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海可不是研究員，他本科都沒畢業呢，而且還是被學校開除的，這樣的你們也肯要？」李未笑了。
「這些都不要緊，就憑這篇文章，我們所也願意收何研究員！」江鳴久依舊固執地稱呼何佔海為研究員，或許在他看來，既然能在《中國畜牧雜志》上發表文章，那評研究員就綽綽有余。
「你們所還真是求賢若渴啊！」這事兒倒也正常，如今才培養了幾屆大學生？遠不足以填補人才缺口，所以一些實在是缺人的單位就把口子放開了，這可不是日後那種街道辦招人都要985碩士的時代。
「好吧，我幫你問下小何，看他願不願意去！」人家是來找何佔海的，李未也不好替何佔海做主，于是就撥通了育種基地的電話找到何佔海，然後把電話遞給江鳴久，「來，你跟小何說。」
「何研究員，您好您好，我是地北省農科院的江鳴久，之前在《中國畜牧雜志》上看到您的文章對對對，就是關于海蘭蛋雞的那篇，我們所上到所長，下到普通研究員都很佩服您的研究成果」
「所以想請您去我們所工作，只要您願意去，戶口、職稱、級別這些都好說，我們所長說了，只要他能給的都給您！他不能給的，也會找上級爭取！」江鳴久滿懷自豪地說道。
在他看來，李未這兒只不過是個鄉鎮企業，而他哪兒可是省農科院，何佔海應該不用多考慮，馬上就會答應吧？
要是放到來育種基地之前，省農科院要招自己，何佔海肯定不會有一點兒猶豫，別說進去搞研究了，那怕掃地他都願意；但是現在麼，情況已經大不一樣了，江鳴久的話對他可沒多少吸引力。
沒等江鳴久把話說完，何佔海就拒絕了他，「江研究員，多謝你大老遠跑一趟過來，不過我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所以還是算了吧。」
「你你說啥？」江鳴久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我這是被拒絕了？不可能啊，他憑什麼拒絕我？該不會是電話信號不好听錯了吧？
「我說我沒有換工作的打算，要是沒其它事情我就掛電話了啊，我這邊還有幾個實驗要做呢！」何佔海這會兒正忙著呢，沒時間跟江鳴久多說。
「等會兒，等會兒？是不是我剛才沒說清楚？我這可不是縣級農科所，而是地北省的省級農科院！」江鳴久趕緊補充道。
「我听清楚了，不過還是那句話，謝謝您和貴單位的高看，我是真沒有換工作的打算，就這樣吧，我掛了啊！」何佔海是真忙，那邊實驗正在關鍵時候呢。
「喂，喂喂他怎麼就給掛了呢，好歹等我把話說完啊？」江鳴久想著，我還沒說道宿舍、工資、獎金這些呢。
「您看，這可不是我攔著，而是小何確實不願意換工作！」李未一攤手，省農科院又怎麼了？還能比我這兒的條件好？束教授還和中原省農科院有合作項目呢，他每年才能拿到多少經費？我給何佔海的經費又是多少？
「有些事情電話里說不清楚，能不能告訴我何研究員在哪兒，我過去跟他當面說！」江鳴久急了。
「行吧。」李未看出來了，他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正好他也要去育種基地，于是就把江鳴久一起捎上了。
出門的時候，江鳴久還在苦口婆心地勸他，「李老板，國家需要何研究員這樣的人才，他在您這兒能做什麼研究？去了我們哪兒可是有省重點項目，甚至國家級的項目也不是不可能，這才是發揮何研究員能力的地方！」
「你們每年的研究經費有多少？」李未打斷了他的話，江鳴久的意思他明白，但是搞研究你得有錢啊，現在國家給農業研究機構的撥款那可不多，沒錢想出成果那可就太難了。
