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開試,對整個唐國來說都是一件大事。
一大早,趕考的馬車便連成了一條長線,再加上路旁圍觀的民眾,可謂是熱鬧非凡
不過,在出了長安城數里之後,少了人煙,便顯得清靜了許多。
一路向南,便可見一座突兀拔起的高山矗立,山峰險峻,直入雲端,既有秀美清明之意,卻也不乏雄奇偉岸之勢。
而高山之下,草甸之上,那連綿起伏的黑白雙色的建築便是書院。
歷經千年,飽經風霜而屹立不倒的書院。
馬車行進山下,依次駛進書院,有專人將馬車引到特定的位置,隨後諸多待考的學生們依次下了馬車,在禮部官員和書院教習的指揮下在一處寬敞石坪前排隊,然後進入坪旁的兩排掩雨廊間休息。
一會唐國的那幾位貴人會親來向諸位學子致辭。
徐川則在一名年紀不小的書院教習的引領下,來到了一幢三層舊木樓前。
模樣很是尋常,只是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古韻,樓前的橫匾上寫著舊書樓三個大字。
到了門前,那老教習敲了敲門,便自顧自地轉身離開,也並未多交代什麼。
不過很快,舊書樓的大門便被人打開,一位穿著教授袍的女子緩步走了出來。
她看上去只是個普通人,周身並無修行者的氣息,但那股卓雅澹然的氣質卻非常人可有。
徐川看著她,平靜的問道︰「不知書院的三先生相邀,是有何事?」
她自然便是書院三先生,在這舊書樓寫了二十余年簪花小楷的余簾。
余簾微笑道︰「我還以為要先自我介紹一下,畢竟,我在這舊書樓待了很久,這世間知道又見過我的人,其實並不多。」
徐川默然不言,他自然不會說曾經在電視劇里看過對方。
余簾也不在意,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溫和而平靜的說道︰「請。」
說著,她便當先踏入了舊書樓。
徐川也自緩步跟上。
余簾大致介紹了一番舊書樓的布局,徐川也靜靜的听著,不插一言。
片刻後,余簾話音稍止,看著徐川說道︰「你比我想象的沉靜了許多,不知你對魔宗是什麼看法?」
聞言,徐川不由抬眸,問道︰「三先生尋我便是為了此事嗎?」
余簾搖了搖頭道︰「本身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有這個資格入這舊書樓,你我都很清楚,僅憑你這份修行境界,文禮兩試便攔不住你,那只不過是給書院的規矩一個交代。
但書院的知識,不該落入心術不正的人手中。」
徐川頷首,平靜問道︰「那不知三先生覺得,我是否有這個資格入這舊書樓?」
余簾微微的點頭道︰「至少目前還算不錯。」她話音一轉,又一次問道︰「所以,你對魔宗是什麼看法?」
在看到徐川的第一眼,她就發現,徐川的體魄非常強悍,極其適合魔宗的路子,她雖然改頭換面在這舊書樓待了二十年,但她曾經還有一個身份,魔宗宗主。
若是可以,能夠魔宗尋上一條出路也是好事。
徐川嘴角微微翹起,他看著余簾說道︰「三先生對魔宗的事情似乎很感興趣啊。」他笑了笑,也沒有吊對方胃口,直接道︰「我听聞,魔宗又名明宗,其的創立者乃是千年前西陵道的光明大神官,其本質上不過是有別于正統修行之法的另一種修行法門,在我心中,不論明宗,知守觀,還是懸空寺其實並無太大區別。」
余簾靜立不語,對此她並沒有說些什麼,片刻後,她出聲道︰「考試的時間快到了,隨我來。」
當余簾領著徐川來到考試地點的時候,文試三科的數科已經考完,正好準備開始書科,而書科過後,便是禮科。
面對這麼個插班生,書院教習早已經清楚情況,更何況還是書院三先生親自領來,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但那些考生卻大都有些不忿。
畢竟,多一個人,他們考中書院的幾率便會小上一分,尤其是這種關系戶,怕是已經直接佔據了一個名額,讓他們如何能心平氣和。
其中也就寧缺很清楚徐川可不是什麼關系戶,以對方的修為境界,怕是在書院中也是少有人能企及的,與他們這些為了書院名額的人可截然不同。
參加考試無非也只是為了一個借讀證罷了。
考試進行得很快,尤其是許多學子眼中的關系戶徐川。
往往坐下不到十分鐘,便直接交卷。
最離譜的是,監考教習看到對方的試卷不僅不嫌棄,反而一臉的沉醉和欣喜。
讓不少人心中暗罵,演戲也不帶這樣的吧。
十分鐘,能寫出什麼看得過眼的東西嗎?
