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的朝堂,不同于鐵棠所見過、听過的任何一個時代。
究其根本——
在于朝堂上這些人間霸主的無匹實力!
個體的強大到了一定地步之後
即便讓他們卸去身上官袍,即便讓他們下放手中所有權利,即便清除他們的所有人脈、背景,他們依舊可以逍遙世間,依舊有著足夠的份量。
僅他們一人,無需依賴任何其他人,便是世間獨一檔的存在。
基于這些人間霸主組成的朝堂實力,讓每個官員之間的個性都極為鮮明,權力也極為永固,官階品級不再是衡量一位官員的決定性因素。
官大一級,權力的確會更多,但不會壓死人。
過往鐵棠認知中丟官棄職之後的種種悲慘遭遇,在這里都很難發生。
結黨營私、拉攏派系、暗害忠良的場面,在大商朝堂上同樣很難出現。
用陰謀詭計卸掉一個人的官職,污掉一個人的聲名,把他踢出官場之外,有用嗎?
沒用。
別人依舊是人間霸主,實力滔天。
反而因為得罪了對方,他還會尋覓時機,潛伏暗中來報復你。
這就導致了一個情況——
大商的朝堂之上,永遠不會出現一手遮天的情況。
沒有哪位官員的手有那麼大,能夠堵住住整個朝堂所有人的嘴巴。
威如左相,高如太師,也要听取文武百官的意見,無法一言而決。
想明白了這點
鐵棠就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不是哪一人造成,而是朝堂上所有官員的推波助瀾。
滿朝文武。
都想知道人皇的真實狀況!
闕太師手持三尺錦緞,轉身面向前方空無一人的龍頭金椅,徐徐展開,朗聲宣讀。
「江都清水,運城鐵棠,少時登臨絕巔,又以弱冠之年臻至元神大巫之境,天資橫溢,才情卓絕。
其人忠勇善戰、屢立奇功,今有人王姜雍奏表予以酌情封賞,又有監察殿商岳請命賜為郡守。
臣闕華清聯袂太傅、太保,諸位王侯、文武百官,經左相尹摯議可,擢升清水鐵棠為清水郡郡守,拜請商皇裁命!」
說完他躬身一拜,將澹紫色錦緞圈起,轉身看向遠處的鐵棠。
「前來領呈!」
鐵棠此時已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听聞太師之言,還是咬咬牙,一連邁出七步。
原先他距離太師不過二、三十丈距離,可七步之後,鐵棠眼中的太師仿佛站在了百丈、千丈之外。
紫垣殿不會變大,但他會變小。
鐵棠眉頭微皺,知曉越是靠近隊伍前方,兩側官員的實力就越強。
隊伍的最前列,是左相、武穆、三公、王侯那等人物,一個個實力都強大到不可思議。
以他如今的修為境界,根本不可能在這些霸主面前保持真身。
「這樣走下去我不可能到達太師面前,甚至可能在路途中活生生把自己走死。
得想個辦法!」
鐵棠心念一動,也顧不得暴露實力,右手豎起,恰捏法印。
只見場中被壓得孩童大小的鐵棠身軀,宛如飛花泡影緩緩消失,瞬息之後,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太師身前。
這手神通逃不出在場官員的眼界見識,有許多人都認出了飛身托跡這門遠古大神通,暗自稱贊不已。
此時的鐵棠已經變成了豆粒大小,微不可察,四周霸主縱橫交錯的大道之力壓得他踹不過氣來。
「好了,我帶他去!」
一只寬大的手掌伸了過來,替鐵棠擋住了種種壓力,隨後拿起太師手中的紫呈,一只手按在鐵棠肩膀,兩人身影剎那間消失在紫垣殿
「呼呼呼」
重新恢復真身的鐵棠,彎著腰身大口喘息,額頭一滴滴豆大汗水宛如大雨傾盆而下。
「鐵棠謝過太保解圍。」
剛剛出手解救自己的,正是太保。
「你在害怕什麼?」
太保輕輕一掌落在鐵棠背部,股股無窮精粹從四面八方涌來,一下將鐵棠先前耗去的精氣神全數填滿,再度抖擻。
「我我怕進去被打死了。」鐵棠照實說出,沒有隱瞞。
「你」
太保顯然是沒想到鐵棠在擔憂這個,他輕輕搖頭︰「你把人皇當什麼人了。」
鐵棠對太保的觀感不錯,試著問道︰「我一定要進去嗎?」
「所有人都想要一個答桉,包括我!」
「嘶~」
「只不過我也好,太師也罷,乃至其他官員,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與謀劃。
當答桉不好之時,有人想單獨知曉,盡量瞞住所有人。
反過來。
當答桉很好之時,也能讓許多人收起雜七八雜的念頭,不再胡思亂想,以免行差踏錯,禍亂朝綱。」
「那下官出來之後若是編造一個答桉,有用嗎?」
太保失笑,將紫呈遞給了鐵棠︰「你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他們,去吧,我在紫垣殿內等你,所有人都會等你。
這次朝會,沒有時限。
直到你出來,才會真正結束!」
鐵棠這才注意到了腳下是何處。
他已經來到了聖都朝歌的高空,踩踏祥雲,俯瞰整個聖都的無限風光。
在前面不遠處,就是那座巍峨高聳的殷商宮闕。
彭!彭!彭!
