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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織布

公孫修瞧著婦人的織布機手腳麻利,顯然是精于手工活,畢竟古代男耕女織,分工相當明確。婦人織完了布,手頭上的紡線恰好用完,也就停了。

他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問︰「這個織法,一天能織多少布?」

那婦人可不知眼前的青年是燕王,只道是剛上任的小吏。可即便是如此,婦人也已畏官如虎,立即停下織布的手,怯怯地道︰「回使君,民婦向來手拙,不善女工,只能織得一匹……」

漢代的一匹布為寬二尺二,長四丈。

漢樂府《上山采蘼蕪》所言︰「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余。」

技藝普通的婦人日產一匹,而手法精湛的婦人織布每日要多出丈許。男耕女織向來是中國的傳統,古代的女子婦人除了其他的勞動之外,投入最大時間的勞作便是織布,坐在織機旁不分晝夜的織布。

這可不是一項輕松的工作,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的春秋冬裝都需要女性置辦,壓力可想而知。常常要織布織到通宵達旦,《織錦曲》中就曾說︰「合衣臥時參沒後,停燈起在雞鳴前」。

當然,日織一匹,從布料上算,一天也織了六平方的布,一戶人家所需要的布料也不會超過半年的時間,不需要熬夜趕工吧?

這樣想可就錯了,算上采摘、養蠶、繅絲、染色這些工序,也不會花費半年的時間。究其原因是自漢代便設立了布帛稅,這也是漢代的一大發明,特意規定了布帛的價格,賦予了貨幣的功能。

因此征帛便是征幣。

曹氏的魏國當初更是一度以谷帛為市,民間的日常交易以谷帛為貨幣,畢竟鑄錢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也沒那麼多等值的銅。

可用一段時間就廢除谷帛,仍是堅持用銅錢,弄虛作假的市井小民會在谷物中添水增重、布帛織薄來起到少交稅的佔人便宜的方式。魏國不勝其擾,只得重新鑄造魏五銖,勉強把國內的錢幣一始貫之。

唐朝為了激勵布帛的增加,更是明文規定民間要「錢帛兼用」,交易額一旦超過了十貫錢,必須用絹布來支付。

類似史書中皇帝賞賜有功將士,不外乎賜谷、田、賜絹等物,這三者可是古代最硬的硬通貨,沒有之一。

公孫修瞧著婦人織出來的布匹,有些茫然︰「這布匹織得如此精美,怎得……怎得你們仍是穿這樣的粗布舊衫?」

婦人一愣,似乎覺得這個問題過于簡單,反倒不知該怎麼回答,強笑道︰「回使君,這個織好的布匹,是拿出去換吃的,換喝的。」

他如遭雷擊,愕然半響地張了張嘴,想到小時候學過宋代張俞的《蠶婦》中說的「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竟如此生動地展現在眼前,心情有些復雜,暗想︰「若是我不能解決這些問題,那我的到來,只不過是給了這個沉重又黑暗的時代,又增添了一個有害無益的封建剝削者罷了。」

公孫修第一次產生了對中國數千年歷史的感慨,他渾渾噩噩地出了門外。閻詡早已恭候多時,一看燕王出來,拍拍肩頭的落雪,連忙打傘站在他的身後。

「不必了,淋一下雪也無所謂。」

他快步走在大街上,心中思考著如何能改進這個時代的手工業。受制于生產的速度,這是他也繞不開的問題,古今帝王也不都是蠢人,相反在這一方面要比他這個半路出家的,明白太多了。不管是龐大的漢帝國還是唐帝國,國家機械的運轉便是這些從百姓身上吸走的血,否則就不足以支撐起來。

