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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除夕夜上

臘月的最後一天,雪還是沒下來。

于是道君皇帝也沒了辦法,只好向天下臣民頒罪己詔︰皆因朕躬敬天不城,上天才不降雪,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並且從宣嘉十七年的正月初一至正月十五將獨自在大明宮的齋戒祈雪。

皇帝下了罪己詔,四個宰相肯定坐不住了。

八百年前的大齊王朝,有個規矩是天災來臨,三公去職。

如今大晉朝雖然沒這樣的規矩,但皇帝都下了罪己詔了,宰相肯定也要自請出外。

四個宰相的辭呈先是遞到了東宮,又從東宮遞到了大明宮。

道君皇帝什麼表示都沒有,留中不發。

不過雖然沒下雪,但從河西朔方等地還是傳來了好消息。

第一條是,北境大族阿史那部率眾南附。

第二條是,金帳汗國老可汗胡里袞,沒能熬過這個寒冬,去見他們的長生天了。

第一件事算是善政,畢竟外族歸附說明大晉國運昌隆。

至于第二件事,其實本來說不上好事,不過九月十月間,畢竟跟金帳汗國打了一仗,如今敵國國君歸天,那也是好事無疑了。

托這兩個還算是好消息的福,除夕的爆竹總算是能讓人稍微覺得喜慶一點。

除夕夜,作為家中嫡長子,代行族長職權的傅淮川,領著一眾族人,包括在京的三叔傅懋仁,五叔傅懋信,一起在祠堂中祭祖。

叩拜儀式過後,依次上香。

連一向有些頑劣的傅渝川此刻也顯得恭敬極了,畢竟這種場合他要是敢作點什麼妖出來,那就等著家法從事吧。

祭祖完成之後,照例是要吃年夜飯守歲,國公府正廳之中,因為家主不在,主位空懸。

其余的男丁也圍坐了兩個桌子,女卷則做了好幾桌,都是老英國公傅巽這一脈的族人。

坐在主位旁邊的傅懋仁舉杯道︰「兄長和三郎為國戍邊,這一杯就就遙祝他們二人在西北平安。」

幾杯酒過後,因為是家宴,沒有外人,國公夫人和三叔五叔等長輩先後都退席了,沒了長輩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傅淮川跟同輩的幾個弟弟和堂弟做到一起,一個個半大小子也比平常張揚了些。

「三哥也不知道什麼能回來,咱們兄弟好幾年都聚齊過了。」

四郎傅渭川是三叔傅懋仁的長子,跟傅津川是同年,生日就差幾天,雖然是堂兄弟,但從小因為年齡相近的原因,又沒分府,所以兩人跟親兄弟也無二般。

「是啊,三哥闖下好大名頭,等他回來了定要讓他說說河西的風光。」

六郎傅泯川,只有十四,一向最崇拜三哥傅津川,他是傅津川已故四叔之子,從小也是喜歡舞刀弄槍。

八郎傅渝川道則嘆了一口氣道︰「比起听三哥說,我更想去河西看看。大哥,要不我過了年就去河西看看阿耶跟三哥吧,我都兩年多沒見到他們了,你隨便給我派幾個人就行實在不行我自己去也行」

長兄傅淮川听後,什麼都沒言語,只是看了他一眼。

「八郎,你是因為不想上國子監嗎?」四郎渭川笑道,彷佛一眼就識破了傅八郎的內心。

「四哥,咱能不提國子監嗎?大過年的太掃興了。」傅渝川一張小臉就跟讓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哈哈哈哈哈。」

兄弟幾人全都笑了起來。

對比起熱鬧的英國公府,隔壁的燕王府就顯得冷清多了。

燕王世子吳藥師在親自給闔府幾十個下人發過賞錢之後,就一個人獨自坐在正廳飲酒,身邊侍候的只有一個侍女名叫元寶兒。

作為燕王世子,自幼錦衣玉食,長成之後風花雪月,在遼東是出了名的紈褲。

至于這紈褲幾分是裝的,幾分是真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吳藥師進了上京城以後,並沒有一點作為質子的覺悟。行事頗為張揚,常出入風月場所,還盛贊京城的花樣多,遼東見不到。

不過今天是除夕,吳藥師卻不好再出門去青樓楚館胡鬧,主要那些場所一年也沒有幾天不開門,但除夕絕對算是一天。

突然正廳里走來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四十出頭的樣子,兩鬢微霜,面貌端正,身上一股書卷氣。

「陳先生怎麼來這麼晚。」

姓陳的中年士人笑道︰「圍著王府周圍看了一圈,朝廷做事還真講究,今天的暗哨都撤了,看來能過個安心年了。」

吳藥師一笑道︰「哈哈哈哈,可能朝廷的探子也要過年吧。」

陳先生搖搖頭笑道︰「也不光都是朝廷的人,現在你只要一出門,就有不少潑皮和混混跟著你,其中不少都是有身手的。」

這位陳先生,名叫陳劍州,是燕王府的客卿之一,武道高手,實力二品上。

同時也是負責吳王世子在京城安全,以及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陰私。且這位陳先生除了武藝之外,智術也同樣超群,相當于燕王世子的半個老師和半個謀士。

