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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紀綱,你娘喊你回家吃飯

三楊走後,又有一個蘇澤的熟人腳步沉重的走進了宮門。

李正陽神色憔悴,全無半點先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先前他也在人堆里靜靜的看著,宮門口的那一幕讓他明白蘇澤如今已經今非昔比了。

昔日他瞧不起蘇澤,覺得蘇澤是靠阿諛奉承才能攀上東宮的,可如今再看令他感慨萬千。

前後也就兩個月的時間,蘇澤已經走到了如今的地步了,一大群人上趕著熱臉貼冷討好巴結蘇澤,即使蘇澤鼻孔朝天也沒人敢說個不是,其中還有他的上官。

也沒人再罵蘇澤是奸臣,佞臣了,蘇澤給他們帶來了利益他們恨不得把蘇澤給供起來。

什麼讀書人的風骨,什麼讀書人之恥都是笑話,朝堂之上只看利益,不看其他,他早就該明白才是。

李正陽形單影只的走在宮里的路上,背影蕭索。

昔年他和蘇澤也算是同窗好友,可中了進士之後兩人便形同陌路了,各自有了各自的人生,再無半點交集。

他和蘇澤都是那種毫無根基的讀書人,兩人的際遇也差不多,都是家中貧寒,十年寒窗苦讀才好不容易考中了進士。

中了進士之後一起進了翰林院,沒有根基就討不到好差事,蘇澤倒是無所謂,樂在其中,可他不甘心十年寒窗苦讀就這麼做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

恰逢吏部一個侍郎的女兒相中了他,他不甘心就此沉寂,于是選擇拋棄老家已經定下親事的糟糠選擇了那個又胖又矮的女人,攀附上了吏部侍郎,成了仕林中的笑話,可他不後悔,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先是升了官,隨即調到了翰林院比較重要的位置,只等資歷到了便能外放為官,再熬幾年就能回京進吏部,若是他那個老丈人能更進一步坐到了吏部天官的位置,那他連吏部天官的位置也敢想一想,前途一片坦蕩。

往常看不起的那些人一個個對他巴結奉承,也沒人再拿他當笑話了。

反觀那時的蘇澤因為得罪了漢王被外放到一處窮鄉僻壤做縣令去了,若沒意外,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到京城,只能在窮鄉僻壤當個無足輕重的小縣令當到死。

他那時還笑蘇澤傻,何必呢,太子又不認識你,何必要因此得罪漢王,你不知道漢王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你嗎?

如今再看,原來傻的是他,是金子總會發光,蘇澤雖然被貶斥外放到窮鄉僻壤,可他又靠著自己的本事重新回到了京城。

不僅回來了,還走到了如今他需要仰望的地步,雖官職不大,可卻權重,深得陛下和太孫信任,听說漢王也摒棄前嫌,信任有加。

再看他呢,放棄了所有攀上了權貴,結果蹇義要在吏部整治貪腐,他那個便宜老丈人被吏部天官蹇義彈劾,如今正待在牢里等待查證,隨時有性命之危,他雖然沒被牽扯,但也麻煩纏身。

往日那些對他取意奉承,笑臉相向的同僚開始對他冷嘲熱諷,上官也愈發不待見他了,人走茶涼來的是如此之快,讓他沒有一點點心理準備。

家里那個黃臉婆因為父親失勢也開始發瘋,每日對他拳打腳踢,大呼小叫,埋怨他沒用,不能為她父親開罪。

可是又不是我讓他貪腐的,我雖然受了你家恩惠,可這些年做牛做馬也付出了許多,如今你父親倒下了,如何能怪得了我?

李正陽低著頭,神色復雜,按理說他應該恨蘇澤,若不是因為蘇澤鬧那一番,也不會有查貪腐這麼一檔子事,他的前途還是一片光明,可他偏又恨不起來。

蘇澤又沒錯,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其他沒貪腐的不是沒事嗎?

要怪只能怪他那老丈人太貪心,非要收受賄賂,貪贓枉法,要怪只怪他自己走錯了路,才會落得如今這麼個淒慘下場。

他不僅不能恨蘇澤,還得感謝蘇澤,若不是家中還有一千股希望煤業的股票,他若是被牽連罷官之後什麼都沒了。

如今一千股能賣四萬兩銀子,就算他到時候被罷官了還能靠著這筆銀子做個富家翁,不至于一無所有。

思緒萬千,李正陽有些百感交集。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抬起了頭,努力的直起了腰桿,大步走在宮道上,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

他沒什麼好後悔的,走到今天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耐不住寂寞走錯了路,怪不得任何人。

唯一後悔的便是辜負了一個好女子,那女子他其實沒太大的印象,只是尋常農戶家的女兒,模樣只能算是不難看,好看是談不上的。

沒讀過什麼書,不識什麼字,也沒什麼見識,甚至還有些粗鄙。

他沒見過那女子幾面,可如今想起倒是依稀記得那女子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猶記得那日他進京趕考,那女子前來送他,在分別之時操著一口不太流利官話說道︰「郎君是讀書人,日後是要當官的,出門在外要多帶些盤纏,這些是我這些年給人做女紅攢下來的銀錢,郎君路上留著用吧。」

