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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共識

陳超手執璽印,言語平靜,卻讓司馬懿父子三人心驚膽顫。

這無異于死穴被人抓在手中。

司馬昭一言不發,上前接過了陳超手中的璽印,細細觀察,確認不是偽造的印記,對父親緩緩點了點頭,示意這是真跡。

司馬懿心中不禁一沉,仍是裝傻道︰「老夫一生清清白白,燕王為了抹黑老夫,不惜遣使至此,當真是興師動眾。只是你覺得,誰會相信你?就憑你的片面之詞麼?」

陳超搖頭道︰「太傅,小人若是沒有絕對的把握,也不會到此一敘了。」

他在賭,賭對方相信。

自己的籌碼不過爛命一條,輸贏無所謂,而對方的賭注則是司馬氏三族老小。

司馬懿沉默少許,仍是不敢賭這一把,當初曹爽于殿上彈劾他,口口聲聲說是夏侯玄听了鄧艾之言,得知司馬家陰養死士,他只當成了托名之詞。

畢竟,鄧艾雖曾在他帳下辦事,也受過提拔,可那時還沒開始陰養死士。

而如今公孫修帳下的手下秘密赴會,他才知道原來曹爽沒有亂編。

可這樣一來,公孫修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他心亂如麻,試探道︰「傻小子,公孫修胡說八道的你也信,他是派你來送死的吧?」

陳超心下一沉,也索性豁了出去,隨口道︰「在下究竟是來談判的,還是送死的,太傅心中自然有數。我若是死在貴府上,兩個時辰之內,在下的同伴會立即把太傅陰養死士的罪證,一並送至何晏的手上。太傅若是不怕的話,盡管動手。今日以我一人之性命,換太傅三族老小的性命,也算是值了。」

司馬懿臉色一僵,心下已信了幾成,暗想︰「此人口中之言,但凡有一句可信,我司馬家都有覆滅之禍。」

在場只有司馬師一人不信,他堅信汲布不會泄漏消息,可也不知陳超是如何得知陰養死士的事情,想來應該只是追查到了汲布手下散養的死士,然後大概率的猜到而已。

這並沒有用,凡事要有證據,何況是司馬氏這樣的大族,只要汲布不把他給供出來,這事也只能無疾而終。

司馬師沉聲道︰「閣下莫要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你既有證據證明,那就直接拿出來,而不是藏著掖著,我等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辯自明。」

陳超盯著司馬師,不知他究竟是司馬師還是司馬昭,詢問道︰「敢問你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

司馬師處變不驚地道︰「不才,在下司馬師。」

「原來如此,」

陳超見他比旁邊的司馬昭年齡稍長些許,心里已大概有了個譜,燕王透露給他的數件關于司馬家機密之事,除了包含窩藏死士外,還透露了死士是司馬師陰養的,並且多年前曾鳩殺夏侯徽,此皆不為當世人所知。

眼看司馬師滿臉篤定,自是不相信機密會泄露,陳超暗自想到︰「現在眾人只知死士是司馬懿養的,卻不知是這司馬師養的,我且故作高深的嚇他一嚇,看他還信不信。王上只知這三件事,卻沒有具體的證據,也只得看他能不能誆騙得了。」

臉上登時露出了笑容。

司馬師見他一臉得意,心中沒來由地煩躁,詢問道︰「閣下再笑什麼?」

陳超笑道︰「大公子真是好本事,能在洛陽這樣眼線眾多的環境下,陰養出三千死士散于民間,真是虎父無犬子。」

這句話一出口,司馬懿父子三人再度破防,尤其是司馬師,臉色更是僵硬,笑容都凝固了,暗想他怎會知道死士是我陰養的?難道真的給他找到證據?當即哼了一聲︰「還請閣下不要信口雌黃,惡意中傷。」

陳超呵呵一笑,又道︰「大公子莫急,你這可是好本事,連我們燕王都甘拜下風,認為天底下除了您之外,再也沒人能把死士藏得如此密不透風,只可惜——」

司馬師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問道︰「只可惜什麼?」

這句話一反問無異于泄露,陳超立即精神一震,知道王上的機密果然不錯,閃爍其詞地道︰「只可惜啊,此秘密已被我們全部掌握,證據也確鑿了,要是拿出來公諸于世,恐怕不妙。」

說到這里,又停頓些許,再拋出一個重磅炸彈,朗聲道︰「不僅如此,大公子陰養死士已是聰明絕頂,更值得稱道的是,為了家族大業,不惜毒殺正妻夏侯徽。多年的結發夫妻,也生過五個女兒,大公子說毒殺便毒殺,為的就是怕她一個宗親之女,會阻礙你成就大業,此舉又堪比吳起了。」

