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進宮城的時候,寢殿依舊是密不透風。
躺在床上的道君皇帝,始終沒能睜開眼楮,但一句氣息微弱的︰「大郎,監國」,讓皇後和太子殿下喜極而泣。
一旁的太醫院判徐伸立馬上前把脈,隨後轉身道︰「陛下無虞了」
趙元檀彷佛終于卸下了抱負一般,頓覺輕松,來到寢殿之外,「相公,國公,父皇醒了。」
馮神績和李輔之同時從椅子上彈起來,郭保也圍了過來。
這時候皇後娘娘也從內間出來,「國公,李相,陛下說了,讓大郎監國,此非常之時拜托兩位了。本宮再此謝過。」
說完皇後娘娘居然躬身頷首,馮神績和李輔之急忙躬身還禮,「娘娘言重,自當盡心竭力。」
這時候傅津川和趙元殊也從外面進入殿中,皇後娘娘見到傅津川道︰「三郎。兕子,多虧你們了,御醫說了,在晚片刻都是一家人,我就不與你們說謝了。」
傅津川急忙躬身疊手,「娘娘言重了,分內事。」
「外間事,就交于諸位了,大郎,凡事要多听國公和李相的。」
「兒臣明白。」
隨後皇後又再度進入寢殿,只有郭保一個人感覺很惱火,剛才皇後娘娘出來跟每個人都說了話,唯獨漏過他了,這還是親姐弟呢
太子趙元檀這時候也終于展現了一個儲君的基本素質,一道道旨意開始發出。
令上京府和太醫院善後,救治昨夜受傷民眾,整肅上京秩序。
令含陽倉守軍多加戒備,以往賊人再度縱火。
令諸皇子大明宮侍疾。
令信國公湯顯宗、輔國公楊繼勛、長興侯耿忠國、鎮遠侯王彬坐鎮禁軍大營,武定侯掌管宮禁。
令梁王趙宗錕、太師許崇簡入宮參贊
「昨夜白龍寺方丈園覺夜間意欲入宮,必是紅蓮同謀,被柳娘娘擋在宮外,此時父皇既然無礙,白龍寺卻不可放過,孤欲令舞陽侯于羅、繡衣衛指揮使田養心率軍捉拿白龍寺上下,籍沒全寺財產。諸位以為如何?」
郭保一听急忙道︰「大郎太子殿下,白龍寺是佛門聖地,香火鼎盛,是不是」
定國公馮神績卻道︰「老臣以為可行,圓覺和尚是武道大宗師,夜間欲闖宮,必然是跟紅蓮道有所糾葛,此時卻是不必遲疑。」
李輔之也說道︰「此正當其時。」
隨後趙元檀道︰「既如此,孤這就叫人擬旨。相公和國公昨夜也熬了半夜,不如去偏殿用過朝食,歇息一會兒,國事還要仰仗兩位。」
李輔之和馮神績都拱手謝過,兩人也都年紀不小,熬了半夜這會兒確實有些乏累困倦,這又見太子處理庶務井井有條,也放下心來,就一同退下去了。
「舅父,宮門守衛就交給你了。」
等李輔之和馮神績都退下去,太子殿下好像才想起自己的舅舅武定侯郭保。
郭保一听立馬正色道︰「太子殿下放心,臣必竭盡全力,用心值守。」
等到郭保離開趙元檀才道︰「舅父性狹,難當大任,三郎,殿前班直和東宮衛率現在都交由你節制,這幾日你就留在宮中宿衛,為大內都部署。」
傅津川點頭道︰「臣領命。」
他明白,太子殿下這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了。
大內都部署,等于把宮內所有的禁軍調動權力交給他,雖然只是臨時性的職務,但目前宮城里日常值守的禁軍,還有御前班直、東宮衛率、以及原本準備迎親的一千五百禁軍,還有遮普華黎所部的二百藩部武士,都歸傅津川節制。
毫不夸張的說現在整個宮城就在傅津川的手里,即便掌管宮禁的是武定侯郭保也是負責宮門防務。但宮內所有兵馬調動,傅津川作為大內都部署都可一言而決。
「兕子,你也別自責,宮里的事情一直都不是你在管,後面還有很多事等你做呢。」
趙元殊也點點頭,「我知道了。」
「好了你們也忙了一夜,先去休息一下。」
趙元檀跟兩人囑咐完之後,又進了寢殿,傅津川兩人則出了精舍。
「你先去休息,我去趟御前班直那里看看。」
御前班直,又稱御前忠左軍頭司,是道君皇帝之前唯一親自執掌的禁軍,共分十八個班直,共三千六百人。
統領這支近衛的,是趙令淵在做親王的時候王府護衛的虎牙大將軍成道彥。
成大將軍四十多歲的年紀,身高七尺有余,留著短須,中等身材,一雙虎目隱隱帶著血絲,「武安侯爺,可否告知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成道彥昨夜並沒在宮中當值,還是道君皇帝特別下令,讓他回家過節,說他一年也在家住不上幾日,上元就回家與家人團聚。
雖然昨晚就知道鬧了刺客,但具體情況如何,問手下的班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正好這邊傅津川帶著太監過來宣旨,他對這個旨意上傳達的命令趕到很奇怪,即便是昨晚宮中出了問題也不會貿然把殿前班直從大明宮調開,換成武安侯正在操練的新軍和東宮衛率。
