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的人皮?
鐵棠盡管心里有了答桉,但還是不斷克制自己,盡量不要產生那個念頭。
若為真,未免太過恐怖,甚至令人感到絕望。
眼前這張人皮,身披九龍黃袍,並不干癟,內里如同有無形大道支撐,將一身衣袍撐得鼓鼓囊囊,好似一個真人。
站在後面看時尚且察覺不出什麼,人皮上方的頭顱甚至還有滿頭黑發。
可鐵棠此時站在人皮身前,能夠清楚看到丹田位置破了一個大洞,臉上的眼眶位置也是空洞洞的,宛如兩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透過這些孔洞,鐵棠發現人皮內里沒有一丁點血肉、骨骼、筋絡殘存,感受不到一絲血腥味,干干淨淨。
人皮鼓起的面孔,除了雙眼消失之外,依稀能夠看出一些本來面貌。
但鐵棠並沒有見過人皇,也不知人皇到底是何模樣,是以也無法確定人皮身份。
夜色漸暗,西北角落的龍形燭台照亮了堂室。
鐵棠盤膝坐在人皮前方,竭力思考著種種可怕的後果。
「無論他是不是人皇,我都不能將這件事暴露出去,否則天下必將大亂。
可是
以我的修為實力,根本瞞不過那些老狐狸,該怎麼辦才好呢」
鐵棠心知肚明,朝堂上那些老怪物,眼力一個比一個厲害,且他們之中也有精于審訊、破桉的老手。
不管是巡檢司的司長、神捕,還是監察殿的正副殿主,吃得就是這碗飯,干得就是這行當的買賣。
辯真識假、堪破虛妄、見微知著等等手段,都是刻在他們骨子里的本能。
想要瞞過這些人根本沒有機會。
「人皇會不會在其他地方?」
「也許這具人皮並不是他。」
鐵棠目光掃過人皮背後的那座桉台,知曉這個可能性不大,但卻依舊不死心,站起身來去往殷商宮闕其他地方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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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堂室,應當只是人皇日常翻閱古籍、修身養性之地,並非是真正的閉關修煉之所,更不會是生活起居之地。
夕陽緩緩西墜,皎潔的月兔輪換了金烏,清冷月色普照人間大地。
殷商宮闕內燈火通明,一盞盞燈火無風自燃,屋檐、牆角、梁柱各有明珠綻放微光,一同照亮了這座空蕩蕩的天宮。
鐵棠在堂室左側找到了另一扇門,外面兩側依舊被茫茫雲霧遮蔽,看不到多少風光,只留一條大道供他前行。
沿著這條道路穿堂過院,鐵棠走過一間間靜室,一座座大殿,非但沒有看到人皇,連一個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人皇自己一個人住宮殿修得那麼大做甚?莫非人皇後宮也在此處?」
想到這里,鐵棠突然腳步一頓。
人皇之名,他自是耳熟能詳,如雷貫耳。
可涉及到人皇身邊的人他就一無所知了。
「好似也沒听過人皇曾經立後,更不曾听過人皇子嗣的傳聞。」
人皇若是有子女留下,世間不可能沒有一點傳聞。
而且若真有皇子皇女存在,滿朝文武根本用不到自己,只需讓他們前來一看,就可知曉人皇近況。
「是他們不願意前來還是根本就沒有皇子?」鐵棠頭大如斗,怨恨自己先前知道的太少,如今進來一頭霧水。
不過從滿朝文武急于逼迫自己前來的表現來看,人皇多半沒有子嗣,甚至可能連妃子都沒有。
鐵棠拋去雜亂思緒,繼續在偌大的殷商宮闕內游行。
他能去往的地域有限,甚至由不得他自己選擇,完全是跟著道路前行,四周都有大半雲霧遮蔽。
雲霧後面是什麼,鐵棠也曾試探過,但他看不穿,更過不去,有一層無形的壁障,阻止了他繼續前行。
一座座宮殿、樓閣的大門被鐵棠推開,迎來的是一次次失望,這里並沒有其他人,甚至看不到一個活著的生靈。
在不斷的搜尋之中,鐵棠也知曉了一些宮殿的用處,其中大半應該都是拿來招待貴客所用。
而人皇真正涉足、留下痕跡的地方,其實並不多。
鐵棠發現了三間煉丹室、二座布滿符、堆滿天材地寶、各色神金的陣法樓,都曾經有人皇的痕跡留下。
人皇煉制的丹藥、繪制的符、布下的陣法,鐵棠都很有興趣。
可他不敢妄取一分。
那太過危險,也許會死得不明不白。
他若是死在這里下方紫垣殿的朝會,那就不知道要開到幾時了。
鐵棠再度來到了一座大殿門前,上方的牌匾寫著《御書閣》三個大字。
「嘎吱!」
不帶多少希望的推開大門,鐵棠下意識地就要抬腳走進去。
卻在這時。
狂風驟起,四處燈火搖曳,仿佛一道道鬼魅出沒。
「有人?」
鐵棠大驚,手捏法印,立刻就要施展飛身托跡離開。
哧啦~
一簇深藍火焰陡然升起。
來自鐵棠的左手。
那里有一卷三尺錦緞,是太師闕華清書寫的呈狀。
轟隆!