她將那個繡著鴛鴦裝著碎銀子的荷包塞到了他的手里,任由他百般推辭都推辭不過。

最後那個其貌不揚的女子學著大家閨秀盈盈施了萬福,磕磕絆絆的說道︰「祝郎君此去金榜題名,一路順風。」

當時他覺得有些滑稽可笑,鸚鵡學舌,東施效顰不外如是,明明是一個農家女子,非要學那些大家閨秀,徒惹人笑話。

今日想起倒是覺得那女子雖然動作蹩腳,官話也不太流利,可她神色專注,眼中帶光,甚為好看。

李正陽模了模腰間的荷包,從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銅錢攥在手心,輕聲呢喃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她給的銀錢早在進京趕考的路上就用的差不多了,唯獨最後一枚銅錢他一直舍不得花,那個繡著鴛鴦的荷包一直舍不得扔,懸掛在腰間。

後來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吏部侍郎的女兒送給了他很多個荷包,他也有了許許多多的銀子,可他腰間依舊懸掛著那個樣式不算好看,繡工不算精致的荷包,荷包中也永遠放著那枚銅錢。

他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做,只是有些舍不得。

少年曾許凌雲志,自詡人間第一流。

曾經的他讀書的志向便是報效朝廷,為君分憂,匡扶社稷,可最終他忘記了初心,沉迷于權勢,選擇向現實低頭,活成了以前他最討厭的人。

今日听了蘇澤一番話,加上最近的遭遇,這才幡然醒悟。

旭日東升,陽光照在了皇宮的大道上,李正陽迎著陽光大步向前,可卻因為精神恍忽顯得步伐有些紊亂。

宮道邊上的禁衛指著李正陽的背影和身邊的同僚竊竊私語道︰「你看那位大人像不像條狗?」

李正陽可不知道他如今的狼狽模樣在別人眼里像是一條喪家之犬,經歷了大起大落之後他似乎心態發生了一些轉變。

同樣的,蘇澤也不知道李正陽在想些什麼,此時他已經到了奉天殿,正站在大殿門口東張西望,不知道在找什麼。

當看到李正陽神情恍忽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蘇澤愣了愣,心中月復誹道,這孫子咋了,幾天不見這麼拉了?

李正陽看著昔日好友,神色稍顯復雜,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了點頭隨即走進了大殿。

蘇澤被看的愣了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李正陽這孫子搞什麼飛機,該不會是沒憋著好屁吧?

由不得蘇澤多疑,他可是听說了,李正陽這孫子可是那什麼罵蘇會的頭面人物,三天兩頭就帶著人聚在一起以罵他為榮。

他就奇怪了,說起來他和李正陽也沒什麼不對付的地方,這孫子沒道理一直罵他啊。

殊不知這正是李正陽的心理不平衡作祟,同樣都是寒門出身,蘇澤若是一直被貶謫在外也就算了,可他又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攀附上東宮。

而他李正陽付出了那麼多,卻還不如蘇澤混的好,與之相比自然也就心理不平衡了,因此才會見不得蘇澤好,不然他付出了那麼多就成了一個笑話。

當然,如今的李正陽是沒心思再和蘇澤做比較了,一是差距太大了,他已經需要仰望蘇澤了,二則是他如今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看透了一些東西,自然不會再想著找蘇澤的麻煩了。

蘇澤不清楚這些,只是有些詫異李正陽前後態度轉變過大,晃了晃腦袋他也沒多想,繼續東張西望,他在找紀綱。

李正陽此人在蘇澤看來不算是什麼壞人,當然也算不上什麼好人就是了,只要李正陽不來找他麻煩,他也不會專門去針對李正陽。

李正陽在蘇澤的眼中算不上什麼值得針對的大人物,充其量就是一個可憐蟲罷了,更像是這個時代眾多寒門學子的一個縮影。

多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中了進士,卻因為沒有根基靠山不能施展一腔抱負,久而久之自然就被官場如今的大環境給同化了。

官場風氣如此,你不妥協你就只能被踢出局,一生碌碌無為,就如以前的蘇澤一般,因為替太子仗義執言被上官穿小鞋,外放窮鄉僻壤為官,若不是有機遇,一生都只能在窮鄉僻壤了卻余生,什麼抱負,什麼雄心壯志都給磨干淨了。

可你一旦妥協了之後,又走上了另一條不歸路,如李正陽一般,一開始他也許也想著輔左君王,匡扶社稷,可久而久之沉迷在權勢之中便忘記了初心,淪為了以前最討厭的那類人,可悲又可憐。