所以作為皇帝親信,自然也是要問個明白的。
「大將軍,昨晚陛下遇刺,現在大明宮是太子殿下主持大局。此事還請大將軍保密。」
「那陛下」
「暫時無礙,但無法視事。」
成道彥一听,頓時呆立當場,他這下算是明白為什麼換防,為什麼是傅津川節制宮內諸軍。
他是道君皇帝的親信,卻不是太子的親信。
在東宮所能信任的武將中,唯有傅津川地位最高,以侯爵之尊節制諸軍倒也勉強夠格。
「我明白了諸班直暫听侯爺調遣,還請侯爺發令。」
成道彥能做道君皇帝的親信,自然是個明白人,知道眼下太子殿下已經掌握內外大權,即便是他作為皇帝心月復也不能和太子逆著來。
而且這太子說不準什麼時候就
傅津川沒在意那個「暫」字,他本來就是臨時受命,「如此還請大將軍調撥四個班直配合皇城司內城司整肅宮內,大明宮各門班直駐守。」
「諾。」
成道彥沒有半分猶豫,軍人不過听令行事而已。
傅津川沒能回家,但還是讓人回府上取了些衣物,其中還包括甲胃。這個舉動卻把府里人嚇個不輕。
在加上昨晚夜間賊匪作亂已經是滿城皆知了,因此不免有些擔心。
大堂里,傅家男丁都在,三叔和五叔還有大郎傅淮川都還比較沉穩,只有五郎有些坐立不安。
「到底出了什麼事?現在全城戒備,各坊市都被封了,好好過個節,怎麼成了這樣,三哥不是在宮里嗎,怎麼也不來個消息。」
五叔直接駁斥道︰「來什麼消息,宮里面一定出了事了,龐雲剛才說現在三郎是大內都部署,還不明白嗎?」
五郎沒听懂五叔話中的意思,轉過頭望向大哥,傅淮川嘆了口氣道︰「現在宮里是太子在主事。」
「那那昨晚,刺客是奔著陛下去的?」
五郎說出口之後,立馬又閉上了嘴,這樣的消息委實有些太令人震驚了,難怪叔父和兄長都隱晦不談
高大的宮牆,並不能阻擋消息的外流,上元夜的混亂,和十六這天早上的異常,所有明眼人都知道了宮里出了事,是太子殿下在主事。
而什麼情況下是太子殿下主事呢?答桉很明顯,那就是道君皇帝不能視事。
「看來是宮里出事了。」正在府中抄經書的吳藥師放下筆,與一旁正在喝茶的吳明達說道。
吳明達不置可否道︰「宮里出不出事,你現在也不能出門,而且就算道君皇帝沒了,他的遺旨你也一樣要遵循。」
吳藥師苦笑道︰「咱就不能說點開心的事嗎?這年節還沒過完呢。」
「沒準明天就要舉國同悲了,你就算想笑也得偷著笑啊。」
吳明達倒是言談無忌,昨晚的事情燕王府沒參與,但不代表燕王府不希望紅蓮道把事情做成。
道君皇帝對朝堂內外控制的極為嚴密,換成是太子,說不定就會搞出一點什麼亂子來。
有時候兩方對峙,比的不是誰的妙手多,而是誰犯的錯誤少。
吳藥師笑道︰「你在這說的這些話,差不多夠砍十次頭了。你說紅蓮道到底是怎麼行事的,居然真就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我猜那位就算沒死,也肯定受了傷。」
吳明達道︰「等陳先生回來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陳劍州推門進來了,「世子,郡主,猜一猜昨晚上京城有多少個一品大宗師露面了。」
陳劍州是王府親信幕僚,心思縝密一向負責燕王府在上京各項庶務,本身就是二品高手,還是吳家兄妹在上京城最信任的人。
「幾個?一品大宗師能有多少,五個?」
「我猜八個,可能是四對四。」
陳劍州也不在賣關子道︰「十個。」
吳藥師和吳明達一听都有些錯愕,「十個?全天下的一品高手才多少,上京城就有十個現身?」
陳劍州如數家珍道︰「方家兄弟,皇城司的簡伯雍,守清觀的陶應真,宮里面有個仁宗昭儀姓柳,白龍寺的圓覺和尚,還有一個西域的來的佛宗聖子。加上舞陽侯于羅,大漠金刀札木合沒能進城,據說被一個老太監擋在城外。」
吳藥師倒吸一口涼氣,「紅蓮道好大的陣仗,調集了這麼多的高手,阿耶一直都罵他們鼠輩」
吳明達搖搖頭道︰「怎麼可能是紅蓮道一家?是幾方合力罷了。」
陳劍州自顧自的坐下倒了杯茶喝,然後繼續說道︰「現在四城大營里坐鎮的都是勛貴,宮城里是武安侯和武定侯,而舞陽侯于羅率禁軍,會同繡衣衛的精銳去白龍寺了。」
「白龍寺?完了,六百年古剎在劫難逃了」
吳藥師嘆息道,他這名字的來歷就是跟佛門有關,所以對于白龍寺即將要面對的遭遇,也是頗為惋惜。
此時白龍寺,寺中武僧嚴陣以待,手持各式兵刃立于山門前。雖然有些僧人已經提前知道消息攜帶財物逃走,但還有有非常多的僧人留下與寺廟共存亡。
而山下,一炷香滅盡之後。見武僧們並沒有放下兵刃的意思,于羅一揮手,一聲「放箭。」
萬弩齊發,箭雨遮天蔽日。
白龍寺僧侶,幾乎闔門死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