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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血起,雪落,為王

鐵棠還沉浸在剛剛那場戰斗之中,目光死死盯著塔內身影。

魔已經被天人大悲掌打得頭顱反擰十幾圈,整個脖頸都變成了麻花狀。

但他似乎對剛剛的失利極為不忿,眼神中充斥著怒火,沒想到界碑會判他落敗。

而對于鐵棠來說勝負並不關鍵,因為這場斗戰,對他來說過于特別。

親眼看著幾個月前的自己,在與數十、上百萬年前的生靈交戰,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

可偏偏

這種事就發生在眼前,就發生在當下。

而這個當下,就是塔外鐵棠的當下,是他如今正在經歷的事件。

要知道眼前的事件並非幻覺,也不是記憶,更不是俯瞰時空長河,暢游古今未來所看到的景象。

而是的的確確,正在眼下發生的事件。

這個事件對于塔內鐵棠、塔外鐵棠而言,都是真實不虛,且同時在進行的事實。

塔內鐵棠已經離開,乃至于魔的身影都逐漸消失,九層琉璃塔重新歸于平靜。

那個‘過去’的鐵棠,會重走一遍自己曾經走過的道路。

而塔外的鐵棠早已陷入了沉默,駐足沉思,任憑一旁的風列百般拉扯,都沒有去看那位大尊王一眼。

「大尊王來了。」

「恭迎大尊王!」

「恭迎大尊王!」

「大尊王,您看他像人麼?」有膽子大的人族問了一句,指得自然是剛剛塔內的鐵棠。

「人?」

「哈哈~他如何算得人。」

大尊王的聲音極為厚重,如同浩蕩天音,莊嚴洪亮,帶著一絲陌生的熟悉感,傳到了鐵棠耳中。

這句話我听過!

當日在寶塔內,我只听到了前半句,卻沒有听得具體評價,就被傳送出了寶塔之外。

如今看來我的確算不上是人。

鐵棠霎那間明悟,對于當日的疑問也茅塞頓開。

他轉過身去,準備看看這位被各族敬仰的大尊王到底是何等威風。

界碑之內充斥著贊美之之聲,無論是人族還是各地前來的大妖、巨凶,都對大尊王畢恭畢敬、頂禮膜拜。

就連一旁的風列也微躬著身軀,表示著自己的尊敬。

此時鐵棠從先前的疑惑抽離出來,緩緩轉身

他先是看到了一個側顏。

偉岸肉身頂天立地,刀削斧 的面龐稜角分明,兩眉如劍,倒插入鬢,顯得威嚴十足。

可這副面容卻讓鐵棠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一股寒氣從天靈蓋鑽入,順著 椎大龍蔓延到了尾椎。

他恨不得馬上離開這里。

大尊王——

竟然長得與巨人一般無二!

巨人是大尊王?

——

風夷部落的聚集地之中,尚且不知道頭頂鎮域界碑內所發生的一切。

早前風列吩咐了幾位族人照看王亥,這讓一直苦等許久的無極門高徒,終于找到了機會。

鐵棠跟著風列離開,風冰瑤又不在此處,甚至連有虞氏族人都沒有一人在他身邊。

這一刻。

他是自由的。

與在汶谷不同,風夷部落之中並沒有獬豸,再加上此前風暮的吩咐,王亥在此處的地位其實與鐵棠、風冰瑤並沒有不同。

都是尊貴的客人!

對于貴客,風夷部落的族人自然不會使什麼手段,更不可能囚禁王亥。

是以王亥根本沒花多少功夫,輕松就抽身而出,還偷偷模進了先前風暮所在的宮殿之中。

他知道風暮不會殺自己,也知道對方要傳法給風冰瑤。

對于這個時代的圖騰之法,王亥又豈能不心動?

只不過先前被鐵棠看得緊,一直沒有機會學習。

此時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只要他能學會圖騰之法,說不得就能解除自身如今的禁制。

到時候憑借地巫境的修為實力,鐵棠、風冰瑤二人縱然聯手,他又有畏懼?

宮殿內煙霧彌漫,有龍吟虎嘯之聲不斷傳出,虛空中蕩漾著五彩斑斕的扭曲光線。

不知是風暮沒有察覺,亦或著是他沒有阻止,再或是真正到了關鍵時刻,王亥此行暢通無阻,很快就模到了先前來到的地界。

他看到了盤膝而坐,柳眉緊鎖的風冰瑤,也看到了澹然恬靜、恍若仙神的風暮。

轟隆隆!