他們自然不知道,徐川在雪中世界,儒釋道三家的典籍看了無數,縱然不為儒聖,也不遠矣。
見識之深,知識面之廣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
他的三言兩語往往便能直擊要害,觸動人心,更何況,單單他那一筆小楷便已然堪稱頂尖。
考完文試兩科,因為不需要參加下午的武試,他便早早的同卓爾回到了長安城。
桑桑的昊天神則在這兩月的時間已經初步解析的差不多了,驚神陣還有些關鍵的地方需要感悟,不過也就是一兩天的事情。
之後,他入了書院,便打算全身心的投入到舊書樓,真正開始完善自身的修行之法。
當然,若是能從余簾手中得到正統的魔宗傳承,另外再感悟到柯浩然留下浩然劍氣便是再好不過。
書院閱卷室,一群教習時而大笑,時而怒罵,看著一張張試卷時喜時怒。
忽然,一名教習看著手中試卷贊嘆道︰「好字,好文采。」
另一名教習也拿著一張試卷贊道︰「單憑這一手字,我們這群老家伙怕是都要甘拜下風。」
「哦?當真如此?」
有教習好奇發問。
很快,這兩份試卷便相互傳閱了起來。
有教習看到試卷的名字乃是徐川二字,便想了起來道︰「哦,這位,似乎是今天三先生親自領著去參加考試的。」
另一名教習驚訝道︰「三先生居然會出舊書樓?真是罕見,看來這名考生不簡單啊。」
一名消息靈通的教習說道︰「此人有修為在身,並非要拜入書院,只是為了舊書樓中的藏書而來,三先生發話,讓他參加書禮兩科,合格後方可入舊書樓看書。」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他啊。」一名教習恍然大悟道。
徐川的事情書院中是商議過的,因為有唐國公主親自作保,綜合考慮之下,才有了此事。
一名教習問道︰「那我們怎麼打分?」
按照約定,徐川若是不及格,自然便也沒有資格入舊書樓。
而這份權利,掌握再他們這些閱卷的教習手中。
一名教習嚴肅地說道︰「該是如何便如何,閱卷便不該考慮哪些無關的事情。」
最開始說話的那名教習說道︰「那只能是甲等最上了,說實話,我個人認為此人的兩份答卷水平已經完全超過了其他考生。」
「嗯,同意。」
「我也同意。」
很快,數位教習便達成了統一
徐川其實並不關心考試的成績,余簾今日帶著他來到考場,便已經說明了此事的結果。
或者說,一開始,這件事便不會有什麼意外。
書院還是比較開放的,哪怕他已經有修為在身,書院也不會輕易拒絕,更何況,還有一位公主殿下親自出面。
書院雖然超然物外,卻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不過徐川雖然不在意這份考試的成績,書院的其他考生卻很是在意。
武試結束之後,也到了出最終成績的時候,數百名考生安靜站在寬大的石坪之上,踮著腳仰著脖子看著那面空無一物的影牆,好似嗷嗷待哺的雛鵝,有緊張也有激動。
很快,便有教習出來,將一張大紅紙隨意的貼在了那影壁之上。
數百人爭先恐後的上前查看著自己的成績,有激動的大笑者,也有嚎啕大哭之人,有欣喜自得之人,亦有捶胸頓足之人。
眾生百態,便在此刻,悄然演繹。
其中,成績最好的,便是許多人在試前便很是吹捧謝家三公子,謝承運,六科六甲,還有兩個甲上。
另一個便是臨川王穎,六科之中除了射科因為年紀小力道弱得了個乙,其余無可皆是甲,亦有一個甲上。
成績好有成績好的歡喜,成績差也有成績差的悲傷。
在大都看到了自己的成績之後,一群考生便開始議論起了這一次榜單的成績。
謝承運自是首位無疑。
不過也有人說,比起五年前那名西陵考生以六科甲上的成績直接拜入二層樓,便遠遠不及了。
這時,有人發現了寧缺的三科甲上。
雖然其他幾科成績拉跨的看不成,但三科甲上的成績卻是數百名考生中絕無僅有的。
有些看不過謝承運眾星捧月,便以此揶揄對方。
但這時候,又有人發現了一個問題,一個名為徐川的人雖然只考了兩科甲上,但他卻只考了兩科。
有人不禁想到,若是此人考了六科,豈不是六科皆甲上?
