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若征遼東,勝算幾何?」
此時,殿中只剩下趙令淵和趙元檀父子,以及傅津川三人。
傅津川沒有立即回話,而是思慮片刻。
他很意外,沒想到趙令淵會直接問他這個。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奇怪。
說道輩分,剛才出去的三衙九位統軍之中,殿前都指揮使輔國公那是傅津川的外公,侍衛親軍步軍司副都指揮使是他的二叔。
說道資歷,那個不是在軍中二三十年的老軍頭?
但說道用兵,如今的上京城的武將勛貴們那個敢說自己比武安侯強?
從軍不足十載,大小百戰,未嘗一敗。
所以有些事情,自然要問過他之後,趙令淵才能有所決斷。
「回陛下,兵法有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且料敵從寬,如今遼東有十萬大軍,且都是常年與遼東各蠻部作戰,戰力不可小覷,算得上是一等精銳,此外,燕王府扎根遼東數十年,對遼東各部恩威並施,宣嘉二十年恆州沙門之亂,燕王曾率軍扣關,其中就有數千生蠻,據傳戰力極為強悍,以此類推,除燕藩麾下的十萬大軍,應該還能征召數萬蠻族」
「而朝廷在河北,有十萬大軍,河東有六萬余人,若與之對峙足夠,若要征討遼東,就要抽調上京的禁軍以及各鎮邊軍,此外還需要提防北方的金帳汗國,臣以為若沒有二十萬大軍,不可言征」
「不過此時燕王病重,或可有良機,但以臣之見,對燕藩,是國之大事,不可寄托與此,若要用兵,還需謹慎」
「此外,就是糧草,這幾年山南之役耗費頗巨,臣不知錢糧是否充足。」
傅津川洋洋灑灑,將遼東和朝廷的一些現狀說的很通透,卻沒有明著說勝負幾成。
雖然他用兵之時歷來膽大,但用兵之前卻從來都是把各種因素算計到極致。
天時地利,兵力多寡,將帥之能,糧草軍械為將者難道就只會打仗就行了?
兩軍對壘,可能數日,可能數月,也可能數年,真正廝殺的時間能有多少?
听了傅津川的話之後,道君皇帝皺了皺眉頭,卻並非是對傅津川不滿意,而是覺得自己考慮的還是少了。
「若與你二十萬精銳,以及半年的錢糧,你可能平滅燕藩?」
半年?
傅津川這次卻是回答的極快,「回陛下,不能。料敵從寬,遼東在燕藩治下已有數十年,可謂根深蒂固,征討燕藩,怕是曠日持久臣以為,若無良機,可能要數年才難建功」
數年?
無論是趙令淵還是趙元檀,臉上都露出凝重之色。
燕藩雖然還沒有明著造反,但早就是尾大不掉了,多年以來積蓄實力誰看不出吳家有二心?
但朝廷一直以來,雖然對燕藩不滿,但也著實是忌憚不已。
除非能一擊必中,不然遷延日久,變數極大。
若是用兵,就必須有速勝的把握,因為朝廷的錢糧,根本就不能支持一場曠日持久的削藩之戰。
而現在傅津川在朝中,就是最會用兵的人,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子,在這一方面都相信他的判斷。
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他們憂慮。
畢竟,燕王病重,的確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三郎,一路辛苦了。」
出了大殿,傅津川跟著趙元檀一路走在宮廊之中,此時天色已將近傍晚,日薄西山。
走在前面的趙元檀領先傅津川半個身位,他知道傅津川是急匆匆的從城外趕回來的。
「這有什麼辛苦的,幾十里路,快馬加鞭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趙元檀聞言笑了笑,身後的傅三郎從宣嘉十四年開始,也就是這幾年在京城算是享了享清閑,被說騎一個時辰的馬,就是一個月,也不是沒在馬背上待過。
對他而言,的確不當一回事。
「三郎,這事你是怎麼想的?」
趙元檀其實想問的是,面對這樣一個機會,朝廷能夠怎麼利用。
即便不能一口氣削藩,也得借這個機會削弱燕藩的實力,徐徐圖之,為最終平滅做準備。
「檀哥兒,你這話問我,可就問錯了人了,讓我帶兵打仗還行,這種算計人的事問我,豈不是所問非人」
「姑妄言之,你跟我還藏什麼藏」
趙元檀頭也不回的笑著說道。
「行,你要想听那我就說說,要我說啊,不如就送吳藥師回去誰都知道吳仁恭的那個兄弟不是省油的燈,不如直接一點,讓吳藥師回去跟他爭」
趙元檀聞言搖了搖頭︰「三郎,別說你看不出吳藥師在上京城,一直在藏頭露尾的,有些人即便整日里吃喝玩樂,眠花宿柳,有些東西還是藏不住的吳藥師不是個簡單的,其人城府不淺」
傅三郎听後卻笑著道︰「檀哥你看得出來這個人不簡單,相比陛下也是心中有數,但他十幾歲就來到了上京為質,一待就是差不多十年,這十年之間從來沒回過遼東,你說這燕藩的驕兵悍將眼中,這人是個什麼樣?反正我若是燕藩的軍將,肯定是更希望燕王那個氣焰跋扈的二弟兄終弟及,不然這個紈褲子弟,只知道吃喝玩樂,飛鷹走馬的,想想在這種人麾下丟人啊哈哈哈」
趙元檀立馬就明白了傅三郎的意思。
即便吳藥師這個人在不簡單,但他離開遼東太久了,沒人望,沒功績,沒資歷。
甚至他的聲望都不如其妹吳明達。
這樣的人,除了一個世襲罔替的宗法以外,沒有任何能力和聲望去跟他的叔父爭權,甚至就連他的兩個兄弟,在遼東軍中都有「虎子」的名聲。
即便他再有城府和手腕,能夠壓得住遼東的驕兵悍將?
反正傅三郎是不看好。
若是這麼想,放他回去,說不定還一招妙棋。
但這樣做的風險同樣很大,吳藥師雖然沒有聲望,但畢竟是嫡長子,肯定還是有些人支持他世襲罔替的,不過若是讓他回去能引發燕藩內亂,那可就是真正的天賜良機了。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吳藥師回去之後,沒有傷筋動骨的就把位置坐穩了。
燕藩三代經營,可就更難削平了。
所以傅津川這個話,只會在玩笑間與趙元檀說說,至于朝議上,他是絕不會說半個字的。
傅三郎是武夫不假,但若說他是沒頭腦的愣頭青,那也是沒人信的。
雖然不及其父老謀深算,也不及其兄的智計百出。
能一路做到節度使,除了軍功家世,這為官之道為將之道他能不知曉?
能讓麾下十數萬大軍如臂使指,唯命是從,能是個莽夫?
最少趙元檀很清楚,三郎這個人只是不屑于用什麼陰謀詭計,但智謀卻是不缺的。
而且這個提議也讓他大為心動。
只是真的要讓吳藥師會遼東,是不是放虎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