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節度去涼州,可問折老將軍借李處耘一用。」郭宗誼建議道。
折德扆不明所以,但還是順從答應,誰叫他這個河西節度使,是對面這小殿下推薦的呢。
宦海之中,提攜之恩、栽培之情可是人生大恩,何況他從一位聲名不顯的馬步軍使,連跨數級,成為實授節度使,郭宗誼于他,說是知遇之恩也不為過。
酒過三巡,宴已漸罷,但郭宗誼除了推薦李處耘之外,未再就河西之事多發一言,這令折德扆很是不解,他不是只知揮刀弄槍的蠻將,這官場人情,也是懂的。
郭宗誼推薦他去涼州,難道不是為了能多塞幾個人進來,好讓河西也能盡在掌握嗎?
可直至分別時,郭宗誼灑然告辭,連個暗示也未留下,這令折德扆心中頗為不安,回驛館的路上想了一路,仍未理出半點頭緒。
與折德扆道別,郭宗誼徑直出了西城門,往恩州城而去,至州府都堂,立馬召來薛居正、李昉。
不久,二人齊至,郭宗誼顧薛居正道︰「雲捷軍南下後,城中防務可有吃力?」
「前陣子人手確有吃緊。」薛居正拱手直言,「不過臣新募得千余名新兵,充實防務,恩州緊靠開封,境內安肅,這些兵巡街防火,倒也還堪用。」
「那就好。」郭宗誼頷首,又顧李昉道︰「明遠任判官,可覺勝任?」
李昉不太好意思回,作為他頂頭上司的薛居正替他答︰「明遠理政勤勉,決斷公允,為判官已是綽綽有余了。」
郭宗誼嗯了一聲,不再多問,而是自顧自朗聲道︰「陛下準我在荊南開府建衙,但我這大都督府,目前也是空架子,府中幕臣都還沒有著落,這次來尋你們,是想將你們帶走,到我府中任職。」
薛居正與李昉對望一眼,眼底略有喜色,但薛居正略一沉吟,擔憂道︰「臣與明遠都走了,那恩州城交給誰呢?」
郭宗誼一笑,反問道︰「你們可有人選?」
二人均是搖頭,恩州官員都太年輕,雖有干勁,但資歷不足,經驗不夠,做個左膀右臂,自是上佳,但若獨領一州,還是略遜一籌。
郭宗誼輕嘆一聲,只好道︰「沒有也不必擔心,你們治理此地一年有余,各種規矩已成定制,我會請朝廷派個老成穩重的官員來掌大局,具體辦事的還是你們以前的屬下班底,蕭規曹隨,在兩三年內,應該不成問題。」
二人這才放心,拱手應下,李昉正在興頭上,忍不住問道︰「殿下打算何日南下?臣也好安排手頭政務。」
郭宗誼笑而不語,李昉自知失言,急忙拱手請罪。
「明遠免禮,不是我不願相告,而是我也不知道,我該何日南下啊。」郭宗誼感慨道。
二人听得一頭霧水,但都不敢細問,郭宗誼也未做解釋,正欲支開薛居正,打算問問李昉他族叔之事,恰巧有吏前來尋薛,薛居正告罪請離,郭宗誼便順水推舟,打發他去了。
堂上只剩李昉與他兩人,郭宗誼拉過他,直言道︰「今日大朝會,你那族叔李崧與陶谷可是有些嫌隙?」
李昉突聞殿下說起這陳年舊事,當時一愣,旋即緩緩點頭,嘆道︰「昔年,我族叔為晉樞密使,錯信杜重威,以致兵敗,被契丹北擄,及耶律德光于殺胡林病亡,族叔得以返中原。」
「而此時,劉知遠已于太原代晉建漢,因昔年劉知遠為將,族叔與之結怨,因此族叔于漢謙恭迎合,不敢有拂逆,及開封收復,劉知遠賜叔宅與蘇逢吉,同族從叔李嶼等酒後失言,稱蘇搶奪自家宅院,因此族叔憂懼不已,稱病不出。」
「次年劉知遠崩,劉承佑即位,河中李守貞反,恰好家僕葛延遇犯錯,族叔笞之,延遇有怨,密謀逢吉部曲李澄,以族叔蠟丸勾連李守貞,欲里應外合謀反之事誣告,由此族叔全家二十余口被下獄,獄中屈打成招,族滅身亡。」
「而臣前兩年因公拜會陶谷,他曾問臣可識得李崧,臣以族親之身相告,陶谷得意洋洋,言族叔遇害,他出力不小,臣驚懼告辭,遂馮相在朝會上提及此事,是在暗諷陶谷媚上作小,不是君子。」
郭宗誼听完,喟嘆一聲︰「陶谷是個小人,我又何償不知呢?陶谷當時具體做過什麼事?你可知曉?」
李昉憾稱不知,郭宗誼只好轉問道︰「李崧的冤情可曾訴洗?」
李昉這才點頭,忽又搖頭︰「徐台符曾請誅誣告者葛、李二人,但馮相以其二人已經赦免,便未曾答應,倒是王峻贊賞徐台符義氣,請誅二人,允之。」
郭宗誼聞言一臉尬色,這都叫什麼事啊,王峻倒成了正義使者了。
當下他只好訕笑道︰「這徐老尚書確實夠義氣,但你點頭又搖頭,是何意?」
「這……」李昉面色扭捏,顯得頗不好意思。
郭宗誼拍拍他肩膀︰「跟我還客氣什麼,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元從心月復啊!」
「謝殿下。」李昉拱手,略一猶豫,還是直言︰「族叔冤情雖雪,但這待遇……他早在石敬塘時,便做到了宰相。」
「哦!」郭宗誼恍悟,李崧怕還是白身入斂,別說贈官,連生前的官職都沒恢復,也難怪李昉一臉扭捏,這不就是變相要官嗎。
「明遠放心,我必幫你族叔討回應有的公道。」郭宗誼保證道。
李昉大喜,長身下拜︰「臣叩謝殿下。」
郭宗誼急忙將其扶起,替他撢去袍上灰塵︰「明遠太見外了,話說回來,李崧家中,一個後人也沒留下?」
李昉想了想,猶疑道︰「听說有一幼子尚存,年十七,名璨,年目前在深州老家,半耘半讀,卻不願與我西李這一支接觸。」
郭宗誼點頭︰「如此甚好。」
兩人又聊了一陣,薛居正理完政事歸來,郭宗誼見天色不早,便要打道回府。
薛、李將自家殿下送至城門口,郭宗誼掀開車簾,囑咐道︰「明日來我府中一趟,有個青年才俊,需要二位幫我掌掌眼。」
言罷,郭宗誼合上畫窗,駟駕馬車朝著開封城急馳而去。
「薛知州,您說,殿下要我們掌眼的青年才俊是誰?」李昉望著官道上的塵煙,怔怔問道。
薛居正呵呵笑開來,捊須道︰「明遠啊,你平日里的聰明勁,怎麼見了殿下便消失怠盡呢?殿下都直言是個俊才,又何須我等愚陋之輩幫他掌眼,喚我們明日到府,不過是想介紹給我們認識罷了。」
李昉恍悟,大下拜︰「是末學想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