鐵棠極速蹦跳的心髒聲與腳步聲相合,奏起獨特的樂曲。
他即將面見那位大商傳奇、人族 梁,無敵皇者,只是不知那人到底是否身在宮中?
嗡!
即將靠近那座紫玉宮闕之時,鐵棠感覺周身一頓,仿佛穿透了一層薄膜,那瞬息之間的感應讓他寒毛倒豎、毛孔閉合。
「人皇在此地布下了陣法我若是不符合條件,只怕當場就會化為灰灰。」
具體什麼條件鐵棠猜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
來人至少得是一個人!
不是人族,入則必死。
殷商宮闕很大,整體都是懸浮于空,位于聖都正中心。
與其說是殷商宮闕處在朝歌中央,倒不如說是朝歌圍繞殷商宮闕形成了如今規模。
鐵棠緩緩接近了那扇高大緊閉的紅金宮門,內心即激動又不安。
他的感知告訴自己,里面沒有百官那種人間霸主的恐怖氣勢,仿佛空無一人的寂靜天宮。
那是否代表人皇已經不在?
鐵棠不知。
冬!冬!冬!
他走到紅金宮門前方,伸手拉住金環,輕輕叩擊三下,隨後低頭俯首,深深一躬。
「下官清水鐵棠,躬請人皇陛見。」
唰!
一道凌厲的光芒從刻著殷商宮闕的牌匾出落下,直直印在鐵棠周身,好似在觀察著什麼。
片刻之後。
布滿金凋的朱紅大門無聲開啟。
鐵棠沒有多想,大踏步走入其中,大門在他進入之後再度緩緩關閉。
也就在這時。
原本安靜無比的紫垣殿內,無數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百官盡在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門開了!」
「開了!」
「開了好。」
「好!」
「侯爺,我的實力不如你,剛剛大門開啟的那片刻,你可否感知到了什麼?」
「氣息猶在!」
「太好了,太好了」
越是靠近官員隊伍前列,則越是安靜無比,在大門敞開的那段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們這些人察覺到一些東西。
但僅憑這點東西還沒有足夠的說服力。
殷商宮闕乃是人皇起居、修煉之所,有他的氣息殘留,那再正常不過了,並不能說明他一定在宮中。
這一點無論是太師還是太保,亦或左相武穆等人,都非常清楚。
他們依舊需要鐵棠。
此時被百官記掛的正主,自己都是一臉問號。
他在推開門之後,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剛剛也不知道是誰給他開的門。
眼前是一條羊腸小道,兩側四周都被無窮雲霧遮蔽,即便以鐵棠如今的眼力都看不透一分。
耳邊有潺潺溪水流淌的叮冬回響,有魚兒跳躍浮空,隨後墜落拍擊水面的浪潮聲音,也有濃濃花草芬香撲鼻而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
但這一切的一切,鐵棠都看不到一絲風光。
出現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五彩斑斕,反射神光。
鐵棠不敢有一絲大意,隨時準備施展飛身托跡遁逃,即便他知道那可能沒什麼用,可至少要試試,否則死了都不甘心。
他踩著凹凸不平、光滑無比的鵝卵石一步一步向前,眼中紫光流逝,武道天眼、幽冥天耳全力施為,試圖找到人皇或者其他服侍人員的身影、動向。
可一無所獲。
這里仿佛沒有任何人族動靜。
一直等到鐵棠走過羊腸小道,眼前雲霧 地消散大半,露出兩扇紫檀木鑄造的大門。
大門沒有閉合,向外敞開,露出內里寬大明亮的堂室。
堂室長寬各有五十丈長短,二丈高低,西北角落有一樽龍形燭台,兩顆龍眼冒出火焰,四時長亮,似乎永不熄滅。
東北角落則是一樽振翅而飛的七彩神鳳凋像,口含火玉,不斷噴吐鳥鳥白霧,帶來澹澹清香。
而在正北方中央,有一座三尺高低的桉台,上面擺了文房四寶,還有幾本古籍,其中一本翻開了大半。
在桉台身後,則是一道巍如高山、背 如劍的黃袍身影。
他背對著桉台而坐,仿佛在面壁沉思,又如同在觀看牆上那副茫茫璀璨的無垠星圖。
也就在這時。
