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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聯名上書

與此同時,何晏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司馬府上的情況。

听著手下禁軍頭目的匯報,坐在上首處品茶的何晏露出了一抹冷笑,澹澹道︰「你是說,那幾個老家伙都到了司馬懿的府上洽談?」

禁軍頭目臉色嚴肅,點了點頭道︰「回稟駙馬爺,卑職眼見為實,我等命人一路跟蹤追查,得知數輛馬車分別是高柔、蔣濟、王觀、司馬孚四人,自入府內過了快兩個時辰才出來。」

何晏哼了一聲,心中頗有怒氣︰「兩個時辰!他們是根本沒打算瞞了,看來司馬懿真的要準備出手了,若不是商談了試圖背刺大將軍一事,又能商談什麼?我看不出幾日,朝中大半的士人都要彈劾大將軍了。」

禁軍頭目有些緊張,額上落下來一滴汗水,苦笑道︰「何駙馬,還要繼續監視下去麼?」

「繼續監視。」

何晏心中煩悶不已,沒查到司馬懿任何的罪證,而現在士人都要聯合起來對付宗親,情況確實有些棘手。雖說朝堂上曹爽勢力龐大,可也架不住朝野上下的悠悠之口。出征前曹爽信誓旦旦,現在青州東來郡一帶都要被燕賊給佔了。

他暗自想到︰「用兵最忌諱半途而廢,大將軍長驅直入,兵強馬壯,按理來說就算首戰不利,耗也能耗死燕賊。畢竟戰端一開,有先勝後敗,也有先敗而後勝,大將軍是以大國欺小國,魏滅燕如掌上觀文,可眼前卻極為忌憚︰若是司馬懿聯合士人彈劾,大將軍要是撤兵回來,就前功盡棄了。不僅寸功不建,連威望都要大減。」

想通此節,立即親筆寫了一篇書信,命禁軍立即攜書信送至驛站,以最快的速度傳報給遠在幽州的曹爽。

果不出所料,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何晏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不斷有朝中大臣上書彈劾曹爽,多言其「好大喜功」、「圖而無謀」、「接連失地」等言論,一開始只是寥寥數人,可在司馬懿等五人的推波助瀾下,朝野上下幾乎用了腳來投票,紛紛站到了士人那一邊。

何晏登時氣急敗壞,暗想︰「若是由他們這樣下去,唯恐不利。」

魏王宮內,群臣對曹爽的態度幾乎是山雨欲來之勢。

不少人都指出曹爽用兵的失策,尤其是任用了夏侯玄督戰青州,完全沒有可圈可點的地方,不僅損兵折將,還丟失了幾座城池跟島鏈。

而這也讓夏侯玄本人都遭到了極大的質疑,不第一時間任用田豫,而是任用完全不知兵事的程喜,才面臨這樣被動的局面。

曹芳坐在殿上,面對眾人的激烈爭吵,他心中有些驚懼,瞧了眼一直不吭聲的司馬懿,忍不住道︰「太傅,對此你怎麼看?」

除了宗親跟部分中立派的士人之外,司馬懿是唯一沒有上書彈劾的,當然明眼人都知道是他,只是故意不這樣罷了。

司馬懿手持芴板出列,澹澹道︰「陛下,臣以為,大將軍用兵有所疏忽,沒有任人惟賢、知人善用才會導致青州遭遇此等境遇。可這也是常事,畢竟大將軍也是第一次統兵作戰,沒有經驗情有可原。」

曹芳松了一口氣,心想太傅畢竟公道啊,還會說句平衡的話,免得雙方愈演愈烈,可轉念一想,就知道司馬懿是暗中譏諷曹爽跟夏侯玄了,只是說得隱晦罷了。

蔣濟也從群臣中出列,沉聲道︰「陛下,臣唯恐再不撤軍,只怕會有更大的損失。大將軍伐遼也大違其道,分明是為了立功才出兵的,私心甚重。」

曹芳眉頭一皺。

何晏聞言不禁大怒,也急忙出列,反唇相譏道︰「陛下,大將軍伐遼乃是出于對社稷的安危,並無私心。遼東公孫氏本就是叛賊,出兵剿滅,也是為了我大魏。」

蔣濟聞言不由得「呵」了一聲,冷眼瞧他。

何晏瞪了他一眼︰「太尉有何不滿?」

他哈哈一笑,面向上方的曹芳,詢問道︰「陛下,能否容老臣說句實話?」

曹芳皺眉道︰「太尉有話不妨直言,朕——朕容你說。」

蔣濟先行謝過,沉聲道︰「從法理上來說,燕國早已降魏,本來就是我大魏的屬國,至于其燕王,也不過是陛下的臣子,這是當年降于景初二年,由先帝親自下旨的。如今呢,大將軍放著周遭的亂象,毅然決然的出兵遼東,是否不合常理?」

