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乃是佔據了天書日字卷頭名許多年的天下第一強者,自然也擁有著遠超無數人的驕傲。
徐川雖然在南晉都城展現出了足以令他為之側目的大河劍意,但想要走到他面前,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他向來認為縱劍萬里不如身前一尺,可這並不意味著他便不會馭劍,不懂馭劍。
一尺之內他自恃無敵,萬里之外他亦是罕有敵手。
于是,當徐川邁步走出南晉都城的瞬間,一柄劍,便自雲端而來。
湍急的天地元氣仿佛一條條溪流隨著劍鋒匯聚成了一條大河。
大河自天際而來,便自有一股浩蕩之勢。
徐川昂首望去,周身的大河劍意已經悄然散去,面對柳白,他片刻時間學來的大河劍意便有些拿不出手了。
看著那道仿佛破開了天光一般的劍影,他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期待。
眾所周知,柳白強的並非馭劍之術,但馭劍之術都已經強大至此,便可以隱約想象到柳白周身一尺範圍之內的那柄劍,將會強大到多麼可怕的地步。
而南晉都城中的許多人也看到了這一柄從雲端而來,破開了天光的劍。
這是柳白的劍,所以哪怕在光影下有些模湖,無數人也第一時間認出了這柄劍。
方才因徐川不經意間所展現的威勢所攝的無數南晉人此刻再無半分失落,臉上已經寫滿了憧憬和激動。
在南晉人的驕傲中,身為天下第一強者的柳白便佔了大半,在無數南晉人心中,柳白便是他們的真神。
真神出手,絕不會有任何意外。
所以他們很期待看到接下來徐川被柳白一劍擊敗,打的爬不起來的畫面。
也只有如此,才能夠一掃方才他們在徐川面前所生出了那些懼意和郁氣。
然而,就在那柄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落下的時候,一只手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輕飄飄的握住了那柄劍的劍柄。
這是一柄很寬也很長的大劍,其實並不適合用來馭劍,因為對念力和修為的要求都太高了。
當然,一旦馭劍而出,聲勢自然也非尋常細劍可比。
但便是如此,它也如此輕易的被人握在了手里。
此刻,它不斷地嗡鳴震動著,周身澎湃的大河劍意更是洶涌不息。
鋒芒之下,幾乎足以刺破周身的一切。
然而,那只手卻依舊以一種極為平穩的姿態握著劍柄,不論這柄劍如何掙扎,都無法逃月兌這只手的掌控。
片刻後,劍身的嗡鳴聲消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念,劍身之上亦沒有了半點光澤。
無數南晉人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幕,幾乎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如此強勢可怕的一劍便如此輕易的被對方奪下,握在了手里?
徐川將長劍橫在胸前,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即簡單的掂量了一下,看著劍閣的方向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話落,他 然一拋,這柄劍便呼嘯著發出了刺耳的破空聲,向著來時的方向飛速而去。
數十里外,一道雷音隨著劍身尾隨而至,轟然間,便似巧合又似故意的從寫著劍閣二字的牌匾中央耿橫貫而過。
一瞬間,黑白二色分明的古閣便自中間破開了一個大洞。
呼嘯中,以一種毀滅的姿態刺向了柳白。
身在劍閣之中的柳白面色微凝,稍微有些深陷五官,看起來仿佛刀削石刻一般,帶著幾分說不出的鋒芒。
他微微揚眉,抬手間握住了身邊的另一柄劍。
一劍橫于身前一尺,便好似在整個世界重新劃定了一個界限。
輕輕巧巧的,飛來的那柄劍便停在了他身前一尺的距離不得寸進,包括被劍風裹挾而來的無數碎渣木屑。
一尺內,已然是另外一個獨屬于柳白的世界。
柳白輕易的擋下了徐川還的這一劍,但他面上的凝重卻更添了幾分。