回到王宮,宮中也有專門織錦的宮女,所織的都是宮中的御品,除非燕王賜予大臣將士,否則一律不許流出宮外。

他百無聊賴的瞧著宮女繅絲,這套工藝是最復雜之一,宮女所采用的是古老的繅絲法,先將蠶繭浸在熱盆湯中,用手抽絲,再卷繞于絲筐上。

養蠶從數千年前的嫘祖就已經開始了,教導百姓如何種桑養蠶、抽絲編絹之術。

原始的繅絲方法,是將蠶繭浸在熱盆湯中,用手抽絲,卷繞于絲筐上。盆、筐就是原始的繅絲器具。

看著宮女把蠶繭卷繞在絲筐上,抽出無數綿長的細絲,再以數條合為一股,宮女把線接在紡車快速地轉動,愈轉愈快,紡車上也纏滿了一圈又一圈的紡線。

在詢問中得知,蠶繭剝離抽絲,還要用紡車將數股合為一股,這樣的蠶絲才有了韌性跟光滑,再經過染色後,就可以用在紡織機上織布。

那宮女大抵有三十歲了,一雙素手操作得飛快,蠶絲一圈又一圈纏繞在紡車上,那紡車跟一只風扇大小。

對于新奇的玩意兒,公孫修一下子便瞧得入迷了。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輕笑︰「王上,你怎得有閑情逸致來瞧宮女紡紗?這可當真奇了。」

公孫修回過頭來,只見柳青巧笑嫣然,他不由得一愣︰「你怎得出來了?你現在身懷六甲,不宜走動。外邊天氣嚴寒,小心著涼。」

柳青莞爾一笑︰「不礙事的。」此時已是十二月,天寒地凍,她已懷有四個月的身孕,小月復微微隆起,臉上卻是洋溢著笑容︰「倒是王上一人在此,不知是做什麼?」

公孫修指著紡車,嘆道︰「孤今日微服私訪,瞧得我大燕的百姓大多衣不蔽體,這樣冷的天,連一件厚衣服御寒都沒有,讓人瞧得甚是心酸。婦人連夜趕工,養蠶、繅絲、染色、織布都是自己一力承擔,每日都織布到深夜,辛辛苦苦下來,自己卻穿不上羅綺,仍是穿著粗布舊衫,而是拿著布匹換吃換喝,或者稅捐。」

柳青還是第一看到他露出這樣的憂色,輕聲道︰「天下臣民,若是知道王上如此體恤民情,也當心懷感恩。」

「可那又有什麼用?」

公孫修搖了搖頭,只覺這種話是自欺欺人的,皺眉道︰「孤也只能心中感慨,卻做不出任何解決的辦法。明年冬雪融化,就要跟魏國一決死戰,那個時候國庫空虛,不得已又要大肆征稅納糧,雖說是為了大燕治下的百姓,可到頭來苦的也是百姓。孤曾以為自己與天下人截然不同,能改變這一時代的弊端,可這也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柳青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溫聲道︰「王上切勿自暴自棄,國難當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不了,臣妾也做個表率,親自織布。」

公孫修撲哧一笑,模了模她的腦袋︰「你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也會織布麼?」

柳青嗔道︰「王上可真是小覷了臣妾,身為女子不會采桑織布,傳出去可是讓人奚落的。」

他隨即恍然,畢竟古代的女子身份稍低,加上織布又是女子表率賢良淑德的體現之一,是以上至王侯將相之女,下到民間民女,都或多或少的要掌握的一門技巧。

不說別人,曹操臨死前的分香賣履,便是讓宮中的妻妾無事做可學著制作帶子、編草鞋來賣。不要看听著不可思議,魏王的妻妾也要制作帶子、編草鞋來賣,與傳統的文化習俗是分不開的,並非顯貴身份便可什麼都不會。

夏侯淵之佷女,建安五年時出城采桑拾柴,便被張飛給擄走了,完全是土匪行徑。張飛听說夏侯氏是良家女,便娶為妻,後來生下的兩個女兒都嫁給了蜀國的皇帝劉禪。

其實以夏侯氏的身份,自不必親自出行樵采,那可是夏侯淵當年拼了命保住的已故兄弟的女兒,當時兗、豫二州發生大饑荒,連夏侯淵都餓著肚子,為人仗義豪爽的他,寧願餓死自己的幼子,也要把這佷女給養活了。

公孫修捏了捏柳青的臉頰,打趣道︰「若是換作平日里,孤或可答應。你現在身懷六甲,要以身體為重,至于表率做做樣子就可以了,不能真的操勞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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