殿內響起極為悠揚、宏偉,卻又顯得有些嘶啞、沉悶的雷音。

風暮眼神一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那古井不波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還是來了」

不知道他說得是王亥,還是說得其他。

就在這一息之間。

王亥看見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一條波瀾壯闊、充斥無數景象的璀璨銀河出現。

還不等他看個仔細,便覺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迷迷湖湖中,王亥听到了周圍傳來不同的人聲。

「引車販漿之輩,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敢沖撞本大爺?」

「黎爺,饒小兒一命,他是無意的。」

「疼!」

「疼!」

上的劇痛,讓王亥很快醒轉過來,也徹底睜開了雙眼。

一雙金邊銀繡的白靴踩在自己的右手上,還在不斷碾壓摩擦,一股股鮮血打濕了地面。

王亥體型驟減,面容稚女敕,仿佛只有八九歲上下。

他的眼神非常清澈、質樸,與無極門的高徒完全不匹配。

「狗一樣的東西,下次還敢嗎?」

怒罵喋喋不休,王亥心中怒火中燒。

順著華麗的白靴往上,是一位身材高大,極度肥胖的男子,好似一座肉山佇立。

「黎元青,你欺人太甚」王亥左手從腰間衣袍一抽,拔出了一柄一尺長短的小刀,狠狠捅向了此人腳腕。

噗通!

尖刀入肉,鮮血如注。

那肥胖男子吃痛,趕忙抽開了壓住王亥手掌的右腳。

卻不想他一下用力過 ,右腳懸空之下,只憑左腳難以支撐龐大的身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摔去。

砰!

一聲悶響。

鮮紅的血液如同流水散開,空氣中開始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黎元青頭顱下方,有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直接就要了他的性命。

「亥兒~」

旁邊的老者趕緊將王亥扶了起來。

而王亥卻發現自己好像失手殺死了黎元青。

「爹爹孩兒好像殺人了?」

此時尚是黎明時分,天色還帶著一絲昏暗,整條街上除了早起準備擺攤的王家父子,似乎並無他人。

「黎公子死了黎公子死了」王亥父親先是震驚,隨後看了看茫然無措,只有九歲的王亥,心中立刻又冷靜下來。

他先是將黎元青尸首搬上板車,又拿半桶水沖散了地上不算多的血跡,找了一些砂石胡亂鋪灑了幾下,隨後便推車返回了家中,在自己院子內將黎元青的尸首埋下。

目睹眼前一切的王亥,心中慌亂無比,他此時的記憶似乎完全消失,沒有一點絕巔天驕的模樣,更不似那無極門的真傳。

九歲的王亥,還是一個稚童,與其他人並無分別。

時間過去了三日。

外界似乎並沒有太大動靜,而王亥卻整日擔驚受怕,飯都不吃下幾口,徹夜難眠。

每當剛剛睡著片刻,眼前就會浮現一座巨大的肉身,帶著破碎的腦袋狠狠朝著自己壓來。

直到第四日。

勉強打起精神,陪著自己老爹出攤的王亥,被當街逮捕了。

王亥父親的手段太過粗淺,黎元青的家世又極為了得,本地捕快很快就順著蛛絲馬跡找到了疑似桉發之地,隨便在四周一打听,便找到了目擊證人。

黎明時分,只是人少,並不是沒人。

王亥父子鋃鐺入獄,捕快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用刑,二人便紛紛招供,各自將罪責攬到了自己身上。

但這一切對于捕快來說沒有意義。

因為黎家要兩個人都死。

無權無勢的王家父子,又如何能與這些人抗爭?

盡管二人說出了真相,也有目擊證人作證,黎元青的確是意外摔死。

可父子二人還是被判了斬首死刑。

初九。

王亥被押到了法場,親眼看著自己父親人頭落地,哭得悲痛不已,以頭撞地,鮮血橫流,讓附近觀看的黎家人非常滿意。

年僅九歲的王亥,保留了最後一絲人權,得以等到秋後問斬,也給了家中母親最後一絲希望。

柔弱的婦女散盡家財,處處求人,終于請到了一位本地稍有權勢的善心人。

由他出面,幾番運作之後,王亥的罪名被減輕了一些,從死刑改成了流放三千里,勞役三十年。

這個結果對于王亥母親來說,依舊難以接受。

但至少自己孩兒不用死了。

而這個破落的王家也再沒有錢財能夠運作,她能做到的已經全都做盡了。

一個月後。

王亥與兩名捕快隨行,被流放到三千里外的苦寒之地。

失去一切的王母,依靠這段時間的苦心勞作,加上過往街坊鄰居的資助,積攢了一些盤纏、干糧,打算隨著王亥一起流放。

兩名捕快也沒有拒絕。

他們早已暗中收了黎家錢財,準備離開城池之後,找個僻靜地域,直接結果了母子二人性命。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殺了老的,自然也要殺光小的,黎家深得此中要訣。

可能是老天有些看不過去了。

在一處亂葬崗之中,本該喪命于此的王亥,被一位路過的怪人救下。

這位怪人殺了兩位捕快,救了他一命。

但同時

也殺了他的母親!