吳藥師頓時覺得有的可笑,朝廷監視他,居然連市井之徒都用上了,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朝廷從哪找的市井之徒來做這些事?」

陳劍州道︰「世子還的你之前打听過的忠義三郎嗎?」

吳藥師愣了一下,然後道︰「自然記得,那忠義三郎不是隔壁英國公府的郎君?隨他父親英國公去河西戍邊了嗎,前段時間的河西大捷,這位傅三郎的事跡上京都傳遍了。五十人夜闖宮城,擒獲遮普龍珂,听說前幾天押解到京城了隨後在白亭兩戰,先是以八百騎大破數萬金帳大軍,再戰匯合薛琮,先是用計讓兩軍火並如此人物在戍邊之前還是是上京江湖上的盟主,真是」

一時間吳藥師都想不到形容詞了。

「那我在告訴世子一件事,這位忠義三郎有一個未婚妻,是先帝武宗之女城陽公主趙元殊,現在節制皇城司。」

吳藥師一听,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後笑了起來︰「卻不想還有這層關系,真是。英國公府就在我們隔壁,這不是府內在沒半點隱秘可言了?」

陳劍州道︰「這到不必擔心。我觀察過,最近跟你的這些人,並沒有跟英國公府有任何交集。那個傅八郎,來府里找你也從來沒有任何其他動作,那位忠義三郎的班底,應該是在走之前交給了城陽公主。」

「近來上京城的流言,跟咱們沒關系吧?」

陳劍州搖了搖頭,「咱們不必行這等事,是江南和紅蓮道的人做的。我估計就算這位陛下能忍得了,那位公主殿下也未必能忍下去了,最近就有可能動手。」

吳藥師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一樣。「陳先生,我來京城是一定要娶一個公主的,只不過現在還不知道哪位殿下,上京城適齡的公主殿下無非就是山陰公主趙元惠,濟陽公主趙元怡還有就是這位城陽公主趙元殊了。你說有沒有可能?」

陳劍州搖搖頭道︰「沒可能,一點都沒有。除非這位公主願意跟你一起私奔。那皇帝沒法只能給你們賜婚。但城陽公主跟傅郎君是青梅竹馬,兩人情意深厚,就算你想要來強的也辦不到,她本身就是一個劍道天才,如今已經入了三品,每次出行也必然有宮內高手跟隨,你還是打她的注意了,沒機會。濟陽公主趙元怡听說倒是對你很感興趣。你不妨考慮考慮她,畢竟她」

吳藥師看陳劍州停住不說,焦急問道,「畢竟什麼啊?」

「畢竟那個公主殿下,不太聰明」

「好控制?」

這話陳劍州可沒法接,畢竟這已經超越了他應該進言的範圍,于是馬上轉移了話題。

「你怎麼突然想起這一茬,莫非是見過城陽公主?」

吳藥師道︰「有一次跟傅家八郎一起去瓦舍听說書,那會不是為了打探傅三郎的消息嗎,結果在哪瓦舍見到了城陽公主,我跟你說陳先生,我也算閱女無數,還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女子」

吳藥師的思緒,迅速回到一個月前,在那間瓦舍見到趙元殊的情景,一邊喝酒一邊說道。

「一襲白袍,身段修長,黛眉如畫,丹鳳眼桃花眸,狹長而嫵媚膚白如玉,標準的美人瓜子臉,男裝在身,俊美非凡,不似人間俗物」

「陳先生你知道嗎,我真的沒遇見過這等女子,她不像是那種仙氣飄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反而身上極具人間煙火氣,讓人覺得親近,可再看一眼又覺得她在山巔之上,就像天上明月,孤高清冷」

「可惜可惜啊,我自從听過傅三郎的事情,就想著此等人物才不負少年錦繡光陰。他可以蠻橫無理廝混于市井,也可以縱馬馳騎疆場,耀武揚威于外族,還有此等未婚妻子」

「我他娘的好嫉妒他啊我就只能他娘的是個紈褲子弟」

說道最後,吳藥師已然有些喝多了,趴在桌子上胡言亂語。

元寶兒幾次想要制止世子殿下在繼續喝下去,但是她卻被陳劍州制止了。

她也明白,今天是難得世子可以放縱一下的時候。

每天流連于聲色之地,雖然也是放縱,但從來都不能像今天一樣把心中所想全部和盤托出。

他不能,也不敢。

但是除夕之夜,當著陳劍州和元寶兒的面,他終于可以把心里話說出來。

這對于一個在京為質的藩王世子而言,才是真正的「放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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