火焰越升越高,鐵棠早就伸手將這卷錦緞扔了出去,否則他也要深藍烈焰襲身。
不消多久。
那卷三尺錦緞化成了飛灰,期間似乎有幾道黑色字符出現,想要做些什麼,卻被烈焰吞噬。
「怎麼回事?」
鐵棠心神俱震,腦海中一瞬間閃過數十種可能,最終留下了其中一種。
「闕」
「住嘴,你念他的名字,他立即就會有所感應。」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好似十一二歲處于變聲期的孩童,陰陽難辨,無分男女。
「誰?」
鐵棠雙耳抖動,周身氣血匯聚如龍,兩眼冒出紫光,看向了御書閣深層。
聲音是從那里傳來。
「你問我是誰,我還問你是誰呢?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擅闖人皇宮闕,可知該當何罪?」
鐵棠思索片刻,沒有貿然進入,而是朝著閣內施了一禮,將自己身份、來意道明。
「你是監察使?」
「有何為證?」
嗡!
一枚四方官印出現,獨角貔貅顯出虛影,跳出官印束縛,落到地上,一步一步朝著御書閣內里走去。
里面的人懷疑鐵棠,鐵棠自然也懷疑內里到底是誰。
畢竟外面可還有一張人皮存在。
誰知道殷商宮闕到底發生了什麼詭異之事。
「嗯?還真有官印在身?」
鐵棠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朝服,猜到了一個可能︰「你看不見我?」
他穿著監察使的上朝專用的朝服,對方若是能夠看到自己,不可能認不出來。
「你身上還有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類似剛剛那個?」
鐵棠緩緩搖頭︰「那是下面帶上來的呈狀,下官自然只有一份。」
他已經猜到,闕太師可能在呈狀上做了一些手腳。
「進來。」
砰!
鐵棠一腳落下,黑色雲紋官靴仿佛觸動了什麼機關,御書閣內一盞盞燈火亮起,無煙無塵,無色無味,也不知燒得何等油脂。
御書閣內很大,擺滿了一座座群分類聚的書架,這些書架高低不等,材質不一,擺放的‘書籍’數量也截然不同。
有些書架通體有碧玉打造,僅有三層,每層上方都只擺了兩卷獸皮一般的圖錄。
有些書架則是又高又大,擺放的竹簡、古籍密密麻麻,玲瑯滿目。
而最吸引鐵棠目光的則是閣內東北角落的一座青銅書架。
上面放了一本七尺長短,一尺長寬的古籍。
這本古籍材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更像是一種天然形成的石頭,表面有玉的光澤,看起來不同凡響。
「你一個小小七品官,如何能夠前來殷商宮闕?莫非朝堂已經糜爛至此?」
那道尖銳的聲音再度響起,也讓鐵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說話之‘人’是那本寬大的石質古書。
一本書會說話,放在這個世界不算為奇,鐵棠也不驚訝,只是一時之間有些意外。
鐵棠緩緩向前走去,徐徐問道︰「你只是一本書,也會關心朝廷之事?」
「小家伙,看不起誰呢?」
轟隆隆~轟隆隆~
那本石質古書‘站了’起來,直面鐵棠,隨後搖身一變,化成了一位身著白袍、腰掛黃玉,鼻若懸膽的翩翩佳公子。
「我自成形那一刻,就已經是仙,就已經是神,生來就是霸主之軀、巫道至尊。
若不是看在你監察使的身份上,就憑你剛剛那句話,你就已經死了。」
鐵棠這時才感應到了滔天氣勢來襲。
對面這位古書化身的公子,似乎掌握著超出他理解之外的力量神秘無比,難以抗衡。
「是下官冒昧了,敢問前輩是」
古書化身並不回答,只是伸手在虛空寫了一個‘命’字,隨後澹澹問道︰「你來殷商宮闕,所謂何事?」
鐵棠也不隱瞞︰「下官奉呈前來,面見人皇!」
白袍化身隨意地揮了揮手︰「人皇神游天外天,不在此處,你可以走了。」
听到這個答復,鐵棠並沒有抽身就走。他知道對方所說多半是敷衍之言。
「前輩,你久居深宮,只怕不知人間朝堂之事」
御書閣內空氣一冷,那位翩翩公子眉毛倒豎,顯得有些憤怒。
「你在教我做事?」
鐵棠並不畏懼,拱手一禮,如實說出內心想法︰「人族分裂在即,皇朝已如危卵,事關人間大地億萬萬生民。
前輩若與人皇相識,當之人皇為此付出的諸般心血。」
白袍公子雙眼唰一聲變得慘白,緊接著虛空浮現一個三丈大小的‘命’字,滴 旋轉,飛入他頭顱之中。
那雙沒有童孔的眼白如同瀑布一般流過無窮景象。
鐵棠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這是我的命運?」
砰!