「看你小子似乎還有點筋骨,這個月的弟子有了,回我跟去享福吧,哈哈哈哈~」

怪人踩著王亥母親的頭顱,猖狂大笑。

而此時年僅九歲的王亥早已流干了淚水,隨時處于崩潰的邊緣。

——

夜色蒼茫,明月暗隱。

陰森詭異的尖塔下方,圍著一群虎視眈眈、衣衫襤褸的少年、少女。

他們在等候著自己的獵物出現。

王亥被怪人帶到了一輛極為寬敞的馬車之上,內里還有十二位同樣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吁~」

「大人,到了。」

怪人扔給了車內一人一塊蒲扇大小的肉饃,肉香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下去。」

無人敢于不從,他們早已見過了怪人的手段。

王亥牢牢抱著肉饃,小心翼翼爬下了馬車,看到了一座高大無比的黑色尖塔。

不等他細想,身後馬車咯 咯 離開。

就在這一瞬間。

二三十位惡狼一般的同齡人,從四周蜂擁而出,飛速朝著眼前這群獵物奔襲而去。

拳腳聲、尖叫聲響徹夜空,一縷縷鮮血開始在夜色之中蔓延,那早已被斑斑血跡銘刻的暗紅色地面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

初到此地的十三位少年郎,包括王亥在內,都被搶走了手中肉饃,還被贈予了諸多傷疤,作為新人的標記。

爭搶之中,有一位‘老人’看到了王亥不俗的氣力,于是上前給了他一半肉饃。

「我叫紀鴻羲,以後你就跟著我混吧。」

王亥顫顫巍巍地接過那沾染著血液的肉饃,點了點頭。

「謝謝!」

日月輪轉,又一次夜幕。

王亥早已從獵物變成了獵人,且似乎因為根骨的緣故,他在同輩之中愈發顯得出色,每每受到一些傷勢,無需怎麼治療,自己就會很快復原。

這讓他在這群人威望漸升,原本的老大紀鴻羲,稱呼也從小子變成了王兄,最後變成了王哥。

今夜他將與王哥共同狩獵這一批新人。

咯 !咯 !

馬車緩緩而來,留下一批懵懂無知、青蔥稚女敕的少年、少女之後,又緩緩離開。

一切,只如初見!

王亥健步疾沖,步伐又大又快,第一個沖到了人群之中。

就在這時。

他無意中瞥見了一位小女孩。

這是他認識的人。

是他在原本故鄉的童年玩伴。

盡管遭遇了諸多變故,盡管在這座尖塔磨練了兩個月時間,王亥依舊沒有失去人性,他的內心還保有著最初的善良。

他擋住了其他獵人,出手救下了唐顧雪。

「亥哥兒你怎會在這?你不是被發配到青州了嗎?」

「你呢,你又怎麼來到這里。」

皎潔月色灑下,宛如銀紗披在了二人周身。

兩位少年少女對視良久,各自淚流不止。

唐顧雪的到來,照亮了王亥逐漸黑暗的人生,使得他重新有了希望。

兩人平日做伴,同進同退,在這沒有感情的黑色尖塔之中生活。

三年時間過去。

王亥、唐顧雪、紀鴻羲都得到了十足磨練,人性的一些弱點早已被他們拋去。

但彼此三人之間的情誼未變,互相為另外兩人驅散此地那無盡的陰霾。

某一日。

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座寬敞、空曠的大廳。

這些沒有被淘汰的少年,已經擁有了修煉的資格,今日就是傳法之日。

一位位少年、少女上前領取功法,而後被分配到一個蒲團之上,盤膝而坐,就地修煉。

除此之外。

還有人給他們每個人喂了一枚丹藥。

王亥心中激動萬分,來到尖塔三年,他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對于此地有過許多了解。

只要能夠踏上修煉之道,就不用再過現在這樣的日子了。

他非常興奮,迫不及待地翻開了那本薄薄的書籍。

《赤煉牛魔經》

第一卷,煉皮境。

書上記載的文字,仿佛迫不及待的精靈一般,一個個從頁面上跳到了王亥腦海。

他甚至都無需如何修煉,只是不斷翻閱古籍,周身皮膜便發生砰砰砰地炸響。

曬成古銅色的表皮鼓起,一條條猙獰的傷疤如同惡龍顯現,體內鮮血如同小溪潺潺,嘩啦啦流過全身。

轟!

王亥第一個站了起來,周身氣機鼓蕩,皮膚好似長滿疙瘩的蟾蜍,東一塊西一塊鼓起。

「哈!」

他一聲大吼,口中吐出一股混濁黑氣,周身疙瘩慢慢癟了下去,舊有的那些傷疤也澹了十倍不止。

「這麼快就煉到了小成境界?」有人驚訝無比, 地站起身來。

「好苗子!好苗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自王亥之後,過了一個時辰,陸續有人站了起來,他們已經入了修煉之門,但並沒有王亥那般恐怖的進度。

此時的王亥,已經邁入了煉皮境大圓滿的境界,這第一卷的內容被他盡數吸收。

就在這時。

正中坐鎮的那人喊了一聲。

「停!」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分成了左右兩批。

右邊佔據了大多數人,左邊只有九位,七男兩女,他們都是至今還沒有入門的人。

「一群廢物,浪費本座時間!」

正中坐鎮的那人,也是帶王亥前來的怪人,右掌一抬,手中射出九道神光,輕易洞穿了那九人眉心。

其中——

就有唐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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