司馬師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心態徹底崩了,打死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人生中做得最隱秘的兩件大事,竟這樣稀里湖涂的泄漏出去,還讓敵國握在手中當把柄,一時間怒氣沖天,已有了殺心。

嗆啷一聲,司馬師從起身、拔劍、探前,再到劍尖抵住了陳超的咽喉,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手法快如閃電。

陳超只覺頸下一涼,劍尖貼著皮肉,可並未受傷,心中不禁暗道這司馬師劍術如此厲害。心中雖然害怕,卻也毫不恐懼︰「秘密又不是全在我一人口中,也在于洛陽密布的幾十名密探的手里,只要我兩個時辰內不出府上,手下的密探會立即把這消息放出去,並帶著證據交給何晏。大公子殺我泄憤不礙事,可牽連三族為我一人陪葬,未免可惜。」

司馬懿臉色一沉,喝道︰「師兒,撤劍!」

「他定是騙人的。」

司馬師舉著明晃晃的長劍,仍是不肯撒手,就這樣指著他的咽喉,居高臨下地道︰「在外面弄一點風言風語,就想誆騙了我們?公孫修果然奸詐狡猾,不失為一代奸雄。」

陳超抬起頭來,輕聲道︰「信也由你,不信也由你,後果自負。」

司馬懿再度喝了一聲︰「撤劍。」

他登時急了,皺眉道︰「父親莫驚,他口口聲聲說知道這兩件事,可又沒有證據,便是拿出去說,也只是風言風語,不能算證據。」

司馬懿還未搭話,陳超搶著道︰「是你蠢,還是我蠢?都說了是秘密,證據要是說出來,豈不是被你知道了?你要殺我,那就殺了我,大可賭一把。」

司馬師眉頭緊皺,一顆心千回百轉,長劍欲要刺落,又凝住不動,最終把長劍收回了鞘,退至一旁。

陳超松了一口氣,人已從鬼門關慢跑了一圈,挺直的腰板也稍微彎了些。

「說吧,燕王有什麼交換的條件。」

司馬懿出聲道。

陳超平復了情緒,朗聲道︰「燕王的條件是讓太傅想辦法,拖住曹爽伐燕。」

司馬懿眉頭一皺︰「此乃既定國策,現在我大魏又由曹爽主政,老夫名為太傅,實則明升暗降,已沒了職權,如何能拖得住曹爽?」

此話倒是不假,曹爽自從任職,幾乎把控了一切大權,包括司馬懿及以下的世家大族都擠得東倒西歪,威權之甚,囂張至極。

連司馬懿這樣的四朝元老顧都給擠下台,又有誰能制得住曹爽呢?

陳超心想你司馬懿要是沒有辦法,旁人更是無計可施,微笑道︰「太傅過謙了,您可不止是社稷之臣,更是朝廷之望。曹爽倒行逆施,胡作非為,興此無義之兵,伐魏之屬國,導致涂炭生靈,萬民倒懸,此等的罪過馨竹難書。太傅只需出來說幾句公道話,讓其退兵,自可解難。燕王已吩咐小人,若是太傅能把此事給解決了,司馬家毒殺夏侯徽、陰養三千死士的事情就爛在肚子里,絕口不提。」

司馬懿冷哼一聲,心想把柄始終在他人手中,替人辦了這事,又會生出事端,那可如何是好?皺眉道︰「此事艱難,恐辦不到。老夫可在朝中聚群臣商討退兵一事,向我大魏國主上諫,但也需要燕王的配合才行。」

「怎麼配合?」陳超皺眉道。

司馬懿皺眉道︰「曹爽伐燕,興十萬大軍,氣勢非凡,若是燕王首戰都不能勝之,老夫便是如何搖唇鼓舌也不能制曹爽退兵。」

陳超詫異道︰「太傅的意思是,首戰獲勝,你便可制住曹爽退兵?」

「那是當然,」

司馬懿一生之中,從未被人如此要挾過,也只能 情入理的解釋︰「戰爭豈是兒戲?不是一人決定的。貴國要想阻攔曹爽的十萬大軍,是極為困難的,若是燕國擋不住曹爽的進攻,連接失利,魏國群臣也不是傻子,不僅不會阻攔,還會大肆支持曹爽伐燕。能戰勝首戰,老夫才能以此大做文章,向陛下及群臣言明伐燕之艱,及曹爽的無能,或許能說動眾人撤兵。」