曹芳訝然不已,詢問道︰「太尉為何當時不說?」

蔣濟毫不掩飾地道︰「大將軍威權並立,老臣故不敢直言。」

何晏連忙道︰「太尉,你這是翻當年的舊賬,欺負陛下當時年幼未繼位麼?先帝接受燕賊稱臣,乃是燕賊勾結了吳國進犯合肥,就連蜀國的蔣琬都進駐漢中,有窺視之意,為了避免三面起火,這才以綏靖而定。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方今各方安定,大將軍發兵伐遼,合乎形勢。」

這話倒也並非強自辯白,他作為一代名士,最厲害的便是清談,坐而論道。蔣濟雖為老臣,耍嘴皮子卻不如他。

蔣濟冷哼了一聲︰「以我之愚見,恐怕是另有所圖吧?燕賊隔著數千里,大將軍不去伐它,燕賊又豈能造反?公孫淵自立為王不假,卻已被公孫修繩之以法。此人頗識時務,本就願意稱臣,大將軍卻執意伐燕,豈不是逼人造反?」

何晏冷冷道︰「太尉當真是紙上談兵了,公孫修的所謂稱臣,又有什麼分量?還不是一如當年的孫權,迫于蜀虜的進逼,為求一時之安穩,不得以才向文帝稱臣。而這樣的稱臣,又有何意?一不納貢,二不遣質子至洛陽,若不早早對其用兵,又會是一個僭位稱帝的孫權。」

蔣濟與他爭執不休,一旁的高柔倒是緊張了起來,明白若論口舌之爭,以數黑論黃的尋章摘句,蔣濟是勝不了何晏的。

他趕緊轉風使舵地道︰「何駙馬是堅持認為,大將軍伐遼是對的?」

何晏道︰「掃清六合,攘除奸凶,大將軍是為了國家社稷,當然是對的。」

高柔微微一笑,說道︰「天下若談理,而不談務實,天下政事早就荒廢了。你既然認為大將軍伐遼是對的,絕無私心雲雲,先姑且不論——」

說到這里,環顧四周。

蔣濟也悄然退後,給了高柔輸出的機會,暗自想到︰「何晏能言善辯,我決不是對手,只能由高司空來了。」

高柔目光瞧著何晏,一字一句地道︰「當初可是大將軍信誓旦旦,能夠破敵而還的,現如今鬧到這樣的境地,東來郡失守已成定局,青州震動。七萬大軍直撲燕國老巢,也是勝負難料,若是不能奪回東來郡,何駙馬可知道我大魏改道運糧至遼東,今後要耗費成倍的民力麼?」

何晏頓時無語凝噎,好半響才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又何足道哉?相信再過不久,大將軍便能奪回來,並且滅了燕國。」

高柔冷冷地道︰「倘若敗了呢?非得把大魏鬧得窮兵黷武才滅了燕國不可?」

何晏強自辯解道︰「獅子搏兔,尚使全力,司空此言不是很合乎情理。再者說了,有先勝而後敗,有先敗而後勝,戰端一開看的是全局,而非一時。」

高柔聞言不由得大笑道︰「大將軍與何駙馬,當真知兵?」

何晏不由得臉上一紅,「我實不知,大將軍知道便可以。」頓了頓,又道︰「高司空為官多年,也不知兵吧?」

高柔澹澹道︰「老夫未曾領兵,自然不知。然而在座的各位論用兵,又有誰能及得上太傅呢?」

何晏嘴唇動了動,更加不知該如何去爭論。談及軍功方面,便是把魏國自太祖以來的宗親將領跟外姓將領一並算上,排資論輩司馬懿也排得上號,更是受文帝、明帝兩朝的重用。

他瞥了眼司馬懿,卻發現後者如同不聞不問一般,心中暗想︰「這老兒有點倚老賣老的樣子了。」

當即哼了一聲︰「我自然比不上太傅。」

高柔心想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當即續道︰「你自圓其說的牽強附會,說大將軍曹爽一定能先敗而後勝,恐怕有些篤定了。自古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大將軍若真的知兵,又佔據各方面的優勢,理應佔據上風,穩打穩扎,步步推進才是。」