這大概也是另一類的屠龍者終成惡龍。

因此蘇澤壓根就沒把李正陽當回事,蘇澤現在一門心思想著套紀綱的麻袋,壓根顧不上別的,可看了半圈都沒找到紀綱的人。

恰逢奉天殿里的小太監來提醒蘇澤快要到早朝的時間了,蘇澤也只能暫時放棄找紀綱麻煩。

小太監有些為難的站在蘇澤面前,他不知道該領著蘇澤去何處,按理說蘇澤是沒資格來上朝的,因此奉天殿里是沒有蘇澤的位置的。

可這位又有些特殊,小太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蘇澤也想到了這點,擺擺手讓小太監下去,他自己找位置站著去。

小太監憂心仲仲,顯然覺得不太靠譜,可這位他惹不起,于是只能心驚膽顫的退下去了。

蘇澤左右看了看,他也不知道他該站在哪里,也沒人和他說該站在什麼位置啊,殿里面的位置都是按照文武,官職大小安排好了的,他算是個編外人員。

而且他這情況也很特殊,他算是文官,可又算是武官,朱棣也沒說什麼,他自己也迷湖的很。

想了想,蘇澤踱步到了李正陽的前面,不客氣的說道︰「正陽,怎麼這麼沒眼力見呢,讓個位置。」

這大殿中他還算熟悉的也就李正陽了,其他人要不就是官太高,站在太前面了,他不好湊過去,要不就是不太熟,剛好他沒被外放的時候也是翰林院的,站在李正陽前頭也不算突兀。

李正陽默不作聲的後退了一步,給蘇澤讓出了個位置,李正陽身後的人原本還有些不解,可看到是蘇澤之後便了然了,也默不作聲地後退了一步,至于原本這一列最後面那個倒霉蛋就只能去守門了。

蘇澤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這孫子現在這麼听話的?

不過蘇澤也沒多想,直接站在了李正陽的身前,老神在在的仰頭望天,不知道在尋思什麼。

由于蘇澤突兀的插隊,文官集團有些騷動,可看到是蘇澤之後又沒人說什麼了,對面武官集團那一列看到這一幕也沒多管閑事。

換成其他人如此沒規矩隨意插隊早就被人呵斥了,就算不被呵斥,那些大殿中的太監也會出來維持秩序,可既然是蘇澤那就沒人說什麼了。

蘇澤比較特殊,又是文又是武的,其他人來上朝都穿著的是官服,整個大殿就蘇澤一個人沒穿官服,身上穿著的還是御賜的飛魚服。

御賜的官服不算是正經官服,更多的是一份榮譽,因此除了一些錦衣衛會穿飛魚服,其他人上朝一般都不會穿。

可蘇澤連個正經的官服都沒有,你也不好說什麼,他官職雖然不夠資格參加朝會,可這是陛下許了的,雖然蘇澤平時不太來參加朝會就是了。

不少人微微訝異,蘇澤也就之前捐款參加了一次朝會,先前彈劾人都沒來上朝的,今兒倒是破天荒來露臉了。

想到這兒不少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覺得陛下未免太過縱容蘇澤了,你看看蘇澤有做臣子的樣子嗎,這混蛋玩意兒想起來了就來上朝,想不起來就不來了。

平日里朝會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哪像咱們苦哈哈的大冬天都要從被窩里鑽出來上朝打卡。

關鍵是陛下還不太管,實在是太過縱容了,人比人簡直氣死人,和蘇澤比起來他們當這個官兒當的挺不是滋味的。

不過倒也沒人說什麼,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等著陛下來上朝。

紀綱穿著一身御賜飛魚服姍姍來遲,當經過蘇澤身邊的時候蘇澤瞥了紀綱一眼,笑呵呵的說道︰「紀綱,你娘喊你回家吃飯!」

紀綱腳步一頓,皺眉看向蘇澤,不明白蘇澤又抽那門子風,他最近也沒招惹蘇澤吧?

蘇澤呲牙笑著也不說話,就這麼一臉笑容的看著紀綱,眼神凶狠,做了個手劃脖子的手勢。

紀綱臉色不太好看,也不搭理蘇澤,邁動腳步到了他自己的位置站定,隨即閉目養神,對蘇澤的挑釁視而不見。

眼不見心不煩,蘇澤如今正得勢,犯不著和蘇澤計較,再說這是奉天殿,一會要早朝,陛下也快來了,他也不敢做些什麼。

蘇澤冷笑一聲,要不是地方不合適,他真不會就這麼算了。

蘇澤的聲音不算小,不少人都听到了,紛紛側目,神色異樣無比。

蘇澤怎麼和紀綱干上了?

紀綱是陛下養的一條瘋狗他們知道,蘇澤也是陛下跟前的紅人,按理說都是陛下的人兩人關系應該不錯才是,為何會一見面就掐了起來,也沒听說過兩人有什麼過節。

紀綱娘親早就死了,他娘咋喊他回家吃飯,難不成是紀綱他老父親又給他找了一個小娘?

可這事大家伙沒听過啊,不對,紀綱爹也早就死了,紀綱哪來娘喊他回家吃飯?

群臣的目光不斷在蘇澤和紀綱身上掃過,不過沒人說話,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兩人都不是啥好東西,狗咬狗一嘴毛,咬起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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