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州城下,數十個叛軍士卒被壓伏在地,還在大聲的討饒。
「將軍饒命啊」
「我給世子爺牽過馬」
「再給我一次機會」
隨著王煬一揮手,執法軍士齊揮刀,幾十顆畏戰不前的士卒人頭滾滾落下。
城上的袁亨看著這一幕,絲毫沒有因為守住了城池趕到慶幸,反而因為叛軍能有如此軍紀遍體生寒。
叛軍左將軍王炳所部的攻城,雖然被潤州守軍所擊退,並留下滿地的尸體,但城上守軍也損失了數百眾。
對于六萬余眾的叛軍來說,千余人的傷亡無關痛癢。且叛軍士氣也並沒有因此萎靡不振。
從他們的呼號聲中,袁亨就可以听得出對方的士氣狀態,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甚至可以肯定,若是沒有援軍,三天。
潤州最多只能守三天。守軍中可有不少是吳王舊部,雖然將校一層全都被清洗了,但兵士感念吳王恩義者也不在少數。
城中也必然有內細和暗樁,只不過尚在蟄伏,沒準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趁亂獻門,比如今晚。
內憂外患之下,再堅固的城牆,也抵擋不住人心的搖搖欲墜。
而袁亨只能寄希望于江北的援軍,盡快來援。
天色漸黑,叛軍收兵回營。這邊吳王卻只帶了幾個衛士,以及長史顧鄉林、心月復幕僚錢絡走在營盤中。
偶爾看到行禮士卒還會跟對方說幾句話。
「見過王爺。」
趙德玉看到眼前校尉打扮的軍官,想了想到︰「張貴。我記得你,那年田獵,有野豬奔孤沖來,是你手持長矛,將那野豬格殺了。」
張貴原本只是王府的一個護衛,在吳王起兵後成為一名統兵兩百的校尉,雖然有些勇力,但在六萬大軍中,一個校尉算的什麼?
卻沒想到王爺這般高高在上人物能記得他,簡直有些受寵若驚。
張貴咧嘴笑道︰「想不到王爺還記得我。」
「哈哈哈,你是孤的恩人,孤怎會忘記?」趙德玉的態度很是隨和。
張貴一听,急忙伏拜道︰「不敢當王爺的恩人,我張家幾代人吃的都是吳王府的飯,王爺才是我張家的恩人,原為王爺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趙德玉親自上手將張貴攙扶起來,「不需如此,孤只希望你活著建功。」
「謝王爺。」
之前只是一個王府護衛的張貴此時已經是熱淚盈眶了。在吳王起事之前,他只是王府八百護衛中的一個什長,王爺還能記得他
身後的長史顧鄉林,與錢絡都對趙德玉這般收買人心的舉動暗自贊嘆。
「還是有些倉促了,若是在給孤王一些時間」
趙德玉望著遠處的潤州城感嘆道。
顧鄉林道︰「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誰也沒想到朝廷會突然發難,卻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紕漏。」
按照趙德玉的想法,當他舉事的時候,最少江南應該是兵不血刃就傳檄而定的。
畢竟他吳王府世居江南,而他的支持者中還有不少江南大族和豪強。
最讓他沒有意料到的就是去年,他在東京留守的額位置上突然被去職,不然以建鄴為根基起兵,便可橫跨大江直驅淮南。而後控制江淮,向南收取嶺南諸州,向東收取荊襄洪州等地。
切斷朝廷的漕運,京畿道和關中必然會因為缺糧而大亂,到時候揮軍北上,大業可成!
這也是多年之前就議定的謀劃。
如今倉促起兵,雖然看著勢如 竹,但趙德玉對此仍舊是憂心不已,遠不如表面上那麼從容。
幾人走出了營盤,望著玉兔東升,趙德玉突然感嘆道︰「此間明月,應與上京同。」
而長史顧鄉林則道︰「上京之月,應與此月同。」
趙德玉一听,先是一愣,然後開懷大笑道︰「哈哈哈哈,鄉林有經天緯地之才,若你為宰相,遠勝李輔之謝僉之流。」
顧鄉林是江南大族顧氏旁支出身,頗有些名士風度,一向自命不凡,但因為南人身份在科舉中被黜落,便打消了為官的想法,後來則是被吳王屢次相請,才最終出任王府長史
顧鄉林也笑道︰「此事易爾,等王爺進了上京,給我做個僕射如何?」
「哈哈哈,一言為定。」
旁邊的錢絡卻默不作聲,他甚至有些想笑。朝廷大軍不日將至,還想著打進上京做皇帝宰相呢?