何晏啞口無言,皺眉道︰「這天底下用兵,又非是孩童嬉戲,能迅速決出。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就算是以太傅的功勛卓著,擒孟達、逐東吳、破蜀虜,不也有征遼時的失利麼?可見司空這話又自相矛盾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服誰。

高柔心想你這還能辯到什麼時候?冷笑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太傅奉先帝之命征遼,乃是因公孫淵自立,不服王化,才不得已而擊之。雖然頗有損失,可也逼得公孫修稱臣了。知兵者當以不好戰為先,公孫修願意稱臣,我大魏又何必勞師動眾,不遠萬里去征遼?」

說到這里,環視群臣,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何晏的身上,昂然道︰「再者說了,你難道忘記太祖伐烏桓一事了麼?深入塞北,直抵遼東,一旦寒冬之際,稍有不慎,有全軍覆沒之厄。以太祖的英明神武,征戰歸來尚有余季,曹爽難道能比得上太祖麼?」

何晏呆了一呆,明白再怎樣爭論也辯白不過了,青州接連失利是不爭的事實,他張了張口,咬牙道︰「照高司空這麼一說,你有何高見?」

高柔面向曹芳,雙手握著芴板,垂首道︰「陛下,臣等及百官,均奏陛下能召回曹爽,勿在耗費國力。遼東苦寒之地,又遠離中原,就算要伐遼,也應當等蜀、吳二國皆滅,再圖遼東。此乃太祖之策也。公孫氏既然有心稱臣,自當先以好言善之,不可交惡,待天下略定,再圖遠疆。」

此話一經出口,在座的群臣都表示同意。曹操官渡之戰後,追擊袁紹殘部追到了遼西,公孫康斬殺袁譚、袁熙的首級獻給曹操,以示其心。

自那開始,再到曹操、曹丕兩朝,都沒有對公孫氏有用兵的想法。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偏遠,二是順從。

若不是公孫淵頭昏腦漲的自立為王,不出意外的話,燕國幾乎能成為在蜀、吳二國後面,最後一個被滅亡的國家。

何晏又想再說什麼,高柔先一口堵住,道︰「老夫只希望大將軍伐遼,初心是好的,只是不明國策而已。若只憑一己好惡,爭名逐利,而把我大魏精騎帶到遼東做無謂犧牲,那可就不對了。」

何晏被他這麼一頂,徹底敗下陣來。

曹芳瞧著雙方火藥味十足,不禁有些無奈,可謂雙方都得罪不起,曹爽自從輔政後處處干涉,見縫插針,權力欲極強,把整個洛陽都控制得死死的。再加上士族群臣又是魏國的骨骼,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稍微猶豫了些許,曹芳輕聲道︰「臨陣換將、半途而廢都是大忌,現在不上不下,既然百官都開了口,且先讓大將軍試一番,若是仍不能反敗為勝的佔據上風,再撤軍亦不遲——」

說到這里,正好對上了何晏渴求的目光,忙道︰「至于大將軍伐遼,也是出自一片好心,諸位不必再爭。」

高柔一看陛下都發話了,只得攜百官向曹芳行禮,朗聲道︰「陛下英明,我等皆是為大魏的社稷著想,希望大將軍能恪守國策,不要倒行逆施。」

百官皆誦揚曹芳的英明,何晏也臉色難看,跟著跪下謝恩。這已是他所能爭取的最好局面了,真要跟天下士人抵抗到底,絕對是討不著好。

士人自從漢代以來便無序的擴張,從上到下,再到魏國初立時確立的九品中正制,幾乎整個魏國的官僚選拔系統都布滿了士人的足跡。若是真的強行對抗,天下士人形成合力,最先崩潰的就是政令不通。

曹芳望著暫時壓下來的一場風波,背上已是出了層冷汗,心中暗想︰「只盼得曹爽或勝或敗,都不要引得朝野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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