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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迷霧

韓升更是驚訝不已,皺眉道︰「擄掠百姓?」

這可就有點不同尋常了,按照治軍訓練有素的軍隊,必然有嚴苛的軍令。所謂的軍令如山,可不是鬧著玩的。其中治軍最嚴的要以諸葛亮、曹操為代表人物,尤其是曹操初步攻略北方時制訂的《步戰令》,步兵在結陣之際,若是錯了位置、交頭接耳、搶奪物資等禁忌,一律斬殺的嚴苛。

他起初听說燕軍劫掠百姓的金銀細軟,還以為是燕賊治軍不嚴,縱容軍士劫掠,已至于忘了攻城。

可現在擄掠百姓,那就不是尋常的縱容軍士劫掠了,搶民女的荒婬無度之事當然也有,可擄走的是男女青壯人口,事情就非同一般了,眉頭一皺︰「再探!」

這一探斥候到傍晚才回來,急忙報道︰「韓長史,從燕賊的旗幟來看,領兵的是柳志,他已經撤離了。」

「走了?」

韓升愕然不已,皺眉道︰「柳志劫走了人口,就走了?」

斥候道︰「是的,卑職瞧他們出海後不知所蹤,可能瞧得出來是運人口回燕國了。」

韓升疑心大起,心想這可就不對勁了,皺眉道︰「城中持戟者,皆隨我一道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眾人開了城門,韓升親自帶隊,率領一千人鄉勇前往黃縣的沿海一帶。

在抵達時,已是次日天明。

韓升並無戰馬配給眾人,鄉勇皆以步行,前進速度緩慢,他自己又不願率親兵走前面,唯恐遭了埋伏。

他瞧見沿海的漁民大多已經變得十室九空,屋舍內值錢的家當都搬空了,村前屋後的耕牛也牽走了,寂靜至極。韓升遍觀沿岸情況,從南到北數十里的村落,似乎沒發生大規模的殺戮跟抵抗,除了數十名倒斃于地的百姓之外。

韓升愈瞧愈是心驚,詢問身旁緊跟的矮胖男子,問道︰「這從哪南到北的村落都已經空了,這得被劫走了多少人口?」

矮胖男子五短身材,年齡在四十歲上下,留著兩撇八字須,看起來有些猥瑣,卻是黃縣的縣令。

只听他苦笑道︰「若是這沿岸數十里的屋舍當真空了,起碼被劫走三千人。」

韓升倒吸一口涼氣︰「被劫走了三千人?」

作為當地的縣官,對治下各處的人口是了如指掌的,報出來的數目也基本不會有錯。

八字須道︰「下官已詢問過了,各處的稚童、青壯男女都已被擄掠,唯有年邁的老者不擄走。這是打算把大魏的百姓劫到燕國去安置。」

韓升心中憤怒不已,他甚至希望燕軍攻到沿岸,是把三千人的青壯男女屠殺了,也不願意听到燕軍把人口擄走了的事情。雖說屠殺百姓,雙方都有損失,可百姓被燕軍擄走就不一樣了,受益的只有燕國而已。

人口在哪個時代都是最重要的生產力,三千男女被擄至燕國扎根,很快就會成為給燕國效力的百姓,不出一年就會穩定下來,兩年就可正常納稅,更別說戰事緊急,可從百姓中征調壯丁了,更是戰爭機器一般的存在。

韓升憤怒不已,突然有一二粒松果從頭頂上落下,砸在了他的頭盔上,發出「當」的一聲。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樹干上趴著一個衣衫襤褸的懶漢,懷里鼓鼓當當地塞著野果,不時地從衣襟中掉下來。被韓升抬頭一瞪,懶漢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長史——長史饒命!」

韓升哼了一聲,心中滿肚子的怨氣︰「給我滾下來,我數三聲,三,二——」

懶漢干脆從樹上跳了下來,「砰」的一聲,摔倒在地,顧不得檢查有無受傷,連滾帶爬的抱著韓升的腳,求饒道︰「長史饒命,小人是為了躲避燕賊,在樹上藏了一宿不敢下來。」

韓升心想這樣的一個大懶蟲不被擄去真是可惜了,澹澹道︰「我且問你,燕賊到底是如何擄走百姓的?」

懶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道︰「韓長史,小人瞧見燕軍昨夜一抵達海岸,足有上百艘船,其中有十艘特別大的船是用來載百姓的。一上岸就大聲呼喝,要求百姓上船,載至燕國當百姓,說什麼‘天命更易,龍興在東’。有不少人試圖反抗跟逃走,可燕軍也是心狠手辣,直接就把幾十個鬧得最歡的百姓給殺了,當場就無人敢吱聲,乖乖地登船了。那十艘船,每艘都能承載數百人,把船給載滿了後就走了。」