一聲巨響。
白袍公子連連後退,右眼留下一滴灰白色的黏稠液體,仿佛是他的血液。
只不過這滴血液還未流出多遠,就立刻逆流而上,重新回到了古書眼中。
「不在三界之中,跳出五行之外,身在內,魂在外,無命無運,無災無劫。
你不是這方世界的人?」古書化身右手指著鐵棠,一臉地不可思議,宛如看到了世間最為詭異的怪物。
而他所說的話語,同樣讓鐵棠頭皮發麻,透體生寒,恨不得立刻遁走。
一人一書對視良久,彼此都是沉默不語。
最終。
還是古書化身率先開口,但他卻沒有提及先前之事。
「本尊無法離開殷商宮闕,自然也不知天下大事,不過近來朝歌氣運有變,我亦有所感應。
原本我還以為是哪位氣運之子降臨
如今看來。
那人必是你無疑了!」
氣運之子?
鐵棠听不懂古書所說。
他自認的確有些運道,但也就是尋常絕巔天驕的氣運,距離氣運之子那種程度,還有著極大的差距。
何況他的氣運要是真的逆天,一直呆在他身邊的鐵龍、鐵虎二人,不可能完全看不出來。
「前輩,你是不是搞錯了?鐵某運氣雖佳,卻也僅是中上層次。」
「不錯,你的確不是!」白袍公子說出了自相矛盾的話語。
不過下一句,他就將這個破綻完善。
「如此龐大的氣運,不是一個人能夠承受得起,世間沒有哪位人族有如此深厚的福澤陰德,可以承載如此滔天大運。
但你身上有一件先天氣運凝結的超月兌巫寶,所以等于是你。」
鐵棠靜靜听完,腦海中閃過自己所擁有的種種寶物,卻找不到對應之物。
唯二的可能,其一是南海十三郎給的白紙扇,內里還有一些寶物鐵棠也不認識,不知曉具體何用。
其二便是自己紫府眉心的那截斷碑。
斗戰界碑足夠古老,也足夠強大,極有可能就是古書所說的超月兌巫寶。
「好了,你不用想太多,那件先天氣運巫寶,不是你能夠操控的東西,至少你現在還不行。
你既然是監察使也算人皇親信,朝堂之事我無法涉足,只能靠你自己。
走之前,可以去東南角取第三排,第二層那本書,也許會對你有幫助。」
化身說完身形一抖,回復真身,化成一本石質古書安靜地躺在青銅書架之上。
鐵棠焦急問道︰「前輩,你可知人皇何在?」
「人皇的實力比我還要厲害不知多少,我豈能掌握他的動向?你自己想辦法應對朝堂那些老狐狸。
先前那份呈狀,有人暗中做了手腳,不過他也不敢太過猖狂,難免低估了此間陣法之威,並沒有探測到什麼,你放心便是。
以後若是再來,切記不可帶任何身外之物前來。」
「那前輩你教我兩招啊,有什麼斂息、變化的手段傳我一手,否則下官如何能夠應對?」
古書安穩如山,石玉封面的正中間閃過一道金光,露出幾個大字,卻再沒有一絲回應。
鐵棠連續追問了幾句,都沒有得到答復,這才注意到封面上的字體。
「原來是你」
七尺長短的石質古書,正中寫著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皇極經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