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真見瀾淵正望向他,等他回應,忙應道︰「是。」
從前顧曉楓喜歡鬧著進寒武洞玩,但是都是賀瀾淵給她度了護體真氣,她才敢進。這是太乙弟子觸犯門規後被罰面壁的地方,洞中寒氣逼人,對于修士來說在這里待超過半個時辰,都是極其嚴酷的考驗,更何況沒有任何修為的顧曉楓。不過,這暗幽寒冷的洞中有很多亮晶晶的石頭,琉璃黃的顏色,顧曉楓覺得好看極了,她就喜歡用匕首撬下那些石頭拿回去當擺件玩,財迷似的放得床頭櫃子里到處都有。幸虧她小小的力氣,撬不了太多,否則,說不定寒武洞的石頭已經被她撬光。
每次她進洞,盡管度了護體真氣給她,賀瀾淵還是怕她寒冷,總還要給她圍上毛絨絨的圍脖,這才放心讓她進洞。
現在的顧小楓,也有修為在身了,她不再需要賀瀾淵的護體真氣,可以靠自己去挨那洞中的寒冷了。
她蜷縮在寒武洞一角,石洞門禁閉,只留有洞頂斜開著幾個小孔,透進幾束冷白的月光來。
顧小楓不得不打坐凝神,以抵抗洞中的寒氣,但因為心緒紛亂,難以靜不下心來,不知不覺,十根手指和臉蛋已經被凍得冰涼。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洞門突然打開,一個長身玉立的白衣人影走了進來。
瀾淵關上了石門,緩緩走向顧小楓。
寒冷的洞窟中此刻就好像吹進了三月的暖風,帶來了一片溫暖和煦。
「大師兄!」顧小楓欣喜極了,忙跌跌撞撞地起身迎了過去。
忍不住像以前那樣,去拉瀾淵的大手,他的手,好暖……
「大師兄,你相信我的,對嗎?相信我不是故意要殺溫岐年的,是韓深他……」
「不要叫我大師兄。」瀾淵冷冷甩開顧小楓的手,語氣里是徹骨的寒,「你背叛仙門,與魔界勾結,害死了師父,害死了幾百太乙弟子,今日又殺死了溫掌門,你還敢叫我大師兄?」
顧小楓腦袋轟鳴一聲,身體往後一晃,失聲道︰「大師兄……」
「太乙門養你這麼多年,師父不惜為你剖元嬰,你卻用背叛回報。你有沒有心?」
顧小楓只覺天旋地轉。終于,終于要來了嗎?大師兄終于,要找她算賬了嗎?
「我沒有……」
「是,你沒有心。因為,你是魔界妖女,魔界妖女天生就是愛殺人作惡。練羽凰,我真後悔當初從魔界救了你。」
「你、你說什麼?……」
顧小楓正恍惚錯愕之時,瀾淵突然拔出逸塵劍,猛地刺向她的胸口。
她至死都不敢相信,瀾淵竟然會向她出手。
她看著穿透自己身體的銀光長劍,確認了面前的這個人,是她的大師兄瀾淵無誤。她一字一字、不可思議地問道︰「大師兄,為什麼……」
瀾淵對顧小楓的話恍若未聞,無情地從她身體里拔出逸塵劍,又向她胸口狠狠刺了第二劍。
「呃……」
顧小楓身體隨著劍身的拔出往前一傾,胸口的兩個血洞流出汩汩的紅色液體。
她努力地看著逆著冷白月光的瀾淵的臉,只見那臉慢慢變成一片模糊的陰暗。
瀾淵又決絕地向她月復部刺了第三劍。
這三劍,每一劍都狠狠刺中她的要害,每一劍,都將她的身體徹底洞穿。
而瀾淵似乎猶未能解恨,第三劍拔出之時,一腳用力把她踹倒在地,逸塵劍從她的身體劃著血肉而出,銀白的劍刃上冒著熱氣的鮮血順著血槽留下,在幾縷冷月的照射下,尤其的刺眼。
「去死吧!」
那聲音比寒武洞的寒冰之氣更刺骨,那挺拔修長的身影在小石洞透出的冷光下拉的很大很長,將顧小楓完全覆蓋在了漆黑的陰影之中。
修長的手指拿出一方白手帕,一點點擦拭著逸塵劍上沾染著的鮮紅血液。雖然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覺到此刻他臉上的厭惡與憎恨的表情。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顧小楓,猶如在看剛剛處理完的一只惡心的臭蟲。
顧小楓氣息逐漸微弱下去。
瀾淵試探了她脖頸處,滿意而陰邪地勾起嘴角,收起逸塵劍,轉身向洞門口走去,熟練地打開了洞門的機關,走出了寒武洞。
出了寒武洞後,瀾淵沒有回太乙宮,而是悄無聲息地走進了一處無人的密林中。
皓月之下,他從耳邊撕下了一片極薄的人皮面具,在手中輕輕一握,人皮面具瞬間化成了齏粉,而逸塵劍也搖身一變,變成了另外一把青色長劍的模樣。
•
顧小楓的意識就像茫茫黑夜中一粒飄零的螢火,逐漸暗淡下去;傷口流出的血液覆在寒武洞的冰層上,被凍成一片紅色的血冰;而她的身體也隨著血液的流逝,漸漸失去了最後的余溫。
好冷。
原來大師兄是那麼討厭我嗎?