「往哪個方位走了?」

韓升臉色漲紅,質問道。

懶漢道︰「有幾個說要去掖縣——」

「掖縣?」

韓升心想那兒可是夏侯玄跟程喜駐扎的地方,兵力充足,深溝高壘,可不容易攻破。燕賊居然舍黃縣而取掖縣,實在是愚不可及。

他走了幾步,突然臉色一變︰「不對!」

八字須跟懶漢都被韓升給嚇了一跳。八字須皺眉道︰「韓長史,你這是怎麼了?」

韓升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沉聲道︰「老夫中了燕賊的計了。不止是老夫,就連田太守也中了計。」

八字須只听得雲山霧繞的,詫異道︰「這個從何說起?」

韓升嘆息一聲,說道︰「燕賊霸佔島鏈,威脅整個青州沿海的安全,田太守率領青州的主力大軍傾巢出動,也不知是什麼法子騙過了他老人家,現在島鏈上與田太守交戰的燕賊,很可能只是偏師。」

八字須「啊」的一聲,有些驚駭︰「可是柳志率領的主力,並無進攻黃縣,只是劫走了三千男女。難道這便是燕賊的目的?」

韓升道︰「如果懶漢所說得不錯,柳志帶來的大船,本意就是為了劫掠人口,押回遼東的。他初至登岸竟不攻黃縣,而是擄掠百姓,故意逗留了一天一夜後,才殺奔掖縣,這又是調虎離山之計。老夫已命人向掖縣的夏侯將軍求援,按照時間推算,夏侯將軍應該已分了一半兵力來援黃縣,而掖縣此時兵力空虛。」

八字須也不禁吃了一驚,東來郡的治縣便是掖縣,夏侯玄、程喜都駐扎在掖縣,有五千常備軍作為防衛,以及城池的深溝高壘作為把守,要想攻破著實不易,最起碼也能撐到各路兵馬來援。

而現在就不一樣了,燕軍羊攻黃縣,韓升情急之下求援掖縣,夏侯玄必然分一半兵力來救黃縣,掖縣自然也就兵力空虛。

八字須驚恐道︰「燕賊的船如此之快,恐怕明日便可到掖縣。」

韓升皺眉道︰「被引出掖縣的一半兵力此時已經在半道上。等到抵達黃縣,再回師掖縣,中間可就拖了數日。只希望夏侯將軍跟程刺史能撐住,不要被燕賊嚇到。」

說罷,又是一陣長嘆,韓升心想就算掖縣的一半兵力交在他的手上,他也絕不可能率軍殺回掖縣救駕。一是這部分兵力用來自保無慮,二是救了掖縣,守不住黃縣,若燕賊反攻回來,以那一千鄉勇,則黃縣必死。

為今之計,只有等田豫分兵回來。

掖縣,州衙。

夏侯玄听聞燕賊偷襲黃縣,他心情有點煩躁地道︰「田豫竟然弄出這麼大的疏漏,三萬大軍防不住燕賊,教他們跳出了島鏈,繞道攻黃縣都沒有察覺。」

程喜聞言扇風點火地道︰「田太守看來是老了,耳目昏聵。我常听說他為人情安鐘漏,說自己年邁體衰,不可為官當權,便似鐘漏,滴水落盡、銅聲長停而黎明未曉。如今看來,有養寇自重之嫌,田太守所率三萬兵馬,燕賊最多萬人,尚且攔將不住。現在燕賊虛晃一槍,偏師駐島,燕軍主力已向黃縣逼近,這可如何是好?」

夏侯玄哼了一聲,雖知程喜所言,大部分是在扇風點火,仍是忍不住怨惱田豫,竟然鬧到了這一地步?搖頭道︰「現在這話無濟于事,田豫奪島鏈不可分心,容易前功盡棄,貿然撤兵回援黃縣,也有被燕軍從後偷襲追擊的威脅。」

說到這里,他右手二指揉著眉心,喃喃道︰「燕賊主力至少也得有六七千人吧?黃縣不過千名鄉勇,如何克之?」

兩國交戰,大多是互相欺詐,或示之以強,或示之以弱,最多的還是一個「虛」字。通常會把其本部兵馬的數量夸大,或者連帶民夫、後勤都算進去,三五萬人號稱十萬的情況不勝枚舉,畢竟胡吹大氣又不犯法。

夏侯玄雖然大抵也明白燕國的實力,可對于究竟派遣了多少兵馬而來,著實無法估算。

程喜虛虛實實地道︰「以下官猜想,燕賊主力當有二萬人。畢竟燕賊出兵之際,就號稱三萬兵馬。此時駐守島鏈的當有萬人,偷襲黃縣的應當在二萬人。」

夏侯玄沒好氣道︰「這怎得可能?燕國水師總共不過數千人,怎可能派遣三萬人跨海而來?應該是詐稱而已。」

程喜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將軍不可大意,雖是隔海相望,可畢竟只有二百余里,距離非常接近。燕國近年來鼓勵民生,本身便有三四萬兵馬,吞並高句麗後,又得三十余萬人口,所獲可戰之兵,想來也有三四萬人,其總兵力決不在八萬人,若是公孫修派步騎渡海而來,攻城略地也不是沒有可能。」