若不是實在跟吳王府綁定太深,他都想跳船求生了。
「錢兄為何如此低沉?」顧鄉林見到錢絡的表情問道。
錢絡道︰「我只是在想,究竟是把我們的謀劃透露了出去,如今河北將定,燕王屯兵關外毫無動作我們以一己之力,對抗朝廷百萬大軍若不能迅速控制江淮,等朝廷大軍來到,危矣莫不是」
顧鄉林道︰「錢兄說的是紅蓮道?」
錢絡點頭道︰「正是。」
顧鄉林也點點頭,「極有可能,紅蓮道這幫鼠輩,一向最喜歡亂世渾水模魚」
入夜,潤州城內,陳宅燈火通明。
陳家在潤州城是大戶人家,說是豪強也不為過了。家主陳遙,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壯年。
站在正廳中,庭院中則站滿了家丁,而在他身後的廳中,則全部都是陳氏族人。
「我陳某人,平日里帶你們如何?」
家中管事陳三會意道︰「家主帶我們恩重如山,我們都是逃難過來的,得家主給我們一口吃的,才能活命,家主有什麼事,請吩咐。」
「對,家主有事請吩咐,我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對,家主吩咐。」
陳遙看著眾人點點頭道︰「好,那我就直言了,這幾日吳王北上討逆,已經圍了潤州城,今日 攻不下,放言若是不獻上城池,等城破後就要屠城了」
「啊這」
一眾人等听後都有些慌亂。
陳遙繼續道︰「所幸我與吳王府有些關系,吳王答應我,若是開門獻城,則闔門無事,參與者每人賞錢二百貫」
眾人剛才還听著屠城什麼的有些畏懼,這會兒則完全被二百貫這個數目所吸引了。
「家主,我們听你的,你說怎麼干就怎麼干。」
「對听家主的。」
陳遙笑道︰「好。」
入夜,子時。
陳遙率領幾十個族人,還有一百多個親信家丁,拿起私藏的兵器,其中包括陳瑤在內的好幾個陳家族人都穿著兩襠甲,只是沒有兜鍪。
走到街口的時候,卻迎面還有一只隊伍,人數與陳家人數相彷,雖然因為燈黑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陳遙知道,對面的都是城中大戶鮑家的,目的嘛跟他一樣,都是準備為了給城外的吳王大軍開城門的。
兩家近三百人匯集與正街,看著城門處的點點星火,然後就準備疾馳過去開門。
鮑家家主鮑乏道︰「陳兄,怎麼感覺不對?這街上怎麼這麼安靜?」
鮑乏這麼一說,陳遙也感覺到了,這街上安靜的不尋常啊,按說白天剛剛大戰,城門口應該是都是守軍才對,街上也應該全都運送物資的民壯,怎麼這麼安靜?
正猶豫之間,一行數百人已經開到城下了,正準備按照謀劃沖過去殺掉守門軍士,然後打開城門,放下吊橋,與城外接應的叛軍會合。
突然之間,城頭上無數火把幾乎同時亮起,映的城上通明,甚至能看清楚這些官軍手里全部端著上了弦的弩箭。
「放。」立于城頭之上的李昭信一揮手。
一聲令下,數百支弩箭齊齊射出,而這將近三百余人的隊伍,站位也過于密集,一波箭雨直接干掉了數十個,眾人發現上當在想往回跑也發現了身的官軍列好了陣勢。
馬綱帶著三百甲士堵住街口,穩步推進,亂黨想要出逃只能去用命撞在甲士的軍陣。
即便是在無戰心的軍隊,身穿鎧甲結好陣勢面對家丁惡奴組成的亂黨,也是沒有任何懸念的。
陳鮑兩家的家丁們如甕中之鱉,紛紛倒在箭雨下,哀嚎如雷,生路又被官軍甲士所封住,下場只能是被斬殺殆盡。
潤州城外,王煬率領兩千士卒,悄悄抵近城門處只有百步遠,一听慘叫就知道暗樁開門的計劃失敗了。
城上也瞬時一陣箭雨下來,也給叛軍隊伍造成了百余人的傷亡。王煬無奈率軍退走。
「阿耶神機妙算,這陳遙和鮑乏的人頭在此,亂黨已經盡數誅殺了阿耶何故憂愁?」
袁綱十分興奮的拎著兩顆頭顱走上城頭,卻見到阿耶一臉憂色。
只听見袁亨嘆息道︰「這只是第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