陳超心下暗想四朝為臣的老狐狸,辦事果然滴水不漏,點頭道︰「說得甚是。」

司馬懿頓了頓,又道︰「就算燕王能持續勝上幾場大仗,我大魏幅員遼闊,可用之兵四五十萬,能征調的民夫更是超百萬。真踫上曹爽這等剛愎自用之人,若是沒有老夫居中調停,他敗了也會不顧一切的抽調將士,勞民傷財而已。」

陳超一揖到地,滿臉笑容道︰「不錯,小人在此謝過太傅。」

司馬懿眼楮眯了眯,澹澹道︰「你還沒答應老夫,此事若是揭過去了,決不可把老夫家中的丑事給說了出去。」

陳超心想我就是證實是真的,也沒有證據啊。這事也就是賭一把罷了,現在賭對了達成基本共識,也就順坡下驢,沉聲道︰「太傅放心,只要能保住大燕萬民不受肆虐,我等也不會出爾反爾。」

司馬懿冷笑一聲,自然不信他的鬼話︰「實話告訴你,你方才所說的老夫只信了七成。我家師兒辦事向來干淨利落,不會留人把柄,你所說的證據,很可能只是誆騙老夫,並無實據。」

陳超臉頰一僵,眼神不免有些閃躲。

還好司馬懿沒注意他的露怯,續道︰「此事與其說是要挾,不如說是各取所需。曹爽試圖置老夫于死地,只求自保。而燕王要以彈丸小國抗衡曹爽的大軍,也必艱難萬分,可說是彼此皆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現在互相聯合,度過此次難關再說。」

陳超點了點頭,恭聲道︰「太傅是個妙人,懂得審時度勢,在下會立即呈報給燕王。」

這一場暗中的密會順利達成,陳超出了司馬府。

他也不敢保證司馬懿能否信守承諾,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司馬懿了,畢竟他的手頭上確實沒有司馬家藏死士的證據。

在寫好秘密奏折後,陳超交給了送信的手下,以最快的速度送回燕國,交給公孫修。

青州,東來縣。

夏侯玄陰沉著臉,坐在軍帳中。

程喜父子露出小人得志之色,心想你田豫號稱常勝將軍,實際上也不過如此。

田豫臉色如常,好似經歷了一場大敗的不是他本人,自然地道︰「此戰落敗,關鍵在于島鏈失守,我軍失了先機。其次是燕軍兵寡,可行兵布陣極具法度,于淺灘中布置的軌條砦甚為厲害,我軍的戰船準備登島,一靠近便被扎穿船底。」

程喜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田太守,拋開一切不談,難道你就沒有半點錯麼?」

田豫澹澹道︰「老夫確實大意了,但燕軍極難對付,排兵布陣的方法另出機杼,令人大開眼界。可老夫已想出了破敵之策。」

程喜心下有氣,心想你這輕描澹寫的幾句話,就把錯誤給甩在腦後了,還想出言譏諷,被夏侯玄瞪了一眼,示意不可再說,程喜悻悻地縮了縮腦袋。

夏侯玄皺眉道︰「依田太守之言,我軍連靠岸登島的機會都沒有,如何破敵?」

田豫道︰「燕軍雖有小聰明,可這並不是萬能的,待潮水褪去,軌條砦在淺灘上,不解而破。當日踫上這樣的失利,導致損兵折將五六千人,只能說大意了。」

夏侯玄道︰「那你準備何時反攻?」

「我軍新敗,上下士氣不振,需休整一段時日,同時調集青州的壯丁,以充兵員。燕賊距離東來縣極近,隨時會偷襲青州,我等應嚴加防範,等時機成熟了,再行出兵。」

田豫也對此戰引為畢生奇恥,他戎馬倥傯半生,幾乎可說是戰必克,攻必取,常勝老將的名號也不是白拿的,想不到在小小的燕賊手上翻了船,這讓他如何不生氣?

可他用兵老道,知報仇不能急于一時,畢竟個人事小,國家事大,要等到最佳的時機。

夏侯玄煩悶不已,擺了擺手︰「算上程喜,我軍已連敗二仗,若是不能勝,必為燕賊恥笑。」

田豫正色道︰「燕賊只能逞一時之快罷了,絕無取勝的機會,待需時日,老夫必將這雜七雜八的燕賊或逐或殲,直打到那沓渚、遼口一帶。」

夏侯玄不知兵事,也看得出來程喜屬于好大喜功的貨色,真正有用兵之能的只有田豫一人,再怎樣都只能用他,擺了擺手︰「依令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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