夏侯玄只听得將信將疑,皺眉道︰「若當真有二萬人進伐黃縣,韓升不過千人,又是鄉中所募,民無戰心,兵無戰意,如何能抵擋得了?」

程喜心想先把敵軍數量給夸大了,再派兒子援救,退敵即是大功,忙道︰「將軍莫急,當此境地,田太守阻敵于南島,不能上亦不能上,此乃軍情在此,不可回師。不如由小兒程培出戰,率掖縣的三千兵馬前去黃縣相助。此去三百里不到,只需配備戰馬,星夜馳援,想來五日即可到達。」

當此境地,夏侯玄只覺腦袋微覺暈眩,暗想程喜所言或許有虛報的成分,可是燕軍即使沒有二萬人,想來也得有個萬八千。

難得這家伙貪生怕死,倒有這份當仁不讓之心。

想到這里,夏侯玄也只得重新任用程培,正色道︰「此言甚好,燕賊雖有萬余兵馬,韓升有城關可守,只需由程培率三千人助其守城,撐到田豫奪回島鏈,再回師來救不急。只要把島鏈奪了回來,便可切斷燕賊返回沓渚的希望,將其全部葬送于青州。」

程喜臉上露出笑容,先行謝過夏侯玄,命人傳喚程培登殿,領三千輕騎援救黃縣。

程氏父子只顧著個人之私,夏侯玄好大喜功,只擔心不能挫敵軍而損自個兒的威風,也不覺有他,渾然不覺掖縣如今只剩下二千守軍,已是及及可危的地步。

海岸。

此時的柳志,不出韓升所料,正在快速的挺進掖縣。

十艘販奴船共劫走了三千男女,向著沓渚駛去,他已命令押送的軍士,與那邊的公孫衍對接,盡管把擄掠而來的百姓盡力安頓,將來可編入屯田當中,也可強行作為輔兵,為燕軍運送糧草。

柳志故意在黃縣沿岸逗留了些許時間,為的就是引黃縣的守將韓升向掖縣求援,等掖縣調出來的部分兵力,城內必然空虛,攻則事半功倍。

就算敵軍援救,也會在兩線之間奔波勞累。

飛龍船的先鋒官柳曲是個瘦高的漢子,是柳氏統率部曲的總管,身上披著爛銀鎧甲,苦笑道︰「將軍,此去火速進攻掖縣,只需兩日即可抵達。可若是陷入膠著的戰事,將士的吃喝該如何解決。」

在黃縣沿岸附近的劫掠,燕軍收獲頗豐,運回了三千男女,同時也搶了不少的糧食裝載于船上。可柳志卻擔心運載過重,每人只攜帶了七八日的干糧。

柳志看了眼柳曲,沉聲道︰「這個就不需要擔心了,兵貴神速。沿途能搶的盡量搶食,但不許殺戮民眾,此節需牢記在心。我等此處偷襲,行進速度之快,必可攻得魏軍措手不及,他們也來不及堅壁清野。」

說到這里,他又是一笑︰「現在海上幾乎無阻力,田豫死盯著鄧忠,沒機會分心二用,海路上運輸糧草也極為方便,只需兩日就能送達,不足為慮。」

同時他也算計在內,自己率領的燕軍主力偷襲了掖縣後,田豫所面臨的壓力。

夏侯玄持節領青州軍事,程喜身為刺史,又是田豫名義上的長官,二人身處東來郡的掖縣,在遭遇倍于己方的敵軍圍攻,驚慌失措下,也只得勒令田豫退兵,回守沿岸。

柳志也只得默默祈禱,暗想︰「此番一戰,最難的莫過于鄧忠。他以區區三千兵甲,要抵抗田豫的三萬魏軍進攻。只盼他能多撐一日是一日,我也盡快趕路。只要偷襲掖縣,驚得夏侯玄召田豫回師來救時,就能緩解鄧忠在南島上的壓力。」

他也堅信田豫必然回師,擁兵于外不救持節的征西將軍跟青州刺史,即便他奪回了島鏈,立下汗馬功勞,即便最終夏侯玄只是有驚無險而已,田氏一族今後的仕途也不會好過,甚至極有可能從此斷絕。

《孫子兵法•九變篇》中「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類似的軍事思想,只存在于君臣童話中。

實際的形勢之下,上位者幾乎獨斷專行,踫到敵襲而擁兵在外的手下不第一時間來救,都會受到巨大的質疑跟爭論,人性的猜忌與猜疑,也不會去相信危機情況下不來救援的原因,竟是因為顧全大局。

畢竟,自己的性命跟大局比,在大多人看來,後者幾乎就失去了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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