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熊教授的本事，拿著四千塊的經費就能培育出一種全新的瘦肉型豬來。
「我們的研究經費那肯定比縣級、市級研究部門寬裕得多！何研究員過去的話，只需要提交一份立項報告，項目獲得認可就能拿到經費，第一年保底也有」江鳴久先伸出三根手指，想想又換成了整個巴掌，「五千塊的經費，你肯定給不了何研究員這麼多吧！」
「哈哈哈。」李未又笑了，你其實不是研究員，而是說相聲的吧？專門過來逗樂子來了。
「五千塊，確實大方，之前在武漢遇到華農的熊教授，一個開發新型豬種的項目也才只給了他四千塊而已！」這其實是因為熊教授的項目立項時間更早的緣故，早兩年的經費額度跟現在肯定不一樣。
而且何佔海先前那篇論文只是起了個頭而已，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再投入一筆資金，很快就能得到第二篇論文；花五千塊買一篇國內頂級期刊的論文，好多研究機構都願意。
「我們畢竟是省級研究所麼，經費、設備都是省里數一數二的！」江鳴久反應遲鈍，沒听出李未話里的意思，還以為他真是佩服呢。
「走，上車吧，我帶你去見小何！」李未也不想跟他吹噓自家育種中心的實力，說出來江鳴久肯定不信，還是讓他親眼看了再說吧。
「幼，進口車！你們養殖場還真是有錢啊！」看到皇冠車，江鳴久嚇了一跳，不過等上了車，又責怪起來，「哎，你說你把這個錢給何研究員搞研究多好？這麼多錢能做多少實驗啊！」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我給何佔海的研究經費都夠買好幾輛車了。
「呵呵，你們這些鄉鎮企業的德行我還不清楚？啥時候舍得花錢搞研究？不都是想辦法偷別人的麼？我們辛辛苦苦搞出來的研究成果，你們花點小錢兒就弄走了。」這回輪到江鳴久笑了。
這倒也是實情，現在掙錢這麼容易，除了李未這樣的，誰會把錢投到看不見效果的研發上啊。
想要什麼技術，就去國營企業、國家研究機構雇技術人員周末過來解決就行了，等技術一學會就讓他滾蛋，這才能花幾個錢？
「那小何的論文怎麼來的？我沒給他經費他能搞出來？」李未反問，這回江鳴久卡住了。
好半天才說道，「說不定是人家以前的積累，你們這兒又引進了海蘭蛋雞，踫巧就搞出來了。」
「你對我們還是有偏見啊，得，我也不解釋，等到地方你再慢慢看吧！」李未懶得費勁跟他解釋了。
等車子開到育種中心外面，李未提醒道，「待會兒進了里面，看到的東西可不能對外講啊，保密原則你該學過吧？」
「你們這兒還能有啥值得保密的地方！」江鳴久嗤之以鼻，不過為了見到何佔海他還是答應了。
登記、領出入證、消毒、換衣服一套流程走完，江鳴久就開始收起輕視，但嘴上還是不肯認輸，「你們搞這些表面功夫倒是挺專業的。」
「你們的育種實驗室也這樣？」
「呵呵。」江鳴久不說話了，按道理來講，消毒、換衣服這些流程必須得有，但是消毒液、衣服不要錢麼？所里一年才多少經費？哪能經得起這個消耗？所以能將就的那就將就算了。
穿過幾道門，進到實驗室里面，江鳴久習慣性地掃了一眼，然後眼珠子差點都給瞪出來，飛快地跑到一台機器面前，盯著銘牌看，「德國的氨基酸分析儀？這得多少錢啊？你們不過日子了？」
「也沒多少，就三千來塊吧，美元！」你們所有這麼牛逼的設備？沒有吧？
「電子磅秤？機械秤也能用吧？花這個冤枉錢干啥？有這個錢買台蛋白質分析儀不好麼？」
「蛋白質分析儀有，就在這邊，也是德國產的，四千美元！」李未指著旁邊那台儀器笑著說道。
「好東西啊！」江鳴久輕輕撫模著儀器外殼，比模自己老婆還要小心，「我們所想了好幾年，一直沒弄到外匯買，只能用國產的將就。」