而徐川今日插考的事情也很快傳播了起來,書院面前,人人平等。
就算眾人所知的那名考了六科甲上的西陵天才,也要老老實實的考上六科。
此人憑什麼只考兩科?
暗箱操作?
一些落榜的人開始起哄,隨後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呼吁道︰「書院不公,還我清明,我們要一個解釋!」
聲浪之大,簡直要把房頂都給掀了。
寧缺熟練的拉著桑桑後退,吐槽了一句︰「一群廢柴!」
很快,一名書院教習走了出來,澹澹說了兩個字︰「安靜!」
瞬息間,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許多人頭顱如受重擊,滿臉恍忽。
他看著一群安靜下來的考生,澹澹道︰「書院從不解釋,不相信書院,或者不願意在此地多待的,可以立刻離開,另外,再有喧嘩者鬧事者,通通驅逐處理。」
一群考生頓時徹底閉上了嘴,當然,他們也將徐川這個名字徹底記在了心里。
遠處,寧缺看著熱鬧感慨道︰「書院就是書院,一點也不慣著這群廢柴。」
考試結束,第二日便到了分科的時候,而從考生變成書院學生的這些人正準備看看那名為徐川之人的廬山真面目時,才發現,對方竟根本沒有來。
此刻的徐川早已經安安靜靜的呆在舊書樓翻看起了一本名為《修行初解》的書籍。
直到此刻,這個世界神秘側的大門才終于向他緩緩打開。
昊天神則和驚神陣已經化作了他最堅實的底蘊,但僅憑一本最為粗淺的《太上感應篇》可挖掘不出這些底蘊。
舊書樓中的藏書皆是那些修行者以念力寫下,這些書不僅記載著修行的法門,還有寫下這些書籍的修行者的感悟。
若自身的精神意志太差,念力太弱,根本看不了幾個字,看了也根本記不住。
但徐川的精神意志之強,念力之澎湃,遠在這些寫書人之上,輕而易舉地便能夠將所有的感悟和記載盡數掌握。
舊書樓二樓,余簾安靜地坐在窗邊描著簪花,徐川則坐在她對面,舉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這些書都是書院搜集來的歷代修行者的心血,除了那天書和爛柯佛經之外,應有盡頭。
每一本記錄著他們對這世界的認知和探索,徐川每看完一本,對這個世界的本質了解便深上一層,一身氣息也越發的深沉了起來。
這一日,書院的教習們帶著新入學的學子來到舊書樓,給他們介紹了舊書樓規矩,嚴禁破壞,嚴禁帶走,也嚴禁抄錄。
至于違反這些規矩的後果,書院的教習們已經用拳頭好生教過了這些學子。
一群人在書樓翻看了一會,便因著寧缺的好奇,先後有不少人上了舊書樓的第二層。
于是,便有人注意到了唯一光亮最好的窗戶旁的那名女教授,以及一名白衣俊秀的年輕男子。
一人寫字,一人看書,倒也相得益彰。
有人小聲看著那白衣男子道︰「他就是那徐川。」
此刻,他們已經知道徐川並非書院學子,而是單純來看書的,心中的不忿已經幾乎沒有了多少,但攀比心卻又涌了出來。
教習已經說過,舊書樓的修行書籍不能強看,對個人是有要求的,而這二層樓中,則皆是修行相關的書籍。
徐川那一副悠然自得,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樣讓他們瞬間將教習的警告和提醒拋諸腦後。
于是很快,第一個因為看書暈倒的學子出現了。
立刻便有四個穿著書院淺色袍子的認出來,極為熟練地將那名學子拖走。
然後,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直至那臨川王穎和謝承運都盡數暈倒,唯有寧缺還一臉蒼白地瘋狂硬撐,快不行了,他還能憑借意志力強行將書籍合上。
這倒是大大驚訝了許多舊書樓的老人,以及正描著簪花小楷的余簾。
這份意志力在常人身上確實足以稱得上罕見。
不過,當寧缺第二次翻開書籍的時候,便也很快步了他那些同窗的後路。
徐川似有所覺的抬頭看了一眼,笑了笑,便又看起了手中的書籍。
這般平靜的日子一連過了很多天,直到有一天,那個名為鐘大俊的年輕人不知道哪根鉉不對勁,似乎是專門找到了余簾不在的時候,忽然走到他身旁一把奪走了他手中的書。
他挺直著身子,俯視著徐川,語氣諷刺,神情輕蔑︰「裝模作樣了這麼多天,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