺到的。」
「你們當時在忙,而且也不太痛。」
那察覺到時就立刻說出來,好像就有點大驚小怪了,宮野艾蓮娜才決定忍忍的。
如果疼痛劇烈,一感覺就能感覺出是傷口撕裂了,她也不會認死理強撐著。
克恩看了看宮野厚司沉默的表情,也勸了勸宮野艾蓮娜,「您暫時別解釋了。」
真誠勸架後,他低頭觀察宮野厚司的處理步驟。
這可能就是這次技能的來源了……多少有點離譜,宮野明美身上的技能,教學模式居然是她母親當教學模板。
不過克恩想了想工藤新一的直升機……啊不,是飛機技巧,教學模式的時候居然是工藤優作登場,就瞬間尊重理解了。
還好還好,要是這個技能是工藤新一的,克恩有點懷疑在教學模式的時候,工藤優作也會愉快地說‘讓我們可愛的新手們來實操一下吧!’。
然後當場打斷他和工藤新一的胳膊,直接‘沒有條件,創造條件’,讓他和工藤新一親身體會,從零開始實踐包扎精通。
……這好像真是那家伙能干出來的事。
反正遇到這種機會,克恩肯定會如此熱情教導超有名的工藤優作先生的,畢竟戰前多流血,戰後少流淚嘛!
只有在學習的時候多流流血、多流流血、再多流流血,以後再遇到類似困難的時候,就會擁有麻木的肌肉記憶,直接下意識包扎固定自己的傷勢了。
不知道超有名的工藤優作先生有沒有包扎精通技能,沒有的話,克恩會熱情幫忙的,相信對方也能理解他身為老師、希望學生深刻學習並領悟這個技能的良苦用心。
如果有這個技能的話。
克恩思考了一下,覺得這個技能,工藤優作可以沒有。
沒有、是沒有這個技能,有、也是沒有這個技能。
克恩決定:下次再在教學模式踫到超有名的工藤優作先生,就熱情地多練練包扎專精技能,最好讓對方觸類旁通學會腿部包扎專精。
反正教學模式不會留下記憶,多踫幾次,就可以多教幾次,以報答對方熱情教導他直升機的恩情。
:)
「優作先生,」宮野厚司接過繃帶,也遲疑著提醒,「您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了嗎?」
為什麼感覺後背又變冷了,是空氣又降溫了嗎,絕對不可能是因為這個友善的笑容吧……?
「是的,雖然這次旅行格外糟糕,」克恩微笑著道,「但是見到了沒有一絲雜質的雪山場景,感覺很值。」
但是可以學一項能熱情幫助工藤優作先生很多次的技能,很值!
宮野厚司:「……」
他干巴巴道:「原來如此。」
宮野艾蓮娜動了動耳朵尖,好奇而又若無其事地接話,試圖從犯錯事狀態中退出,「優作先生很喜歡爬山嗎?還是喜歡旅行?」
「是的,我喜歡旅行,」克恩面不改色地胡扯,「在各種各樣的地方見到各種各樣的美麗場景,難道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嗎?」
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教導工藤優作先生點亮‘包扎專精’技能,難道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嗎?
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欸?」宮野艾蓮娜打起精神來,「優作先生真的喜歡旅行?我也比較喜歡旅行,不過一直沒機會到處逛逛,和厚司剛結婚的時候還想去其他地方旅游一下,結果也沒時間。」
她請教道:「請問優作先生,哪里呃景色比較漂亮,適合度蜜月?」
克恩簡單思索了一下,誠懇道:「除了倫敦和巴黎,哪里都可以。」
去倫敦,那就不是去度蜜月,而是和新婚丈夫一起體驗灰撲撲,那里的陰天很多、而且煤煙很重。
度蜜月的時候去巴黎,那就更想不開了,簡直是提前演練另一半被偷的感覺,只要稍不注意,各種東西就會直接被人順手牽羊,更有甚者直接明搶。
宮野艾蓮娜:「?」
她理解了克恩的潛台詞,于是失笑起來,「看來克恩先生頗有怨念,您去過的地方真多。」
「也沒有,」克恩搖了搖頭,「我很喜歡旅游,不過沒空,所以很可惜,旅游的時間很短。」
到各國旅行,需要應對各國的警方人員,還是算了吧。
他適當地提了一下之前的補丁,中斷這個逐漸危險的話題,「這次之所以有空來乞力馬扎羅山,也是因為……」
「抱歉。」宮野艾蓮娜立刻道。
「沒關系。」克恩搖了搖頭,他更加專注地盯宮野厚司。
在他和宮野艾蓮娜談話的時候,他還是一直盯著宮野厚司。
宮野厚司默默地保持了沉默,只加快了手里的動作,他簡單地在傷口處纏繞了幾圈繃帶,又把那半截支架貼上去,繼續纏繞繃帶。
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克恩還在認真注視,于是簡單解釋,「這里沒有傷藥,所以先簡單包扎固定一下,防止傷口再裂開,等救援隊到了再進行……」
克恩翻找背包,從里面抓出來一把藥,禮貌地打斷,「不好意思,我好像有藥?」
宮野厚司:「?」
克恩抓了一大把,有成瓶的、有成盒的、還有藥膏狀的,他抓的太多了,就有些藥物掉落下去,滾在雪地上。
宮野厚司:「……」
「跌打傷、紅花油……抗抑郁藥?」他粗略分辨了一下這些藥物,艱難道,「您準備的真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