因為若是仔細看,便能夠發現,他那一雙比常人有些寬大粗糙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修長的手指第一次傳來了酸軟無力的感覺。
好驚人的力量。
他眸中有些說不出的震動。
所以他沒有繼續坐在劍閣中等待著徐川的到來,而是難得的起身,一步步走出了劍閣。
在一位這樣的強者面前,他已經沒有資格靜靜的等待對方上門。
他感受到了壓力,血液中的興奮也越來越濃郁。
幾十里外,徐川似有所覺的看向了劍閣方向,他輕笑一聲,道︰「終于坐不住了嗎?」
隨即,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好似化作了一道幻影,如同一道若隱若現的影子自原地消失,又在遠處出現。
不過片刻,便踏過了十幾里的距離。
這已然有了幾分無距境的風采。
當然,比起真正的無距還差了一些。
倘若他真是無距,只一步邁出,便已然到了劍閣。
數個呼吸過後,徐川與柳白在劍閣和南晉都城中間的位置交匯。
這還是徐川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天下第一強者。
不得不說,是個很有風範很有氣勢的中年老帥哥。
柳白看著徐川道︰「世間如你這等強者已是鳳毛麟角,我不知你的來歷,亦不知你的來意,一切戰罷再談,如何?」
徐川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如你所願!」
柳白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帶著幾分喜悅。
這世間看似很大,但其實很小,小到連一個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都難尋。
今日,有強敵在前,自當戰個痛快。
他握住了腰間的劍柄,于是,剎那間,他便與手中的劍融為了一體。
也沒有什麼前戲,一念間便已經出劍。
他的劍非常快,尤其是一尺之內,劍出便至,幾乎看不見劍身劃動的軌跡。
徐川也是第一次面對出劍如此之快的對手。
劍至身前,他才堪堪憑借強大的神覺側身躲過。
然而飄蕩而起的發絲卻還是被一劍斬斷。
好一個一尺之內無敵的劍聖柳白。
僅僅一劍,竟讓他感受到了難得的季動。
一劍落空,第二劍已然緊隨其後。
沒有半點空隙。
這是一式橫劍。
也是一式真正的大河劍。
霸道而 烈的氣息貫穿于整片天地,一條洶涌不息的滔滔大河仿佛自遠古而來,要席卷萬物。
任何人面對這一劍都不得不退,包括徐川。
他固然對元始真身的強大有著發自內心的自信,但卻也不認為能夠單憑體魄抗下柳白這一劍。
在這一劍之下,便是世上最堅固的鋼鐵怕也要被擊碎。
所以他只能退。
直到退出了柳白身前一尺之外。
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劍。
一柄由無數野草凝聚而來的劍。
翠綠柔軟,卻充滿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堅韌。
大河浩蕩而過,能夠卷走一切,卻無法帶走扎根于地面的野草。
它們卑弱,渺小。
卻也依舊欣欣向榮。
兩柄劍相遇,徐川手中的劍不斷的彎曲,直至彎曲到了一個夸張的地步,卻依舊牢牢的將柳白這一式大河劍擋在了外面。
甚至,還有一股更加強勁的後勁讓徐川手中的野草之劍在漸漸的回彈。
柳白微微有些震撼,野草也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這其實並非簡單的野草,而是徐川對天地規則的研究和利用的一種體現,嚴格說,已經不是知命境涉及的範疇了。
而之所以徐川會研究野草相對應的規則,自然是因為他曾經听過一句話。
一株草斬盡日月星辰。
這才是他最終的願景和追求。
不過眼下他的草字劍訣還差得多,就連應對柳白的大河劍都顯得格外吃力。
所以下一刻,他手中的野草之劍便瞬間散落,好似承受不住大河劍的壓力一般。
然而,那散開的無數葉片,卻驟然間化作了一柄柄極其鋒利的小劍,如同滿天星辰一般遍布在他們二人所在的戰場。
沒一柄小劍都成了一道符。
于是,一股極其恐怖驚人的符意便瞬間彌漫在這方天地之中。
柳白第一時間收劍,將古劍橫于胸前,好似在周身聚了一條護城河,牢牢的將所有的符意攔在護城河外。