「這電子顯微鏡多少倍的 ，精度比我們所的高多了你們把這麼先進的設備就隨隨便便擺在這兒？我們所都是專人管理，誰想用還得打報告申請！」江鳴久越看越心驚。
「小何做研究已經很辛苦了，那能把精力都浪費在打報告上啊！再說了，這又不是啥值錢的設備，用壞了就換一台唄！」李未輕描澹寫地說道。
「換一台，說得輕巧，你知道這東西值」剛說道一半兒江鳴久就閉嘴了，放眼望去，這實驗室里的設備幾乎都是進口的，這台電子顯微鏡還真算不上最貴的，人家有底氣說這個話。
接著往下看，江鳴久傻眼了，這是啥設備？以前從來沒見過，不認識啊！
「超聲波探測儀，用來檢測母豬有沒有懷孕、懷了多少胎、有沒有死胎的；這台也是超聲波探測儀，不過用處不一樣，只要用來檢測豬的背膘厚度！」李未耐心地給他解釋。
甚至還找了幾張圖片給江鳴久看，「看到沒，用這個探頭一掃，結果就看得清清楚楚了，是又省力又省時間！」
「用超聲波技術來提高動物育種效率，我倒是在一些國外期刊雜志上看到過，沒想到你們都用上了！嘶，不對啊，我只看到過用超聲波檢測懷孕的，這還能用來檢測背膘？你該不是忽悠我吧？」
「圖片就在這兒呢，你瞅瞅，背膘分層還有厚度是不是能看清楚？」李未伸手在圖片上敲了敲。
「我們所測試背膘厚度全靠經驗上手模，有時候明明感覺是肥肉多，結果把豬殺了一切開，卻是瘦肉更多，最厲害的研究人員準確率也只有七八成的樣子！你們用了這玩意兒，豈不是百分百的準確率？」
江鳴久忍不住詢問，「這設備多少錢？回頭我也打報告，請所里買一台！」這東西確實好用啊。
「不貴，一台也就」
他剛一開口，江鳴久就攔住了，「算了算了，你別說了，反正我們所肯定買不起，不知道我心里還能有個念想，知道就徹底沒想法了！」
光看銘牌上的英文單詞，就知道這東西肯定便宜不了，他們所可沒有這麼多外匯額度。
「怎麼還有計算機？這是用來干什麼的？」繼續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大腦袋顯示屏。
「加拿大科學家近期研究出了用數量遺傳學原理和統計分析來加快育種研究進度的新技術，我就參考了他們的成果，找人幫忙編寫了幾款分析軟件，把相應的數據輸入到計算機里，軟件就會自動得出結果。」
李未坐到計算機跟前，拿起鍵盤輸入指令打開軟件，然後飛快地輸入幾個數據，計算機嗡嗡叫了幾聲，屏幕上便出現了一張清晰的圖表。
「這是BLUP技術？這個育種值EBV表示的應該是在所評估的動物群體中，個體遺傳潛力的相對值吧？」江鳴久看得國外期刊比較多，費了一會兒功夫，終于研究出圖表里面的內容是啥意思了。
「對，BLUP可以對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同時進行求解，以此降低環境因素對遺傳評估的干擾；但是因為需要高強度的運算做保障，所以用起來比較麻煩，非得有底子很好的數學專家來計算才行，現在有了計算機就方便多了，計算時間一下就縮短到幾秒鐘，而且還不用專門引進數學專家。」這也是BLUP技術在八十年代後爆發的原因。
「我們上次想算個數據，還是去高校找的數學系老師幫忙！」江鳴久抬頭重新看了一圈兒實驗室的設備，默默地盤算，購買這些設備到底要花多少錢？
他是越算越心驚，他們所好幾年的設備購置經費加起來都沒這麼多，搞不好國家重點實驗室都沒有這麼齊全的先進設備。
「你每年給何研究員多少經費？」他忍不住問道。
「根據需求來吧，不算設備，今年到現在已經花了十六七萬了！」
「你們這兒還招人麼？」江鳴久月兌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