「魔界妖女」——大師兄,你是這麼看我的嗎?
呵……
那些年,在太乙宮中,大師兄對我的關愛陪伴、體貼包容,都是假的嗎?
在千石壁下、飛來瀑前、天星池上,用逸塵劍,一招一式教我天星劍法,那麼有耐心的,不是你嗎?
抱著我御逸塵劍飛遍太乙山,只為了完成我想和大家一樣御氣飛行的小痴想的,不是你嗎?
送我一只小小仙鶴,陪我一起把它養大,讓我可以一個人自由乘鶴翱翔于太乙山間的,不是你嗎?
靈修台上,你不是說過,讓我永遠記得,我是太乙弟子?
可是為什麼,你竟連解釋和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
為什麼是你,親自,來殺我?
……也好。
我終于,不用再內疚了。
再見了,大師兄。
再見了,我的太乙山。
•
「顧小楓,你能听到我說話嗎?能听到嗎?」
——顧小楓?很久沒有人這麼叫我了啊,這聲音听著有點耳熟呢……
「患者呼吸心跳消失,啟動心肺復蘇!」
「開AED!」
「確認室顫心率,非同步電復率200J,無關人員請離開,放電!」
「患者仍無呼吸心跳……!」
「再次放電!」
……
「曉楓啊,賀先生是個醫生,人有才,長得又俊,為人正派有禮貌,你就先和他交個朋友,爺爺女乃女乃又沒逼你馬上要結婚什麼的嘛……」
「……我顧小楓雖然不敢說是千杯不倒吧,但這點酒就想把我灌醉,也太看不起我了,快快快,再上十箱,哈哈……」
「姐姐,小心!」
……
「羽兒,舅舅今天帶你去三生村看花燈好不好?」
「乖羽兒,舅舅當然會永遠陪著你啦。等你以後嫁了人,舅舅也日日跟在你身邊,你想去哪里,舅舅就帶你去哪里。」
「舅舅,什麼是嫁人?」
「嫁人就是……羽兒會變成了另一個男人的羽兒了。」
「那我不要嫁人,我要嫁給舅舅!」
……
「羽兒!你們放開她!」
「……嗚嗚,舅舅救我!」
•
「她什麼時候能醒?」
「三處劍傷都刺中要害,若不是當時她處在極寒的環境,血液凝固得比較快,當場就已經失血而死。眼下她心脈依然微弱,在生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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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是否能醒,還需看她的造化。」
凌霄眉心緊皺,坐在床榻邊,伸手去探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小人的氣息,果然還是氣若游絲。手指忍不住輕輕撫過她毫無血色的嘴唇和蒼白如紙的面龐。
一些靈動的畫面從他腦中掠過,是她氣鼓鼓的小臉朝他生氣的樣子,是她得償所願時開懷大笑的樣子,是她泡溫泉時狼狽受驚的樣子,是她被自己擁在懷中、用力吻住的樣子。
「堯兒,扶她坐起來。」凌霄對蒙堯道。
蒙堯一愣,還是照做,扶著顧小楓的背讓她坐起,只見凌霄也盤腿坐下,手掌抵住了顧小楓的後背。
「霄哥,你……」蒙堯猜到凌霄的意圖,憂慮道,「你潛龍劍的傷,還未全好,又受扼魂 反噬……」
「只不過度一點點真氣給她,無礙的。」凌霄淡淡道。
蒙堯知道凌霄一旦做了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于是不再多勸,安靜下來默默護法,以防在傳輸真氣時出現什麼意外。
而這時,天魔宮來了一個久違的不速之客。