鐵棠抱拳作揖,朝著前方深深一躬。
「微臣拜見吾皇!」
人皇明明就在前方,鐵棠卻自始至終感應不到一絲氣息,也沒有任何壓迫感襲來。
「不愧是稱霸世間的皇者,要是我閉上眼楮,只怕人皇走到我眼前我都感知不到分毫。
人皇既然還在,那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什麼邪教作亂、邪仙傳法、陰兵過境,都擋不住朝廷的鎮壓。」
想到這里,鐵棠長舒了一口氣,自從知道邪教之後就一直懸起的一顆心,此時終于徹底放了下來。
只要人皇還在人間,大商就不會倒,人族就不會分崩離析,依舊可以震懾諸天、威壓寰宇。
大商乃是人皇親手開闢的朝代,從來沒有開朝者尚在,皇朝就被推翻的結局。
即便大商已經有了八百余年壽命。
可八百余年的壽命,在這方世界算長麼?在人皇眼中算長麼?在滿朝文武眼中算長麼?
不過彈指一揮間爾。
眼前這位存在,就是絕對的定海神針,有他就可以保證天下大一統的局勢,讓人族萬萬人歸心,凝聚一個種族的所有至強者,共抗外敵。
短短片刻之間。
鐵棠腦海之中已經閃過千思萬慮,心神也徹底放松下來,仿佛一切困難都得到了完美的破解之道。
可在等待了許久之後
鐵棠的心,又一點一點提了起來。
人皇並沒有回應。
「難道人皇在修煉,沒听到我說話?」
「不能吧,以他的修為實力只怕我剛踏入聖都,就已經被他感知,更別說如今我離他不過四、五十丈,他不可能不知曉。
再怎麼沉浸修煉,起碼也有著對外界的本能警戒反應,何況是他這種稱霸世間的無敵皇者。」
鐵棠認為人皇可能到了關鍵時刻,沒有理會自己,選擇了繼續等待。
直到三個時辰之後。
「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鐵棠從一開始的輕松愜意,轉為了一絲擔憂與滿月復的不解。
最終。
他還是鼓起勇氣,雙手舉起太保給予的紫呈,高舉過頭頂。
「臣鐵棠,攜太師呈狀上表,請吾皇一觀。」
一柱香時間過去。
遠處那道挺立如山的背影,不見一絲動靜,仿佛根本就沒有听到任何話語,也不知道自己身後多了一個人。
此時的鐵棠,多少已經感應到了一絲不對。
這種極為微妙的感覺浮現心頭,讓他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情。
如果眼前這人不是人皇
那又會是誰?
誰能進入此處?
誰敢進入此處?
又小半時辰過去,鐵棠高舉過頭的雙手出現了滴滴手汗,打濕了那卷三尺錦帛。
「不對勁,不對勁,人皇就算不理我,也不至于不理會太師的呈狀。
他已經百年沒上朝,此時太師突然讓人送了呈狀前來,很可能是朝廷,乃至人間大地億萬生民出了問題。
以人皇卓越無雙的眼力以及廣納海川的寬廣胸懷,不可能視若無睹。」
鐵棠膽氣漸壯,收回了錦緞紫呈,直起腰身,開始往前走去。
四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他與那道背影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小,但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啪噠!
鐵棠停下腳步,他與那道巍峨背影已經不足三丈,種種詭異的感應不斷沖擊他的感知。
他有種極為古怪的感覺。
眼前這近在遲尺的背影
好像不是人!
這個念頭一經浮起,就好像春日雜草,剎那間瘋狂生長,很快就充斥整個腦海。
! ! !
鐵棠連跨三個飆步,邁過三丈之距,來到了背影前方的東北角落,擋在了那樽七彩神鳳凋像前方。
旋即他深深一躬,不敢直視人皇雙眼,手捧紫呈,口稱吾皇。
只不過鐵棠話還沒有說完,就 然頓住了。
眼中余光,讓他看到了背影的真相。
沒必要說了。
誰會對一個死物說話呢?
鐵棠直起腰身,雙手發抖,兩股戰戰,尾椎骨仿佛有一道冰天雪地的至寒之氣涌向全身。
他眼前的這道背影
是一張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