他看著周身彌漫的符意,不禁感慨道︰「好高明的符道。」
他一向認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唯有專才能強,然而,徐川方才一手劍道上的奧妙便已經令他震動,如今符道上的造詣更是強大到逼的他不得不迅速防御。
他的攻擊力世間絕頂,防守自然也不弱,但在轉攻為守的瞬間,他便已經落在了下風。
當然,些許的下風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勝敗還未分。
他舉劍擋在身前,頗有些艱難的向前邁了一步。
他認為,只要自己能夠讓徐川進入他身前一尺,自己便能重新把握勝負的關鍵。
徐川看著一步步向他走來的柳白,終于認識到天下第一強者的分量,他身前一尺,當真仿佛禁地一般,不論自己符意多強,劍意多 ,都會在進入對方一尺範圍之時被瞬間擊潰。
不得不說,知名巔峰的柳白甚至比破入六境的衛光明給他帶來的壓力還要更強一分。
微微凝眉,徐川緩緩舒了口氣,柳白雖強,可如今的自己,也不是當日與衛光明一戰的時候了。
他一念落下,整片天地散發著森然劍意和符意的葉片便在一道道天地元氣的流淌中凝結為一體。
化作了一道神秘而未知的大陣。
不是驚神陣,也不是樊籠陣,更不是塊壘大陣,而是一座充滿了光明之意的神聖之陣。
這是他與衛光明一戰後,最大的收獲之一。
劍道,符道,陣道,都在這光明中凝結于一體。
于是,他抬手虛握,手中便有一柄光明之劍自然而然的凝聚而出。
一劍落下,于是便有大日東升,光耀人間。
柳白的身體在顫抖,但此刻他握劍的手卻很穩。
他的眸光中帶著一絲說不出的狂熱,揮出了一劍。
于是便有一條大河,自九天而來,如同天河一般浩浩湯湯,奔向了光明。
下一刻,在這無人交匯之地,光明與天河轟然相會。
光明以難以想象的熾熱將天河蒸干,露出了河底的泥沙,然後將泥沙也隨之燃燒殆盡。
柳白整個人仿佛破布袋子一般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砸落在地面,臉色第一次遍布著蒼白和衰弱。
徐川靜靜的看著重傷的柳白心中並無任何得意的情緒,比起日後被夫子借劍,然後參與青峽之戰的柳白,如今的柳白還差了不少,更別說後來能夠破開天女周身時空屏障的柳白了。
那時的柳白雖然還是五境,但戰斗力怕是已經達到了第七境,甚至第八境的程度。
這時,劍閣的弟子也終于趕到了這里,看到重傷倒地,氣息萎靡的柳白,他們臉上滿是仿佛天塌了一般的表情。
充滿了驚詫和恐懼。
他們驚詫于柳白會敗,恐懼于能夠將柳白擊敗的徐川。
不過,他們還是第一時間來到了柳白身邊,將柳白護在了身體後面。
他們知道如果徐川出手,自己不可能攔得住,但有些事便是如此,明知不可為亦要為之。
柳白在一名劍閣弟子的攙扶下起身,神情復雜又有些坦然的說道︰「我敗了,閣下有何事,大可直言,不論閣下想要做什麼,此地都無人可以阻止。」
徐川笑了笑,澹澹道︰「我來此一個是見識一下你這位天下第一強者,一個便是為朋友討個公道。」
柳白眼神微微一動,道︰「朝小樹?」
徐川眼簾微抬,笑道︰「難得你還記得這個名字,我听說,他入劍閣之後,便被你廢了修為,隨後便不知所蹤。」
一名站在人群身後的劍閣弟子不忿道︰「此人佩劍入劍閣,壞了規矩,閣主廢他修為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還要如何?」
徐川笑容一冷,目光落在那劍閣弟子身上,自語道︰「膽子果然不小,怨不得敢在柳白眼皮子耍手段,西陵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聞言,那名劍閣弟子神情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整個人便瞬間不受控制的飛身而起,砰的一聲落在了徐川腳下。
徐川目光俯落而下,語氣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寒意道︰「我這里不是官府,辦桉不需要證據,而且,在一名神符師面前撒謊,難道西陵出身都是一群蠢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